《浑河的日落》南泠宸霜

15、不再回的家乡

　　四年，叶椒聊没回过家。她想将那段过往忘记，周身的疤痕隐约可见，像是晶莹的丝，包裹成茧，破了茧，她就自由了，了无牵绊，可是她忘不了，不知是恨得太深，还是恨得不够。
　　毕业了，凌衍骁帮叶椒聊收拾东西，翻出了那装满信件的纸箱。叶椒聊有些惊讶，她似乎是没有想到，这四年，竟积攒了整整一个纸箱。
　　扔了吧。这三个字在叶椒聊嘴里转了一圈又一圈，可还是没说出口。
　　轻轻叹一口气，叶椒聊抱起纸箱，慢慢的将里面的信按时间的顺序整理好。
　　之后的几天，叶椒聊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一封封的读，凌衍骁偶尔会站在她的房门口看她，会走到她的面前，擦干她脸颊上的泪。
　　椒聊：
　　我知道，以你的性子，你一定不会读这封信。可是我还是要写，我不能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
　　椒聊，妈妈对不起你，妈妈没有考虑过你是怎样想的，只是一味的按照自己所以为的去做。我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你应该怨我恨我，我现在自己都怨恨自己。
　　……
　　椒聊，看天气预报说，你那里降温了，注意加点衣服，别着凉了，自己要照顾好自己。晚上用热水泡泡脚，不然南方潮，你的腿会受不住的。
　　……
　　椒聊，快过年了，我知道你不想回来，可我还是希望你能回来，我们大家都很想你。若是你不会来，好好的吃一顿大餐吧，别委屈了自己。
　　……
　　椒聊，妈妈很想你啊，可是我不敢给你打电话，我怕你不接，我知道你不想见我，可你若是有机会，回来看看好么？心怡病又重了，她很想你，这或许是最后一次见面了，妈妈求你了，就再让她见你一次吧。
　　……
　　椒聊，心怡走了，我们都很伤心，她去世前最想再见你一面，我明知你不会回来，却只能骗她，说你在回来的路上，说你也很想她，说你不怨她。她听我这样说，她很开心，她最大的愿望，就是亲口对你说一声对不起，就是亲耳听你说，你原谅了她。椒聊，你还怨心怡么？我知道，若是没有她，你的生活不至于如此，可她也是你姐姐啊，你就原谅她吧，好么？
　　……
　　椒聊，最近感冒的人特别多，你要注意一些，还有，别到外面的小摊上乱吃东西，得上传染病就麻烦了。
　　……
　　椒聊，你现在过得开心么？大学里的生活适应么？有时间多读点书吧，看电脑的时间别太长，对眼睛不好。
　　……
　　椒聊……
　　椒聊……
　　……
　　叶椒聊一点点的读上面的每一个文字，泪水干了又涌出，她从未这样哭过，她像个孩子一样蜷缩在凌衍骁的怀抱里，不停的颤抖。
　　“往家里打个电话吧，要不，就写一封信。”凌衍骁抚着她的背，轻轻的在她的耳边说。然后，轻轻的将她放在桌旁的椅子上。
　　叶椒聊坐在桌旁，铺开信纸，拿起笔，良久，却一个字也写不出。
　　“算了吧。”叶椒聊扔掉笔，叹了口气。
　　“带我出去走走，好么？”叶椒聊微微一笑，看向凌衍骁。
　　“好。”凌衍骁将叶椒聊抱到轮椅上，推着她，到了外面。
　　午后，枝桠间漏下的光柔柔的，叶椒聊闭上眼睛，静静的享受着这穿透空气的热度。
　　阳光斜了，将世界的影子拉长。红彤彤的落日渐渐隐入水泥森林间，一点点的坠落。
　　“我想家了。”叶椒聊轻轻的说，“我以为我一辈子也不会想家的。”
　　“那就回去看看吧，他们也想你。”凌衍骁蹲在她的身边，目光柔柔的落在她的身上，三分桀骜，三分温润，三分笃定，还有一分淡然。
　　“我不能回去。出来了，就回不去了。”叶椒聊看着他，眼中闪过些许的落寞，“家只能在记忆中存留着，才会想，真正的踏在那片土地上，就只剩下怨恨了。”
　　“你还是不肯原谅他们么？”
　　“没有，我早就不怨他们了。只是，我不知道如何去面对这样残忍的事实，才会选择逃离。或许，这也是最好的选择。”叶椒聊看着前方来来往往的人群，淡淡的说。
　　夕阳消失在地平线，留下天空中的一抹红。不知道，又会在哪片土地上升起。
　　粼粼波光在梦里荡漾，沈水之阳，永远不会再回去的家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