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河的日落》南泠宸霜

10、埋藏的秘密（一）

　　叶椒聊此刻已睡熟了，邹语维拿了个录音机，把叶椒聊的叙述录下来。
　　在邹语维的引导下，叶椒聊渐渐开始说话，她的声音已不是平常的那样，毕竟，她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了。
　　“比较小的时候，自己也没有多大的印象了，只记得自己总去医院。开始很怕医院里白色的床单，白色的窗帘，和穿着白大褂的人，后来呢，习惯了便没什么可害怕的了。
　　应该是开始记事的年纪吧，我还问过妈妈，为什么我总是去医院，难道我是要死了么？从那时起，我就喜欢去离家不远的书店，偶尔缠着妈妈给我买几本书。我经常会在书店里看一些我都忘记是怎样的书了，反正，当时对死亡有着极度的恐惧，我只知道很多人会先生病，然后会总去医院，然后会在医院死掉。我很害怕，就去问妈妈，为什么我总是去医院。我是觉得我自己要死了，可母亲说我是最好的孩子，怎么会死呢？她从来不说为什么要带我去医院，为什么总是让护士抽我的血。时间久了，我也就不问了。因为当时幼儿园老师说，献血是光荣的，是些令人尊敬的人做的事，于是，我就觉得我很伟大，是个令人尊敬的人，周围的小朋友都知道我经常去医院抽血，都以一种羡慕崇拜的眼光看我，只有我的老师眼中掠过过悲戚的神色，当时我还不能理解呢。”
　　“再就是8岁了吧，我永远的忘不掉那一天。”
　　“舅舅舅妈带着表哥到我家来玩儿，我很兴奋，因为姐姐比我大出9岁，而且永远是病怏怏的样子，从来不带我玩儿，出了点什么事，父母总是责备我，但是舅妈家的表哥就不一样了，他才比我大3岁，很是宠着我，总是带着我到处玩儿，闯了祸，他还会帮我挡下来。”
　　“记得那天我和表哥在家里玩儿藏猫猫，应该是我找他藏吧，我们家很大，上下两层的别墅，我在楼下没找到他，就跑到楼上去找。我刚刚上楼，就听见书房内有人说话，我当时也是好奇，就凑到门口去听，结果……”叶椒聊和着抽泣声，自嘲的笑了笑，“结果改变了我吧，有些事情，到现在我也不明白是知道了好，还是一辈子都不知道，蒙在鼓里好。”
　　“我听见她们在争吵，舅妈说：‘不应该再让椒聊给心怡献血捐骨髓了，椒聊毕竟长大了，有些事，需要她自己去拿主意了。’可母亲却说：‘椒聊还小，她还不明白父母让她做这件事的意义，等她长大了，她自然会理解，更何况，心怡的病情正严重着，半点耽误不得。’”说到此，叶椒聊的眼泪如注，嘴角泛起了苦涩的笑，“直到那时，我才知道，我不过是个工具而已。他们生我、养我，不过是为了我姐姐。那时，我理所应当的以为，是我救了姐姐的命，大家都应当的对我好，疼我，关注我。可是没有，我又错了，每每在家，大家都忙着照顾姐姐，端茶送水、嘘寒问暖，满足她的一切要求。可我呢？谁会关注我的冷暖？大年夜，姐姐突然发高烧，全家人都跑到医院照顾她，留下我一个人在偌大的房子里，对着远方的灯火，默默的守岁。”
　　叶椒聊的眼泪更凶了，邹语维轻轻叹了口气，取出纸巾，轻轻拂去叶椒聊脸上的泪水。
　　“我不奢求什么了，我只是希望他们能多关注我一点。我开始拼命的学习、拿年组的第一，我参加好多活动，尤其是那种抛头露面的活动，拿了好多奖状……可是呢？他们只是笑笑，夸奖我一句，于是，我的一切，连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都算不上。我很伤心，却不知道如何告诉他们，我也是他们的孩子啊，为什么他们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姐姐的身上，一点也不愿施舍给我？我不懂，我开始弄伤自己，他们竟毫无察觉。我同意他们要我捐献器官给生命垂危的姐姐，他们也只是嘴上言谢。我知道他们在尽力的用金钱补偿着我，那不过是想假借亲情的名义收买我罢了。从此，我不会再相信任何人，他们都是有目的的，我不愿再受外人的支配，不愿任何人再伤害到我。”
　　“我想，若是没有姐姐，那么我的日子就不会是这样，我想杀了我姐姐，很早以前就有这个想法了，可是，我下不了手，内心道德正发疯似的折磨着我，我甚至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读那么多的书。罢了，我不能让她死，那就我死好了，可偏偏被人发觉，我已经做得够隐蔽的了，或许，是老天不愿让我死吧，我接受了这个事实。然后，我18岁了，我真的很开心。18岁，我成年了，我觉得我不必再受到父母的支配了，于是，我拒绝了对姐姐肾脏的捐赠，他们很惊讶，我没有给他们任何解释，没有必要，他们不会听进去我到底说了什么，他们只知道我这么做他们的女儿就没命了。”
　　“对，我就是要让她没命，你们猜得真准！”叶椒聊突然大叫起来，“她本就该死，凭什么，为了她我就得一味的付出，我还没达到大公无私那么崇高的境界。既然老天让我活了下来，她就得死，你们，都得死，这是你们的报应！”
　　慢慢的，叶椒聊恢复的平静，又语无伦次的说了一会儿。邹语维看时间差不多了，就轻轻把叶椒聊从睡梦中带了出来，叫醒了她。醒来后，叶椒聊惊讶与自己脸上的泪痕，却什么也没说。
　　“非常感谢您的合作，你先找个地方歇息一下，或是到外面看看风景，一会儿，我们再聊好么？”
　　叶椒聊看看邹语维，一声不响的走了出去。
　　走廊的那头，凌衍骁在等她，他摆出一副欠扁的微笑，开口问：“饿了没？”
　　“还好。”叶椒聊淡淡的回应。
　　“那走吧，吃饭去。”凌衍骁轻快的说，然后静静的等着她的回应。
　　叶椒聊一言不发，却微微一笑，举步向大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