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李飞刀｜双李］前尘误》妍笑

41、第 41 章

　　其实穆梓心里十分清楚，这种做法并不光明正大，李寻欢没有反对，也只是为了他。
　　他曾以为，重走一遍“过去”，就可以掌握“未来”，却原来在他出现在这个时代时，就已经改变了轮回。他在百晓生面前施展飞刀绝技，已经是最危险的举动，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完全不敢想像，只有远离中原，让时间冲淡这件事，才有可能继续隐瞒下去。
　　他知道这样做很自私，可若不如此，李寻欢要面对的，该是多么难堪尴尬的局面。
　　天色已经亮了，冷风吹过山顶，薄雾笼罩，寒意彻骨，他站在悬崖边，衣袂飘飞，仿佛下一刻便要趁风远去。
　　李寻欢走上来，两人比肩而立，云雾环绕，万物皆在脚下，他感叹道：“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大约便是如此吧。”
　　穆梓转头看着他在风中俊朗清明的脸庞，微微一笑：“此生能有此时，我已无遗憾。”
　　李寻欢深情地凝视他：“我们还会有很多时间，不仅只有此时。”
　　穆梓看到他眼中的坚定，像这脚下亘古不变的山峰。
　　他一直是如此，从不置疑。
　　穆梓垂眉深深叹息一声，说道：“我在这里等你。”
　　李寻欢点点头，伸手抱了抱他，才转身离去。
　　他的身影在灰蒙蒙的天色下渐渐远去，穆梓站了片刻，跟随上去。

　　是的，他并不是想要李寻欢激怒柳生一剑，一个能在长白山这种苦寒之地修炼多年的人，怎么可能轻易就被激怒？
　　他的目的，只是想找出柳生一剑的所在。
　　李寻欢从不愿意他涉险，这次也是一样，就算他直言提出，也会被婉拒。
　　所以他只能这样做。
　　天色愈发灰蒙阴沉，冷风飒飒，他踩在地面的脚步轻如羽毛，未让走在远处的人发现分毫。
　　落雁峰道路崎岖，怪石林立，断岩随处可见，李寻欢沿着一片峭壁走去，一道人影渐渐出现在视线中。只见他闭目盘坐于一块岩石上，灰白的头发整齐梳在脑后，衣衫虽打满补丁，却很干净，脚上穿了一双木屐，佩剑置于身侧，在凛冽寒风中沉寂如同亘古不变的巨岩。
　　乍见之下，穆梓的心已然下沉。
　　倘若他们当真交手，李寻欢未必会赢……
　　他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们在远处交谈，虽然听不见声音，但从神情上来看，两人都颇为心平气和，并不如先前想像般拔剑弩张，反倒自己若再呆下去，极有可能被发现。
　　穆梓看了一眼李寻欢，默默离去。
　　他先一步回到居住的山洞，等了大约二个时辰，李寻欢才回来。
　　穆梓看到他手里提着放了水囊和食物的竹篮，笑着说道：“这柳生一剑倒是思虑周全。”
　　李寻欢道：“他的徒弟每日都会送食物和用品上来。”
　　穆梓点点头，不以为意道：“那柳生一剑是个什么样的人？”
　　李寻欢沉吟片刻，才吐出四个字：“高深莫测。”
　　穆梓佯作不解：“哦？”
　　李寻欢说道：“此人在李园时行事做风极为偏执恶毒，到了山上却判若两人，他今日答应与我交手，实在出乎意料。”
　　穆梓震惊道：“你说什么？”
　　李寻欢一笑道：“如穆兄所说，他已答应三日后与我在明月岩决战。”
　　穆梓站在原地，久久无法回神。
　　怎么会……
　　他怎么会这么轻易就答应呢！
　　那他守在这荒山上一个月时间又有何意义……
　　李寻欢见他神色怪异，担忧问道：“穆兄，你怎么了？”
　　穆梓不自然的一笑：“不……我只是在想此人究竟为何要留你在山上一个月……”
　　李寻欢上前抱住他，道：“不管他因为什么，三日后便都结束了。”
　　穆梓知道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他抓着李寻欢的胳膊，无来由觉得恐惧。李寻欢轻抚他脸颊，神情柔和：“穆兄，你不必担心，我不会输的，小李飞刀不会败在此地。”
　　穆梓握住他那只手，深泉一般的眼睛望着他，点了点头。
　　他甚少这样主动，此时却忍不住依偎进那怀抱，似乎想要将这温暖刻进灵魂深处。

　　夜晚寒风瑟瑟，火光照耀着山洞，穆梓在静寂中坐了许久，终于还是起身走出洞外。
　　他的动作很轻，踩着地面的脚步没有丝毫声音，李寻欢睡在身后的草垫上，似乎并未察觉到他离去。
　　一丝冰凉飘到脸上，穆梓抬起头，夜空中飞雪扬散，渐渐淹沉了视线。
　　他微微叹息一声，心中无限感慨。
　　原来不知不觉已经一年了，从初次相遇到现在，所经历的种种，回忆起来就像这漫天飞雪般飘忽。
　　他缓步走在雪中，发上落满雪花，衣衫渐湿，风中传来他断断续续的咳嗽。
　　记得很多年很多年前，他在风雪中遇到了一名叫阿飞的少年，后来他出海了，去寻找传说中的仙山高人，再也没有回来；又或许他已经回来了，自己只是再也见不到。
　　将来李寻欢也会遇到阿飞，还有精灵可爱的孙小红，暴戾冷血的上官金虹，所有的所有，都是属于他的未来，而那个未来，不会再有他……
　　他笑了一笑，冷风灌进肺里，疼痛令他弯腰剧烈咳嗽起来，鲜血从指尖滴落，染红了雪地。
　　身体似乎已到了极限，迈开的脚步再也无力支撑，他伏在雪地上，急促的喘息声伴随着声声咳嗽，在静寂的夜里揪心回响。
　　一条人影出现在他身旁，默默将一件斗篷披在他身上，转身便要离去。
　　穆梓抬头望向那背景，艰难道：“别走……”
　　那背影一顿，却没有停下脚步。
　　穆梓摇摇晃晃站起身，说道：“我知道是你，龙公子……”
　　那背影终于停下，沉默地站了片刻，缓缓转过身。
　　那是一张毫无出奇之处的脸，任何人见了都只会认为他是一个沉默老实的人，穆梓想起李寻欢曾提到柳生一剑的徒弟，才恍然道：“原来……你一直都在这里……”
　　龙啸云揭下人皮面具，露出原本俊朗的面容，一双眼睛在寒夜里冷如冰霜：“你半夜在此装病，便是要引我出现么？”
　　穆梓苦笑道：“我倒是很希望自己是装的。”
　　龙啸云一愣：“梅二先生明明说过……”
　　他停下声音，忽然讥笑道：“原来从始到终，你都在欺骗我们。”
　　他向他走去：“如果你即已知道这一切都是我安排的，是不是要马上回去告诉李寻欢，让他识清我这伪君子的面目，了却你一番心愿？”
　　穆梓看着他摇头：“倘若我要如此，当初在你和诗音成婚之时，我便该说了……”
　　龙啸云冷笑：“是呀，但你没有那样做，所以铸下了今天这种结果，我在这里，你在这里，李寻欢也在这里，我们的恩怨注定要在此了结。”
　　穆梓低声叹息：“诗音她来找我的时候，并没有提起你和李寻欢一同失踪的事，我想她已经猜到了前因后果，她来找我，不是想我让帮助李寻欢，而是希望我能阻止你。”
　　冷风吹着龙啸云漆黑的衣衫，他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脸上的怒容却在雪光下清晰可见：“你口口声声都是为诗音好，为我们好，但你哪次不是拿诗音来做借口？她是我的妻子，你没有资格在这里指手画脚！”
　　他激烈的话语如刀般剐着穆梓的心，他痛苦皱眉：“我……”
　　龙啸云冷冷看着他：“你的成全，就是最大的自私。”
　　穆梓后退几步，冷风卷起他身上斗蓬，孱弱的身体似乎马上要不支倒地。
　　他眼里饱含泪光：“不错，你说得不错……你是诗音的丈夫，也是她孩子的父亲，你们任何一个人都不能有事……”
　　雪越下越大，渐渐覆盖了地面，龙啸云站在他面前，神情充满嘲弄：“我知道你为了李寻欢甘愿做任何事，不过你放心，我不会杀他，柳生一剑也杀了不他，但这一战不管谁输谁赢，他都会身败名裂。”
　　是的，他想要的并不是李寻欢的命，而是小李飞刀的荣誉。
　　输了，江湖就再也不会有“小李飞刀，例不虚发”的传奇；赢了，将对手困于华山之颠消耗对方实力的传言足以令李家蒙羞。
　　这就是他的目的。
　　穆梓从悲伤中抽离思绪，问道：“你用了什么和柳生一剑做交换？”
　　龙啸云扭头道：“这不需要你操心。”
　　他毫不留情讥讽道：“你现在就可以去告诉李寻欢，这一切都是我安排的，让他一刀将我杀了，永除后患，然后你们双宿双飞，做一对神仙眷侣，不是很好吗？”
　　穆梓看着他在风雪中刚毅冷漠的脸：“是我将你一步步逼到现在这种境地，你对李寻欢的仇恨，就由来我偿还吧……”
　　龙啸云嗤道：“我早已说过，你没有资格。”
　　穆梓坦然一笑：“不，我有。”
　　他抬起手缓缓揭下面具：“因为我就是他。”
　　风雪中，他静静站在他面前，那枚遮盖容颜的银色面具捏在手中，雪花飘落在上面，像他的眼睛一般明亮柔和。
　　龙啸云仿佛被冻结在雪中，他看着那张脸，即使难掩岁月痕迹，也依旧那样相似。
　　他后退两步，讥笑：“你编这种可笑的谎言，是将我当成傻子了么？一张人皮面具罢了，你为以我会相信？”
　　穆梓叹息道：“倘若我不是他，又怎么会这般了解你们？因为二十年后的他，就是我。”
　　龙啸云剧烈摇头，叫道：“简直荒谬！”
　　穆梓走向他：“你若认为这是人皮面具，不如揭下它？”
　　龙啸云犹豫地伸手，他的手在风中颤抖着，在即将碰触到那脸时猛然缩回：“我不会相信的，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相信！”
　　穆梓微微一笑：“我是他，但他不是我，杀了他，就不会再有我，但杀了我，他会活着，你的仇恨也会了结，不是两全其美么？”
　　龙啸云愣愣看着他，久久没有说话。
　　穆梓仰起头，任凭风雪吹到脸上：“我本就不该存在，所以这是最好的结果，动手吧。”
　　龙啸云突然笑了，他笑得那样悲凉，那样尖厉。
　　他说：“你可曾有片刻将我放在心里过？”
　　呼啸的风雪掩盖了他离去的背影，当穆梓将目光投过去时，远处已只剩下一片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