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 21 章 ...
-
天还没亮的时候，龙啸云就出门去了，穆梓听到他的动静，却没有跟上去。
明天才是武林大会之期，他一定还会回到这里，步步紧逼反而更容易打草惊蛇，如果真引起他的敌意，那想做什么都晚了。
话虽如此，但怎样阻止他们相遇，穆梓完全没有头绪。
难道要将他绑起来？
穆梓被这个想法逗乐了，继而苦笑叹气。
屋子非常安静，他坐起身推开门，混沌天色像一双灰色的眼睛毫无生趣，花草在露水一夜的浸压下弯了枝叶，墙角大树上停驻着一群小鸟，欢快的叫声此起彼伏，给这黯淡的清晨带来一丝生机。
这里以前必定也是富丽堂皇的，奇花异草葱笼，仆人丫环穿流，荷塘，游鱼，水榭，是多少美好愉快的生活呀。虽然龙父罪有应得，但稚子无辜，龙啸云这么多年的颠沛流离，说到底还是因李家而起的。穆梓想起他戒备疏离的眼神，暗暗叹息。
天色渐渐亮了，阳光自枝桠间穿梭流连，他抬头看着天空，不禁想李寻欢现在在做什么呢？
时间在阳光的浓淡里流逝，穆梓一直没有离去。
他是个很有耐心的人，等待对他来说并不难熬，何况是在这样僻静的地方。
院外传来了脚步声，忽浅忽重，似乎十分踉跄，一条人影出现在扇门前，银枪拄地，身体不稳，仿佛随时都会摔到地上。穆梓一怔，急步上前搀扶住他，问道：“你受伤了？”
龙啸云推开他叫道：“你怎么还没走？走！走啊！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他脸色苍白，嘴唇泛青，冷汗淋漓，似乎正承受着极大的痛苦，光这句话就已经耗尽了仅剩的气力，单膝跪倒在地面，吐出一口鲜血。
穆梓扣住他脉门，发觉他体内真气涣散，内力所剩无己，显然是受了十分严重的内伤，欲封住他身上几处大穴为他疗伤，却被龙啸云阻止：“我不会受任何人的恩惠，你们……你们都一样，全是假仁假义的小人！走……给我走！走啊！”
穆梓在他背后盘腿坐下，说道：“就当晚还你一夜收留之恩。”
他闭上眼睛，将真气缓缓灌入他体内。
他的内力远远高于龙啸云，很快就压制住了那股流窜的真气，一点一滴化解开去。
这是非常耗费心神的事，就是穆梓也必须全神贯注，心无旁鹜。
龙啸云感觉到那股温厚的内力像一股春风拂过身体脉络，痛楚渐渐消失，呼吸也平稳了许多。他微微转头，只能看到穆梓的一缕卷发垂落在肩上，阳光下他们的影子在树荫下斑斑驳驳，落叶随风飘荡，安静地落在他们身边。
良久，穆梓才收起掌，舒了口气说道：“没事了，好好调理几天，就会康复的。”
龙啸云听出他声音里的疲惫：“你……为什么要救我？”
穆梓一笑道：“这是我欠你的……”
他的声音越来越弱，最终消失在唇间。龙啸云静默片刻，忽觉得异样，连忙回头，光影下穆梓脸色苍白如土，嘴角一抹血迹，已然失去意识。
龙啸云在江湖闯荡了这么多年，为保命也学了些医理，发觉他内力耗损过度，加重了身体疾症，导致气血更加衰弱，即使没有性命之忧，也很难再康复了。
他擦去他嘴角血迹，手碰触到面具，停留在上面，犹豫了半晌，终是没有取下。
穆梓醒过来时天色已经黑了，屋里依旧没有掌灯，他从床上坐起来调息片刻，重重吐出一口浊气，才觉得身体气血畅通许多。
房门在吱嘎声中打开，龙啸云端着药碗走进来，见到他安然苏醒，轻轻舒了口气，走到床前说道：“喝药吧。”
穆梓闻到那涩苦的气味不禁皱眉，说道：“我这是旧疾了，便是喝了药也不会好的。”
龙啸云一语不发，固执地将药碗递在他面前。穆梓苦笑，只得接来饮下，过了半晌才缓过劲来问道：“我睡了多久？”
龙啸云接过空碗答道：“两天。”
穆梓一惊。
两天？
那武林大会岂不是已经结束了？
李寻欢和林诗音现在必定已经平安无事逃脱了，而龙啸云也没有去武林大会，是不是代表一切都过去了？
他不禁露出笑容，心情从未像现在这样轻松过。
龙啸云说道：“你伤势不轻，在这里多休息两日吧。”
他的声音已不再像之前那样戒备冷漠，停顿片刻接着道：“你救了我一命，我这条命就是你的，将来不管你有什么差遣，我必定赴汤蹈火再所不辞。我叫龙啸云，虽然这个名字现在寂寂无名，但有一天它一定会成为武林中举足轻重的存在！”
穆梓摇摇头：“你若能放下仇恨，那便是最好的。”
龙啸云沉默了半晌，转身便走了。
穆梓长叹一声。
他已猜到，他之所以受那样重的伤，必然有武林大会脱不了干系，甚至有可能就是百晓生等人所为，这其中的阴谋恩怨，他却并不想知道，因为他现在要做的就是赶到十里亭与李寻欢相会，只要带他们远远避开龙啸云，今后的种种悲剧便不会再发生。
他推开门走出去，今夜月色犹好，繁星点点，风声轻柔，这座废弃了十余年的宅子在此刻看来如此安静祥和，但愿有朝一日再相见的时候，仇恨也能够这般沉淀消失。
他深深吸了口气，身影飞入空中，消失在浓厚夜色下。
十里亭离这里不近，穆梓真气耗损过度，轻功无法施展开来，花了近二个时辰的时候才赶到那里，借着明亮的月色，远远就已经看到有两条人影站在亭子里，他的心跳陡然加快，脚步也慢了下来。
那里有他心心念念、至死难忘的人。
他是为改变她的命运而来的，曾经一个错误的决定，换来三人纠缠一生的痛苦，本是无可挽回的过去，却有了重头再来的机会，不管前面是刀山还是火海，他都会继续走下去。
纵然此时，他只是个陌生人。
渐渐走得近了，声响惊动了亭里人，李寻欢下意识将林诗音挡在身边，扭头看过去，犹豫片刻，唤道：“穆兄？”
穆梓走向他们，尽量让脸上露出自然的笑容：“看来是我迟到了。”
林诗音在背后探出脑袋，月光下她小巧的瓜子脸有些憔悴，明亮亮的眼睛停留在穆梓身上，小声问道：“表哥，他就是你所说得穆大哥吗？”
见李寻欢点头，她便从背后走出来，露出温柔的笑容，说道：“我们来到十里亭时这里空无一人，等了很久都不见穆大哥到来，表哥一直非常担心，能见到穆大哥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
她的声音清透柔软，像夜晚凝结在花瓣上的露珠，浸凉了穆梓心底的思绪，泛开层层痛楚，迷蒙了视线，一时已说不出话来。李寻欢见他脸色不佳，颇有病态，担忧问道：“穆兄怎么了？是否身体不适？”
穆梓收敛情绪，一笑道：“大概是赶路赶得急了。百晓生此次虽竹篮打水一场空，但他绝不会就此罢休，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赶紧离开吧。”
三人挑了条不起眼的小路，在夜色的掩护下离去。近天明的时候，他们来到一座小树林，一夜披星戴月难免疲累，尤其是林诗音刚刚经历一场大劫，已有些气力不支，李寻欢四下检查一遍，确认没有追兵后才道：“你们先在这里休息，我去找些水来。”
林诗音叮嘱道：“表哥，你小心点。”
天色将明未明，树林里飘浮着一层薄薄的雾气，林诗音站在原地，痴痴凝视着那远去的身影。穆梓看到她眼中无限的柔情蜜意，不禁莞尔一笑。林诗音秀眉微蹙，幽幽说道：“穆大哥，我在被百晓生抓住的时候，心里面一边希望表哥来救我，一边又不希望表哥出现。爹娘已经不在世上了，如果表哥再有差池，那我……我便也活不下去了。”
她纤细的身影在混沌天色中仿佛一枝弱柳，语气里浓浓的不安令穆梓心痛，柔声安慰道：“你应该清楚李公子对你的情意，不管发生任何事，他都不会扔下你不管。不要担心，等回到李园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林诗音深吸一口气，回眸笑道：“嗯！穆大哥说得对，是我想太多了。穆大哥，你会和我们一起回李园的，对吗？”
穆梓微笑着点头。
林诗音欢喜道：“那便太好了，表哥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的。”
穆梓打趣道：“林姑娘真是三句不离李公子啊。”
林诗音羞红了脸，低头一幅小女儿的娇态。
那也许便是女子最美好的神态吧。
穆梓在心里叹息。
当年他是如何狠得下心的？
往事浮上心头，点点滴滴就像一柄利刃伤得他体无完肤，刚平复下来的气血在身体里翻涌，剧烈咳嗽着，吐出一口鲜血。
林诗音大惊失色：“穆大哥，你受伤了？”
穆梓喘息着，声音断续：“我……我没事……”
林诗音并不懂医理，更不会内力，急得手足无措，叫道：“我去找表哥回来！”
穆梓欲拉住她，眼前一黑，手已扑了个空，眼睁睁看着她跑远，已没有力气再追上去。
他靠着树干坐下，打座调息。
在替龙啸云疗伤的时候内力就已经损耗大半，导致旧疾复发，一夜奔波下更加重了病情，看来等到了李园后，必须要请梅二先生好好看看了。
因为他现在不想死。
他不能死。
天色已经亮了，薄雾从树林里消去，阳光穿过树叶缝隙洒下来，在欢乐的鸟鸣声中穆梓听到由远至近跑来的脚步声，缓缓睁开眼睛。
斑驳光影中三条人影向这里跑来，除了李寻欢和林诗音，还有谁呢？是大夫吗？
穆梓站起身，定晴看去。
他们渐渐近了，那紧随其后的人着了一身深灰劲衣，手执一柄银枪，面目俊朗，气度不凡，赫然就是龙啸云！
穆梓愣在原地，脸上浮起难以言喻的震惊，甚至没有听见李寻欢说什么。林诗音见他一直盯着龙啸云，解释道：“他是龙啸云龙大哥，我去找表哥的时候遇上了六大门派的人，是龙大哥救了我。”
龙啸云眼中的惊讶一闪而过，却没有说话。
穆梓面如死灰，剧烈咳嗽，身体犹如狂风中的落叶，摇摇欲坠。
李寻欢急忙搀住他，急道：“穆兄受伤了？”
远处传来凌乱的马蹄声，似乎无数人正往这边追赶而来，李寻欢回头看了一眼，道：“龙兄，我们先离开这里。”
龙啸云点点头，四人踏空而去。
穆梓看着眼前的那两条人影，眼里渐渐蓄满泪。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难道命运真的无法改变吗？
他要怎么做？
他还能怎么做？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第 2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