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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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马车走在山间，车夫尽量平缓地驾着，以减少颠簸。
车厢里铺着柔软的毛毯，厚实的帘子挡住了风雪，却依旧无法减轻寒意。
他的身体是冰冷的，薄薄的银色面具遮住了他的左半边脸，嘴唇苍白无色，鬓角已生出华发，额头也隐约可见岁月的痕迹，眉头紧紧锁着，仿佛藏了无尽的苦楚。
李寻欢让他靠在自己身上，手掌覆在他胸口，以内力助他调理气息。
如此虚弱无力的脉像，偏偏内力是令人惊讶的浑厚，便是自己也难以企及。
输入的真气渐渐起了作用，他的脸色开始缓和起来，却还是没有苏醒。
李寻欢叹了口气，取来毯子披到他身上，掀帘说道：“孙伯，找间客栈住下吧。”
山路偏僻，一路过来渺无人烟，马车又行了一盏茶时间，终于遇上一个打柴樵夫，车夫孙伯仔细询问了方向，好歹在日落前找到了客栈。
冬日里天黑的早，那客栈已早早挂起大红灯笼，远远看去分外显眼。那人依旧昏迷不醒，李寻欢将他抱出马车，要了一间客房。店小二不住往他怀里瞟着，想是好奇一个大男人居然会这样抱着另一个大男人，眼神很是古怪。
李寻欢在心里苦笑，给了他一碇碎银子，终于将他打发走了。
客房虽然简陋，倒也还算干净，铜盆里的炭火烧得正旺，驱散了不少寒意。孙伯端着酒菜走进来，说道：“少爷，这人一直昏迷不醒，要不我去找个大夫吧。”
他是李家的老仆，走南闯北惯了，行事一向稳重，精通大小擒拿手，虽算不得拳脚高手，但用来防身绰绰有余。李寻欢对他颇是放心，点头道：“也好。”
孙伯不敢耽搁，置下酒菜便赶紧去了。
李寻欢解下袍子，听到床上的人低吟一声，回首看去却只是眉头深锁，似被梦魇所扰。他握住他置于被上的手，轻拍安慰，那人神色逐渐缓和下来。他一笑，将那手放入被中。
那人却在此时动了动，缓缓醒转过来。
李寻欢看到那双眼睛，带了迷蒙的水雾，深得像一个漩涡，仿佛就要将人吞没进去。
他甚至忘了放开对方，直到那只手轻微挣扎，才惊觉回神。
四目相对，皆是片刻恍惚。
李寻欢先将目光移开，关切问道：“兄台觉得如何？”
那人从床上坐起，笑笑道：“不碍事了，多谢李公子。”
李寻欢一怔：“兄台认得我？”
那人不动声色道：“我听到那黑衣人如此唤你，想来不会错的。”
李寻欢感激道：“还要多谢兄台出手相救。”
那人笑道：“依你的身手，便是没有我，也定能够获胜的，在下不过锦上添花而已。”
李寻欢诧异道：“兄台似乎很了解在下的事。”
那人淡淡道：“小李飞刀，例不虚发，如此盛名，江湖中谁人不知。”他仿佛在说一件非常寻常的事，神情中没有丝毫夸赞、逢迎之色。
李寻欢不禁问道：“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那人的神情闪过一丝痛楚，幽幽地叹了声气。
还清晰记得那个开满红莲的地方，坐在池中的少年比红莲更加妖冶，更加孤绝。
——我是夙砂。
——我可以实现你的任何愿望，只要你付得起代价。
——即使时空因此而改变。
他已回到了过去。
任何错都还没有铸下的过去。
任何悲剧都还没有发生的过去。
所以一切都还来得及，不是么？
两个相同的灵魂是无法存在于同一个时空的，所以现在，他已不再是他。
只有遗忘过去，才能改变未来。
微微一笑，他平静地开口：“在下穆梓。”
穆梓？
李寻欢在心中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他确信自己从未听过。
如此高深的内力修为，便是他也望尘莫及，怎会在江湖中寂寂无名？
穆梓看出了他的怀疑，似乎是有意想要避开询问，打量着周围问道：“这里是……”
李寻欢解释道：“客栈，穆兄一直昏迷不醒，在下只能先将你带来此处，还望穆兄见谅。”
穆梓对他一笑：“有劳李公子了。”
他欲起身下床，李寻欢取来袍子给他披上，说道：“大夫一会便要来了，穆兄若是无事，可愿等一等？”
穆梓缓步到桌边，取了杯子倒酒：“李公子费心了，只是在下这身体……”
话还未有说完，孙伯已领着一名六十有余的白须老者走进来，那老者手里提了一个木箱，身上有淡淡的草药味，面目和蔼，见之便觉亲近。这旧疾已缠身多年，穆梓自然深知，但见到李寻欢目光迫切，还是将手伸了过去。老者搭上脉门，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神情渐渐凝重，眼中已然有了怜悯之色。
穆梓淡然道：“在下久病之躯，早已是将死之人。”
老者劝慰道：“公子若能好生调理，尚可保数年无忧，只是这酒万万不能再沾了。”
穆梓举杯笑道：“若是无酒，在下才真是了无生趣。”
老者皱眉道：“恕老朽直言，公子身中酒毒，深入肺腑，酒对你来说可是催命之物，再喝下去则性命堪忧啊。”
这些话当年梅二先生不知说过多少次，哪一次穆梓不是一笑置之，今日又岂会听进去。他淡淡一笑，将酒杯象征性地放在桌上。老者颇为满意，取来笔墨熟练写下药方，穆梓依稀记得这些药名，与当年梅二先生开得无二，旧事浮上心头，不觉叹息。
李寻欢送老者出门，让孙伯跟他回去取药。
临行前老者慎重嘱咐道：“那位公子的身体是再沾不得酒的，公子且注意些。”
李寻欢抱拳道谢：“有劳大夫。”
一只脚已经踏上马车的老者又回头说道：“老朽医术浅薄，所开方子只能作调理之用，听闻闲梅山庄中有一味灵药，唤作百花玉露丸，能解天下百毒，公子若能求来，或可救他一命。”
送走老者，李寻欢走上楼梯，神色凝重。
他自然是知道闲梅山庄的。
那是洛阳最负盛名的望族，虽甚少在江湖走动，但百年来声誉不减，便可知其绝非泛泛，只是门庭甚严，不喜与人交道，颇有清高之像，使得它愈显神秘，引人猜测。
然而一个月前他却收到了山庄的请帖。
记忆犹新只因那月白色丝锦裹面的帖子在一大撂红缎中分外显眼，素白的纸笺暗印梅纹，清香淡淡，上书字迹娟秀灵动，似是出自女子之手，落款处以朱砂盖印，无处不显精致高雅，寥寥数语邀他二月初九赴庄赏梅，言辞肯切，不由得便记在了心上。
兵器谱的风波已在江湖上愈演愈烈，闲梅山庄挑在此时发帖，只怕醉翁之意不在酒，李寻欢没想过要去凑这趟热闹，便就把帖子留在李园了，骤然听老者提起，不免惊讶。
穆梓已将大夫的话忘得一干二净，见他进门便执壶问道：“美酒当前，李公子愿与我同桌共饮么？”
李寻欢按住他手臂：“你不能喝酒。”
穆梓笑问：“莫非李公子舍不得？”
李寻欢目光落在他苍白的脸上，说道：“烈酒伤身，于你无益。”
穆梓淡淡道：“既已命不久矣，便更该随心所欲，去做自己想做的事……”说到此处，他目光一黯，转而又道：“否则余生了无乐趣，岂不遗憾？”
李寻欢心口骤然一痛，怔然问道：“穆兄难道有未了之事？”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 2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