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Echo遥

8、第八章

　　入秋的好天气没有持续几天。安景末本来就因为那晚和雷颂在外面待久了有点感冒，受到冷空气的侵袭，已经停歇了一年的过敏性鼻炎再次卷土重来。
　　早上顾阿姨打电话说旅行杂志约稿作中秋特辑，问她愿不愿意来看看策划。她答应下来，穿上粗线长毛衣和舒服的阔腿裤，准备去店里拿资料。
　　出门前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鼻头被纸巾蹂躏的通红，皮肤有点皱皱的，眼睛都没有神彩。长过膝盖的群青色毛衣外套压的人更没有精神。安景末深吸一口气，麻利去卫生间把头发扎成高高的马尾，又翻出了开春买的深绿色半长帆布风衣，换上了黑色直筒牛仔裤和软皮坡跟鞋。安景末的理论，生病就要打扮的干净利落，坚决裹起那副病怏怏的样子。

　　可到底是顾阿姨，看到她一身行头进来，又在她脸上细细描了两圈，递了杯温水过来：“生病了？”
　　“没，就是有点感冒，鼻炎犯了所以感觉比较严重一点而已。”安景末双手捧着杯子坐到大大的落地窗边。天空没有一丝明媚，隐隐还有下雨的趋势。
　　她想了想对顾阿姨说道：“虽说是古城，我也没发现这里的中秋有什么特别的过法儿，真不知道要从哪方面入手。”
　　“这里只是策划中的一小部分，别有压力，我倒觉得从老百姓家里如何准备中秋入手更有意思。”
　　“那图片就一定很重要了，要实在没什么可写，就多拍些高质量的照片，烘托出节日气氛和古城风韵。什么时候交工？”
　　“虽然离中秋还有近一个月，但整个专题的其他部分都差不多完工了，等着你这个稿子交了然后出版呢，给你一星期。”
　　“什么？”安景末差点没把水喷出来，哪有到跟了才给任务的。
　　“唉说是临时加了我们城市，因为老总来过印象挺好，开会时随口提了一句，结果那边火急火燎的就找来了。我还帮你多争取了几天呢。”
　　“您这都是打哪儿认识的极品老板啊。”安景末很是无语。以前看言情，经常有作为商界精英的男主突发奇想神来一笔布置给手下各种紧急任务，那时还觉得多有气场多强势啊，结果落到自己身上，才知道会被这心血来潮给害死。
　　顾阿姨交代完任务就放她坐那里发呆，过一会端出一杯卡布奇诺放到她面前，想起什么似的又说：“对了你一直说买单反，买了吗？”
　　“没有啊，不会摆弄，买了也是浪费。”
　　“怎么会，你拍的照片看起来都很有感觉的，这种东西就是要慢慢熟悉。啊我想起一件事，林梓阳把他在古城拍的照片寄来了。”
　　“啊真的？”安景末一下子来了兴趣，林梓阳拍的照片她是见过的，光从镜头中看效果就喜欢的不行，那才是专业设备专业水平呢。

　　林梓阳很细心，按照人物特写分了几份给他们，而合影和风景照每份装得都有。安景末边看边笑了出来，幸好当时他们没有各自组合大拍特拍，否则他可要破财了。反正闲着，她和顾阿姨把大家的也都抽出来看，摊了一桌子：夏小染和夏初的单人照多一些，而陈非和雷颂几乎没有。自己的虽有几张，但大多是侧面和背影。
　　他们是傍晚出发去故园的，而林梓阳则完美的捕捉到了古城最美的黄昏：夕阳西下分外娇羞的云朵，天空由薄纱般的亮蓝色转为浓郁墨蓝的过程，路边的栾树在光影流逝中展现出了不同的色彩层次。
　　不止如此，还有很多夜间风景：故园在璀璨灯火装饰下的恢弘门楼，古都梦华录演绎出的皇城盛景；古城墙上绽放的烟花和坐在墙头上仰望的人们。还有夜市热闹的街景，暖黄的灯光，五彩的招牌，各种大锅盖掀开时的热气，传统美食复杂的工艺……统统都被收到了镜头中。一张张看过去，那晚的情形就直接跳出脑海，印象鲜活。不得不说，林梓阳的照片真的很有感染力。
　　顾阿姨也看的兴起，边看边和她分享：“这张感觉也很好，只是不大看得出是谁。”安景末抬头，只一眼就反应过来，那是她站在宽阔的虹桥一侧，偏过头去看远处。
　　虽然是背影，但自己那件宽阔的五色披肩和身上的长裙都很好认。
　　斜后方的桥中央，却还站着一个人，几步之遥，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头微抬，面对她的方向。桥头热闹明亮的摊铺只有部分进了镜头，却更趁的桥上一片静默，几盏宫灯零星亮着，好像红色的光融化进了黑暗中。
　　摄影师的意图显然不在自己望着的那片漆黑的湖水，而是为了拍下这两个人，好像还要讲述一个欲说还休的故事。安景末着实想不起这身后的人会是谁，看角度林梓阳应该也在桥上，不过显然是站在两人身后进行的远距离偷拍……
　　“啊，是雷颂。”坐在对面的人突然得意洋洋地说，安景末很疑惑：“这您都能看得出来？”
　　顾阿姨像个侦探似的，在她面前举起两张一模一样的照片：“对啊，因为左边这张是从他的那份里拿出来的，而右手这张是你的。这正说明你俩是照片的主角啊。咦背面还有诗，林梓阳还真有心。”
　　“哦写的什么？”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站在楼上看你。”顾阿姨缓缓念着，眼睛里渐渐多了揶揄之色，开玩笑的问她：“你觉得这看风景的人，怎么样啊？”
　　安景末有点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开口道：“我看的是风景，谁知道他怎么样。”顾阿姨还想说什么，店里正好来了客人，于是她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起身回吧台了。

　　安景末低下头，细细的看着手中的照片，卞之琳的《风景》，林梓阳还真会想。
　　她已经记起来了，那晚演出结束后他们在园子里逛摊位，她看的快些就先上了桥。走到一半不经意发现因地势颇高，竟可以望到园子外面：低矮山坡和残城墙在黑暗中只能隐约看出轮廓，山脚下宽阔的马路，街灯静立，人影稀疏，偶尔有一两辆车驶过。隔着层层树冠和高高的亭台水榭，倒是这仿造的世界更热闹几分。
　　正想的出神，突然听到一句“哥，你站在桥中间干吗？”她下意识地转过头来，却正对上雷颂的目光，然后听到他含着笑意的声音：“看风景。”

　　她觉得自己大约有点脸红，好像那晚雷颂手指划过耳后的温度还在。安景末狠狠鄙视了自己的花痴。

　　在时光坐了大半个上午，看闲书喝咖啡，还是没有一点关于稿子的灵感。正想着这么干坐着也是浪费时间，就收到了文洁的信息：“吃过饭没？陪我去挑婚纱吧？顺便把你的礼服也挑了。”
　　“我的？”
　　“恩，对啊，不是答应当我的伴娘了，你不会忘了吧？”文洁的信息倒是回的很快，安景末揉了揉眉心，这个真是想忘也忘不了。
　　她当然没那么自虐，去初恋的婚礼上捧戒指端香槟。她抗争了很久，说什么伴娘当多了嫁不出去，可文洁却说：“这不才是第一次么？最重要的是为了配你这个伴娘，怀安可是找了个极品单身男人做伴郎哦，这么好的机会放弃了多可惜。景末你就答应我吧？”她最后实在找不出什么理由就只好应了下来。
　　“如此重任我怎么会忘，那3点我们直接到店里见吧。”

　　安景末是个有时间观念的好姑娘，所以3点差10分就到了，好吧其实她是太闲了实在没什么事情做。还是那个小丫头接待，把她领上二楼婚纱室的时候仍是笑意盈盈，让人看了就觉得欢喜。
　　“您可以先看看我们的新款，有位先生已经来过了。”
　　“哦？是上次那两位之一吗？”
　　小丫头摇了摇头答道：“说是新郎的朋友，也许安小姐见了就知道了。啊您先上去，我倒水。”说完转身就跑下楼梯，安景末那句“不用麻烦”就卡在了嘴边。

　　二楼有两间屋子，外面的大屋有半壁隔断，多了两面墙挂衣服，饶是如此四周仍挂满了婚纱礼服。里间则是旗袍和中山装。
　　安景末并没看到什么人，于是就自顾自地欣赏起来，细细看完一边，转过身正要看另一边，就见一个人从那半面墙后走了出来。黑色风衣，领口处露出里面深蓝咖啡交错的细条纹衬衣的领子，对上那人的眼睛，安景末彻底愣了。

　　肖宇，竟然是他。
　　对方显然也很诧异，只是定定看着她没有言语。他们已经有三年完全没有联系了。安景末突然想起多年前肖宇在她耳边说过的一句话：“都说了我们有缘吧，你还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