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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玉楼笙歌 ...

  •   第六章:花魁楼芙

      “柳暗花明春事深,小阑红芍已抽簪。雨余风软碎鸣禽,迟迟日,犹带一分阴。往事莫沉吟,身闲时序好,且登临。旧游无处不堪寻,无寻处,惟有少年心。”①
      软绵绵的歌声如浮烟袅袅回荡在厅内,伴着潺潺琴声,兼三分柔媚,三分娇嗔,三分含羞,嘈嘈切切,如喃如诉,说不尽的甜润动人。
      满座宾客已然如痴如醉,眼神直直地望着台上美人,似要将她看个透彻。那美人唱罢,将手中琵琶递与台后一位婢女,转身盈盈笑道:“小女楼芙初次登台献丑,有辱各位大爷清听,见笑了。”
      朱唇榴齿,音若清铃。宾客们片刻如梦初醒,登时掌声如雷。“楼姑娘客气了!”“楼姑娘真是谦虚!”“妙哉!绝代佳人啊!”
      楼芙只笑不语,舞台左侧一排乐师悄然奏响乐器,美人闻声起舞,一瞬间台上春光无限,仙乐飘飘中薄纱裙裾若一朵莲花绽开,藕臂轻舒,纱衣下白皙的肌肤若隐若现,莲足轻点,柔软的腰肢如不堪承受娇躯之负,绵绵欲折。那满头珠翠,月牙耳环,玉镯腰链,齐着泠然作响,长及腰际的青丝如黑锻在空中恣意飘洒,衬得一双明眸善睐,目似秋波。
      流萤朝西江望去,他嘴角凝着一抹浅笑,神色十分淡定,目光似有轻嘲之意,再看底下宾客,已是个个神痴目呆,张开的嘴巴直欲滴下口水来。
      纪茉林亦看他一眼,缓缓道:“西江公子浪迹江湖,果然是饱览奇花异草。”
      西江转首轻笑:“何出此言?”
      纪茉林瞥一眼台上美人,道:“公子似乎并不心动。”
      西江微笑自如,“我为何要心动?”
      纪茉林堆笑道:“公子若不心动,我们这楼姑娘可要委屈了。”
      西江道:“此话怎讲?”
      纪茉林笑道:“公子素来对名花惜爱有加。去年在杭州城一掷万金,揽下水月楼、临花楼、烟香楼三大花魁,此事烟花柳巷、江湖朝野,想必人人皆知。”
      此言一出,流萤亦抿嘴轻笑,“我在家时曾听丫鬟们私下议论,说有一位公子重金买烟花,原来就是你呀。”
      西江看一眼她,神情略显尴尬,苦笑道:“向来这样,好事不出门,恶事传千里。”
      纪茉林哧哧笑道:“人人尽道公子多情多义,风流天下,怎见得是坏事?”
      西江不语,纪茉林又道:“楼姑娘比起那三位花魁,公子以为如何?”
      西江微微眯眼,左手抚上右手,玩弄大拇指上的翠玉扳指,“论貌?论歌喉?论舞姿?倒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纪茉林低低叹道:“只可惜我们这位楼姑娘,不及那三位姑娘命中有福。”
      西江浅笑,眼光掠过二楼各间雅座,“怎见得?寂寞林此刻可是座无虚席。”
      纪茉林微微一笑,“楼姑娘初次登台,捧场男人虽然不少,亦不乏婺中富贵子弟,以她才色,为之倾倒者必也不少。但论容貌智慧、才学武功,恐怕没有及得上公子的。自古美女配英雄。公子不心动,楼姑娘便是命中无福,空有这副容貌了。”
      西江哈哈一笑,“你倒不妨直说,没有人似我这般视金钱如粪土。”
      纪茉林笑颜如花,“这也是公子另一慷慨豪气的优点,恐怕富如小安王,出手也未必如此大方,不是吗?”
      西江眼皮不抬,仍是玩弄右手扳指,“即是绝代佳人,自该有佳人的福分。”
      此时台下那楼芙已一曲舞毕,正盈盈施拜,额头一层香汗粘了几缕湿发,远处亦见其娇喘微微,胸前起伏不定。
      纪茉林站起身来,轻舒蝶袖,“那些男人要开始竞价了。我先下去。”

      待她走后,西江忽转首看向流萤:“我有位朋友来了。”
      流萤抬眼望向屋顶右侧房梁上,“是那一位吗?”
      高高的厅堂上方,朱漆大梁柱雕花刻纹,一个穿黄色衣衫的女子正盘腿坐在右侧一条横梁上,长发垂腰,神色自若,俯瞰底下。
      西江点头,伸手捏起果盘里一粒瓜子,拇指轻弹,瓜子直向那女子眼前飞去。
      流萤一愣,这手功夫好眼熟。
      只一秒钟,对边那女子伸手一挥,似将瓜子接在手中,朝这边看来,空中若一只黄色蝴蝶忽而飞过,人已落到跟前。
      莺啼般的声音泠泠响起,“西江哥哥,原来你也在这里啊?”
      流萤只觉得眼帘满满涨开,极目那一身黄衫,清爽动人如三月初放的花朵,再往上,盈盈一张秀脸,便如花中之蕊,衬得双目漆黑,顾盼流转之间,宛若琉璃之光。却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女。
      只听西江笑道:“舒小姐,你怎么这样淘气?”
      少女眼珠一转,粉唇轻撅,“我哪里淘气了?”
      西江道:“你这样坐在梁上,又飞来飞去,万一被人发现捉了去,就有的哭了。”
      少女一听,咯咯娇笑道:“谁会看见我呀?”伸手一指楼下,“那么多的人,他们的魂儿都被那美人勾走了,谁会抬头看屋顶呀?就算发现了。我不偷不抢,不过跑来看看热闹,大不了逃走就是。”
      她笑靥如花,举手投足间浑然天成一股无拘之态,毫不做作。不待西江开口,转身在纪茉林离去的椅子上坐下,手一伸,果盘里一枚蜜饯入了口。扭头看见流萤,惊得“咦”一声,眼珠瞪得铜铃一样,随即大嚷起来:
      “原来又有新宠了。西江哥哥,你咋就这么花心啊?怪不得这么久没去看我姐姐了。”
      流萤心下大骇,正欲解释,那少女已睁眼瞪着她,语快如落珠,“你是这寂寞林的姑娘吗?叫什么?”
      流萤只得唤道:“姑娘,我不是……”
      却听西江道:“七七,她是我路上新结识的朋友,流姑娘。”
      舒七七“哦”了一声,眼波流转,仍是上下打量流萤,口中道:“不好意思。”
      流萤只得微微一笑。西江又道:“你不在家,跑这里来干什么?”
      舒七七秀眉轻挑,“我来看美人,难道只许你来看,不许我看吗?”
      西江轻笑,“那下次来,就像流姑娘一样,光明正大的,不必偷偷摸摸爬梁上去。”
      舒七七纤纤玉指在盘中捡起一刻樱桃,抛入口中,“没人陪同,我哪敢来啊!纪妈妈见了,还不把我哄出去。”转过头,忽又一脸瞋怒,“你是不是真的把我姐姐忘了?”
      西江目光茫然,略显诧异,“你哪个姐姐?“
      “你、你、你……”舒七七一张俏脸上神情变了又变,“芙蓉峰下,孤婺江畔。”
      西江仍是一脸无辜,“我确实不知道,莫非你弄错了 ?”
      舒七七张着樱嘴,半晌无声合上,头摇得如同拨浪鼓,“真没良心!罢了罢了,你不记得也好。让那一位,也快快忘了。”
      西江一笑便不再作答,舒七七自顾低头捡樱桃吃,忽抬首对流萤道:“你都听见了吗?我看你像个好人,不妨告诉你,他呀不是个好男人,朝三暮四,见了桃花就忘记梨花了,你可要小心,趁早别沾惹……”
      西江忍无可忍地唤道:“七七……”
      舒七七“哼”一声,翻他一眼,“难道不是吗?”
      西江无奈摇头。流萤微微一笑,“姑娘放心。”
      这话说得极轻,舒七七浑没在乎,西江目光从她身上一扫而过,似笑非笑。

      凝神底下,已是闹哄哄一片,纪茉琳不知何时站在舞台中央,那楼芙立在她身侧,螓首微垂,如一朵静静绽放的蔷薇花,衣袖发髻间散发的香气醉了满室宾客。
      纪茉琳朗朗的笑声盖过宾客的喧哗,“各位大爷不要急,人在这儿,凭啥也跑不掉。先落座吧!”
      “纪妈妈,楼姑娘今晚就陪我吧!”一个三十开外的男子在座间首先喊道。
      “凭什么?”另一人按捺不住,一拍桌子嚷道:“这里可是寂寞林,什么都是凭银子说话的。”
      纪茉林清一清嗓子,道:“薛爷说得一点儿也不错,寂寞林的招牌挂了十年,开门只认银子不认人,今晚上哪位爷给的价格最高,就能一亲楼芙姑娘的芳泽。”
      那锦衣玉袍的薛爷一看便是身家不俗的纨绔子弟,得意洋洋的笑容堆在脸上,“纪妈妈,您也别客气,尽管报个价吧!”话刚落台下已是响应声鹊起。
      如花的笑靥在纪茉林脸上盈盈荡漾,“多谢各位爷儿抬举,楼芙姑娘今晚陪客的起价是二百两白银。”
      此言一出,台下传来一片倒吸冷气声,二百两白银绝不是小数目,显然已将一批客人挡在门外。那李爷亦愣了一下,道:“纪妈妈你可真会漫天要价!”
      纪茉林柔声一笑,“各位爷适才只目睹了楼姑娘的歌舞,岂知她更有琴棋书画招招妙绝的技艺,二百两银子,薛爷莫非觉得楼姑娘不值这个价?”
      “值!绝对值!”人群中一位摇着折扇的男子答道,“我出二百五十两银子!”
      “等等!”另有人喊道:“我出二百八十两!”
      “三百两!……”

      “啧啧……”舒七七圆睁了双眼,不住摇晃脑袋,“好高的身价,原来生得美貌竟有这般风光。”
      西江乜斜一眼她,笑道:“你也生得不差,二百两肯定也有很多人抢。”
      舒七七摇头惋叹:“我哪有她那么多才多艺。”
      西江继续笑道:“这般没自信?那我出三百两,你不如……”
      话没说完舒七七已一脸瞋怒,“西江哥哥!你这个风流王八……”眼珠骨碌碌转着,忽又咯咯笑道:“你不如出三千两将这楼姑娘买下来吧!嘿嘿,您要是喊出这个价,肯定没人跟您抢,单为这风头,恐怕您也愿意吧?”
      西江面不改色,语气柔和,“你的建议不错,我考虑一下。”
      舒七七樱嘴一撇,“呸呸!早就存了这念头,还说什么我的建议!不然,你跑这寂寞林来干嘛呢?”
      西江笑而不语,目光投向台上的楼芙,纷烁摇曳的灯光下,瞧不清那低垂的容颜,唯见纤手拧着绢帕,长裙迤逦曳地,仿佛周遭一切与她无关。
      价格疯长着,已拍到一千两。
      出一千两的是坐在西首一位须发略显斑白的中年男子。纪茉林一双凤目缓缓扫过台下众人,微笑自如,“一千两白银,若没有爷再高过这个数字,楼芙姑娘今晚就……”
      “两千两。”一个男子磁性的声音如鸣钟般响起。
      空气有一刹那的凝结,众人纷纷抬头寻找声源。二楼东侧雅间,一个男子神色平静,正悠然举杯,白色如意的锦缎袍子,衬得他面如冠玉。身侧站着几个恭恭敬敬的婢仆,那一声两千两正从他口中而出。
      一阵低低议论声在座间蔓延开,“是徐知府的大公子徐摄!”“他怎么也来了?”“果然是名花招名主呀,连徐公子都出动了!”“看来我等无望了。”
      那徐摄眉目却静如秋月,全不理会底下的骚动。楼芙似是一震,纪茉林登时笑逐颜开,“原来鼎鼎有名的徐公子也光临啦!还是徐公子有眼光,如此高价竞拍,不知哪位爷能出更高的价格?”
      一时鸦雀无声。舒七七眨巴眼看着西江,“你快出价呀!该你了呢!”
      西江置若罔闻,目光投向对侧不远的徐摄。
      此时台上楼芙忽莞尔一笑,盈盈施拜,“楼芙多谢徐公子高价相抬,无以回报,愿献一曲聊表心意。”
      她接过婢女手中的琵琶,螓首低垂,美妙的乐章从纤纤指间潺潺流出。
      “夕阳谁唤下楼梯,一握香荑。回头忍笑阶前立,总无语,也依依。 笺书直恁无凭据,休说相思。劝伊好向红窗醉,须莫及,落花时。”②
      行云流水,婉转动人。众人听得神痴魂醉。流萤嘴角弯起一抹浅笑,“唱的又是小安王的词。”
      西江目光落向她,“你对他的词作也这么熟悉?”
      流萤舒一舒衣袖,仍是浅笑,“小安王才负天下,作品流传广远,想不熟悉也难。”
      西江亦是一笑,“这词中的味道,她唱得不错。”
      如雷掌声中楼芙再度施拜,纪茉林朗声笑道:“两千两银子,楼芙姑娘就属于徐公子了……”
      “等等。”又一个男音顿然响起,
      众人齐刷刷抬头,目光向二楼扫来,落在西江身上。
      西江语气平缓柔和,“我出三千两。”
      流萤心中一震,一抹讥笑浮上唇角,他,到底还是心动。
      舒七七捂嘴轻笑。台下又是喧哗陡起,楼芙秋波一般的目光朝西江柔柔望来,纪茉林已是笑颜如花。
      “原来还有位西江公子愿意出更多银子,看来我们的楼姑娘果然是不可多得的珍宝,值得各位贵公子花大价钱。”
      西江面色如常。对侧雅座上的徐摄亦朝他望来,两人目光交汇,都是微微一笑。不料徐摄又开口竞出:“五千两!”
      片刻寂静后,台下如同炸开了油锅。一下涨上一千两,又立即涨上两千两。量是谁都没见过这等气势。五千两银子啊!不少人已是目瞪口呆。
      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纪茉林,只见她眉开眼笑,“徐公子真是慷慨阔绰。”
      一旁婢女在杯中斟满美酒,徐摄缓缓而饮,目光望向西江,仍是微微一笑。
      西江面不改色,微笑自如,双手一揖,“徐公子如斯高价,想来对楼姑娘情有所钟,西某就不夺人所爱了。”
      那徐摄亦是以礼相还,“多谢。”
      台下纪茉林已是笑得花枝乱缠,“五千两。徐公子慷慨出手,楼姑娘今晚就属于徐公子了。”
      那徐摄微微点头,一伸手,旁侧一小厮忙递上一叠银票。他看也不看,手一扬,银票直飞向纪茉林怀里,纪茉林伸手接住,面色一变,却是稍纵即逝。众人又是倒吸一口凉气,想来那叠银票,只不过轻飘飘的纸,两人相隔如此远,竟能轻轻一扔就到她怀里,足见功夫非凡。
      灯火灿烂之中,楼芙艳丽的容颜如三春开到极致的花朵。

      舒七七不住吁着气,“总算见到比你还厉害的人了。西江哥哥,你怎不再加上几千两啊?莫非你没那么多钱?可惜啊可惜!那样的美人可是世间少有!”
      西江冷眼乜她,“你怎么那样啰嗦?”
      舒七七咯咯娇笑,“赢不了美人,冲我发火呀?”
      西江却不理他,只道:“你不回家吗?”
      舒七七一愣之下大叫,“哎呀,我出来好久了。糟啦。”从椅上弹起,顾不得多说什么,身形已往窗口掠去,回首匆匆道:“我先走啦!再见!”人如黄蝶,翩然消失在窗前。
      流萤莞尔,俯视底下大厅内依旧涌动的人群和人群中消失不见的楼芙,“你不心痛?”
      西江眼底跃上一抹笑意,“姑娘也这么认为?”
      不待流萤开口,忽眉梢轻挑,身形移动,已走至适才舒七七跳走的窗前,回眸浅笑道:“你跟我来。”
      流萤愕然,不待反应过来,只听他又道:“我带你去个地方,看好戏。”
      人如飞鸟,轻轻一掠已从窗口而出,只留一抹衣角在窗台迅速滑过,流萤不下思索跟随而出。
      乌云遮蔽了月华,夜色浓绸如汁,有浩然的风从耳边丝丝掠过。半空中一黑一白两个身影,在屋檐瓦墙上轻轻跳跃着。
      婺州城的万家灯火纷烁杂乱,如同天际倾下的百觞明珠,在脚下摇曳成一片朦胧珠海,伴着歌舞升平般的嘈杂声,极不真切。

      黑影终于驻足在一家楼屋的青瓦上,向身后白影招手,“过来。”
      流萤缓缓到他跟前,夜幕中难以瞧清彼此面目,唯有风吹动衣袂的模糊暗影。西江示意她轻声敛气,伸手掀开一张瓦片,两人蹲下身来向里瞧去。
      屋内十分昏暗,但仍可清晰辨得是一间卧室,东边一张雕花大床,透过罗纱蚊帐隐约瞧见床上盖着艳丽的罗绮锦被。床首一张深色案几,摆着美人耸肩瓶。正中间是一张八仙桌子,桌上燃着一对明烛,烛光摇曳生姿,将屋内物件的影子透射到白白墙壁上,随着烛光的跳跃影子也抖动不已。八仙桌旁,小脚圆凳上,此时正坐着一位长发散肩的女子,一身素色衣裙,在她脚边,一个男子正俯首跪在地上。
      声音娇美,却冰冷得不掺一丝感情,“你现在是越来越没用了,还有脸在我面前出现么?”
      男子磕头不已,“属下无能,罪该万死。”
      “万死?”冰冷的笑声,令人陡生寒意,“那倒也不必,一死就够了。”
      素手轻扬,一抹白光闪过,那男子喉口已被封断,未吭一声便倒地不起。鲜血从他颈中汩汩而出。
      那女子站起身,裙裾迤逦曳地,扫过光滑如镜的地面。瞧不清她的容貌,唯见发鬓间一支金步摇,在烛光中微微颤晃。女子双掌轻击,屋内走进两个青衣侍女。
      “把他抬出去。”平静的声音,没有杀人之后的任何涟漪。
      “是。”两名侍女低声应着,未见一丝慌乱和恐惧,手脚利索的将那男子一头一尾抬起,移出房门。
      女子凝视地上那摊浓绸的血迹片刻,忽幽幽叹了口气,也步出房门。
      室内空余烛光生辉。西江将瓦片盖回远处,低声道:“来得晚了步。”
      流萤满腹疑问,无从发问,一抬首,只见前方院落内,那女子正款步在庭中走着,一名侍女在前方打着灯笼。
      “你带我来就是看她杀人?”
      西江语气平静,“不精彩吗?”
      流萤一笑,“怎比得上楼姑娘的歌舞精彩。”顿一顿,握紧掌心道:“一个温柔娇羞迷人,一个简直是杀人不眨眼。”
      夜色中只见他眉目含笑,“回去罢!寂寞林的温暖旎丽还等着我们呢。”

      清风从檐下泠泠穿过。拂起室内烛花摇动。
      楼芙此时坐在妆台前,将满头珠翠尽数除下,拾起一把檀木梳子,对着镜子一下下梳着,镜中的容颜妩媚艳丽,两弯柳眉斜入云鬓,乌黑眼珠中似盛了满满的水银,那样漆黑清亮。
      然而她不痛快,这一晚上的功夫,绞尽脑汁,使尽招数,换来的这般下场,意料中?意料外?
      房门轻叩,进来的是纪茉林,满脸都是笑容,“姑娘还没睡吗?”
      楼芙转过身,将梳子抵在手心,眉头拧得紧紧的,“你满意吗?”
      纪茉林一怔,半晌含笑道:“原来姑娘不满意。”
      室内错金香鼎里焚着苏合香,淡白的轻烟如丝如缕,将满室的华丽摆设笼在如烟如雾的香气中,楼芙轻咬下唇,冷笑道:“我满不满意,要紧吗?”
      纪茉林走近她身边,右手拎起她一撮青丝,左手抚上,有一下没一下的理着,“徐公子是知府大人的公子,丰姿神俊,武功不凡,也是这婺州城里屈指可数的人物。”
      楼芙站起身来,走到窗台下,那窗扇上镂刻着朵朵祥云瑞草,缠绕绵延。“你眼里除了钱,还识得这么多?”
      纪茉林挥一挥衣袖,在她离去的椅上坐下,仍是不愠不恼,“身在烟花之地,欲求一良人,怕是再世为人也不易。能到这份上,你真还不如意?”
      楼芙只是呆呆望着窗扇,倩丽的背影立在窗前,像是画中人影儿,连纪茉林也看得痴呆起来。
      半晌她回过身,眸光漆黑,那莫名烦乱的心绪,全无缘由,仿佛这拂窗而过的夜风,吹得烛火扑扑闪烁,无端叫人烦恼。她十指绞在手心里,一字一句道:“我不如意。”

      注①:章良能《小重山》
      注②:纳兰性德《落花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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