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翘家近现代史（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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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笑第一次跟伊生提起温了的事情时，是非常开门见山的。
“伊生啊，你不是一直说想出去遛遛么？”
伊生穿着和风的浴衣，正在架子上微垂的兰草边用毛巾擦着头发。
“医生说你最近状态还不错，应该配合物理治疗，多出去晒晒太阳。”萧笑坐在床上，抱着双臂，低垂着头，若有所思地说道。
“你在床上答应过我那么多回不会再动逃跑的心思，我也该适当地相信你一回，是吧？”
萧笑自始至终一个人说话，似乎在伊生面前早就习惯了这种极度接近自言自语的对话方式。
“有一个小孩儿，我需要你去告诉他一件事。为什么要你去呢？因为谁也不认识你，我亲爱的天然隐形人。”
伊生心说，你才天然的呢，你全家都天然，你左邻右舍整个小区都天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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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生来到温宅的那天，温重自然是不在家的，那时候温重和了了刚刚从你死我活你逃我追的冰霜期里面缓和出来。了了的状态已经从一言不发改善到时好时坏了，说是时好时坏，就是温重除了能和了了进行前言不搭后语的日常交谈外，依然是没有什么其他的交流可言。
温重听从晓的建议，放宽了部分权限，不再禁止访客上门，但不代表所有的访客都可以不经温重同意就能见到温了。
由于来看了了的向来也就那么几口子人，所以温重还从来没有接到过老管家来询问是否发放通关文碟的电话。
老管家是这么说的：“少爷，这个人自称伊生，说是小少爷的故人。已经让红小姐那边去查了，竟然除了普通的居民身份外完全查不出什么别的，干净得令人生疑啊少爷。”
温重在那边顿了一下，脑子里浮现出乔穆前天夜里的那句警告：“萧笑那边据说听到了些关于了了身份的事。。。。”
温重默了一会儿，嘴角后扯，说道：“让他上去，什么也别问。不过是个来传信的罢了。”
伊生跟着老管家上到顶楼的一个侧间，老管家敲了敲门，说道：“小少爷，有位伊生先生来看您，说是您的故人。”
等了很久，屋里也没人回答，老管家似乎习惯了似的，轻轻拉开房门，把伊生让了进去，然后径自带上屋门，留了伊生自己在屋里。
伊生看到这屋里的一切都弥漫着太妃糖一般的甜腻，屋里除了纯白就是淡黄，似乎更深一点的颜色就能伤害了谁的感情了似的。看样子，这屋里平常是不住人的，只是某人的游戏室。
而屋里唯一的活物得费劲巴拉地才能从整个屋子的甜蜜气质里面提取出来，因为那个在阳台淡淡的阳光里穿着白绒绒小熊睡衣背对着伊生的小朋友刚好就是让这屋里充满静物油画气息的罪魁祸首。
该祸首正低头看着地上的什么东西，若有所思，头都没抬一下，似乎从太古时期就是这屋子里的一件静物。
伊生并没有特别靠近他，只是走到离阳台还有一段距离的床边，坐下，一言不发的看着那个大件摆设。
了了正在打桥牌，又是自己跟自己玩。
屋里就这么继续沉默着，似乎伊生的进入只是这间屋子里失落多年的另一件器物重新被摆回了原位。
萧笑让他来的意思是，告诉眼前这个小摆设，他叫伍念，不叫温了。然后再用手里的一大堆材料来耐心地说明这个事实，然后甩下可能失去信念，痛哭流涕的孩子，转身，出门，上车，回去。
只是萧笑啊，其他倒是没什么，可是我已经好久没在没有你气息的地方享受午后的阳光了。
所以，就坐一会儿吧。这感觉恍如隔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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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生就这么坐着看尘埃在午后的阳光里飘散，这时候，了了突然动了动，伸了个小小的懒腰，这一动，不知道牵动了伊生哪根神经，瞬间的光影交叠，让伊生突然想起了什么。伊生失神地轻轻喊了一声：“念念……”
温了一点反应没有，继续伸他的懒腰。
伊生就那么看着他，蓦然间想起几年前异国的广场上，裹在厚厚的大衣里，被围巾挡住了半张小脸的孩子，鸽子在广场上群起群落，那孩子坐在自己旁边，穿过重重的人群，静默地看着不远处在母亲旁边哭闹打滚的小孩子。那一边魔音穿耳，这一边沉默经年。两个，都是差不多的年纪，差不多的个子，只是不一样的表情。
那边的小孩子接过母亲递过来的棉花糖的时候，伊生把手里的烟递给了旁边没有表情的娃娃，“念念啊，其实你没事儿也该哭哭，就你那个定期发作的春光明媚的假笑，看了真让人想死。”
那个时候，还什么都没有发生。之后各种离乱，自顾不暇，身不由己，时间绕了一个圈，让他们又在这个诡异的节点重逢。
伊生定了定神，听萧笑的意思，这孩子好像被温重弄失忆了。
说实话，温重是个很容易让人心生敬畏的人，确是有着予生予死的能耐，但伍念？他伊生还真是不怎么信哪。
伊生这边刚动了跟这个装相的小鬼玩一玩的心思，了了那边就终于慢慢悠悠毫无前言地发话了：“伊生哥哥呀，好久不见，你跟萧大少可还风调雨顺鸾凤和鸣？”
伊生闻言，愿望落空，可只是兴味索然了一两秒，便又调回了那淡漠清雅的表情：“我就说，萧笑那个天分，干别的兴许适宜适量，干这一行，总得以资源消耗型的方式运转，早斗不过早散了好。”
“他散了，好放过你？”了了接道。“我看他就是散了也不会放过你。”
“四年没见，你比以前更讨人厌了，小孩儿。”伊生说道。
又默了一会儿，伊生说：“据说你之前失忆了，可惜在萧笑动手利用之前就已经想起来了？”
“恩。”了了接到。
“那见到你很高兴，我就这么去原文转达萧笑，你跟温老大应该都没有意见吧。”伊生说话间就要动身离开。
“伊生哥哥。”了了叫了一声，“我想离开这里。”
伊生停住了脚步，不过没有转回身，只是说道：“念念，用你智商180的脑袋分析一下，你看我这种自身难保的人像是能帮到你的那种么？”
“伊生哥哥，你有多恨萧笑？”了了问道。
“我不恨他。我只是累了，想要离开他，并且在走的时候给他两巴掌而已。”伊生慢慢地说道。
“我知道了，萧笑不是一直想沾军火这方面超乎他智商范围又充满危险的事么？把你弄来找我估计也是动的这方面的脑子。刚好温重这边有件事情需要栽赃，让萧笑当把鬼子，但保证没有危险，还能断了萧笑想趟这滩浑水的心，就算是你临走之前献给你家萧大少的最后一点爱心，你看怎么样？”了了说完了，继续低头摆弄他的扑克。
伊生想了一下：“我倒是信你跑出去后也能把我弄出来，我那边让萧笑以为你们内讧也是水到渠成的便宜事，就是你想以假内讧这个理由让温重放你出去我觉得这个事情是十分的不靠谱啊。别说这点蝇头小利，就怕把整个温家都赔出去，也撼动不了温老大那惊天地泣鬼神的爱吧。”
温了对伊生半讽的语气不屑地撇了撇嘴：“这个你不用管，我必须得走，温重必须放人。”
然后了了继续说，“至于萧笑，他脑力还真是欠奉，竟然好死不死让你来找我。让他早离浑水也真是为他好，我也怕伊生哥哥守活寡啊，那两巴掌就承包给我吧，还是那句话，会笑的都不是好鸟，所以要抽丫的。”
当夜，温重在浴室里给了了洗澡，了了坐在温重怀里，兴味索然地扑腾着浴缸里漂浮着的带着老管家恶趣味的小鸭子。
温重一手揉着了了柔软的头发，一手拂过朝着了了眼睛流的泡沫，两人继续默默无言。
了了说了一句话：“温重，放我走吧。”
对这突而其来的话，温重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原先的速度，继续揉。
随着花洒温暖的水花，温重说道：“了了，其实一直想跟你谈谈……”
话还没说完，就被了了拦腰截断：“温重，有什么事，是我想不通却能和别人谈通的呢？我只是通知你，有些事并非不能想通，只是你得给我时间，我精神不好，在你身边，我会死。”
温重咣一声扔下花洒，大步迈出浴缸，披上浴巾，走出了浴室。
了了慢慢平躺在浴缸里，让泡沫渐渐覆盖了自己的脸颊，很久很久，温重叼着一根烟，打开门，看看浴缸里的了了，慢慢走过来，放掉浴缸里渐冷的水，打开热水，把人捞出来，继续他未竟的事业。
了了在水雾中睁开眼，异常清明，“今天来找我的不是萧笑的手下，是萧笑的小情儿。我今天心情好，顺便同病相怜了一下。你不是有事情要找人栽赃呢么。萧笑管得太严，搞得人家小情儿有点窒息，那小情儿也想从萧笑手底下溜出来，但是出来之后得有个靠谱的力量从萧笑手里保他，于是我就顺便牵了个线，搭了个桥。那小情儿也算有情有义，听说了不会伤萧笑性命才答应配合，你放我走之后，他会跟萧笑说我是知道之后自己跑的，等萧笑觉得有机可乘开始行动之后，他再负责把那边关于这件事的消息传过来，这件事完了之后你这边只负责把人家带出来，送得远远儿的就成。”
温重一言不发。
等洗完冲干净了，温重把了了抱出来，放到躺椅上铺好的浴巾里，把人裹得跟个粽子似的，擦来擦去，粽子从浴巾里钻出个脑袋，盯着温重定定地说：“温重，放我走。我已经给足了台阶，人家小情儿一走是一劳永逸了，我能么？我现在让你假意放我跑出去，我在哪还不是在你掌控下？我就算真跑了，什么时候不还是得让你给抓回来？你真想逼得我看见窗户就跳，看见墙就撞才肯罢休么？我现在只是不想天天见到你，不要逼得我不想天天见到所有人！”
温重看着了了，面无表情，没有砸椅子也没有掀桌子，历史的经验证明，这小东西发飙的时候，不能当即对话，要不然那就是两败俱伤，外加该小东西吐血病危。可其他时候，你想跟他对话他也不理你啊。这也就是为什么事情闹了七个月之久，他们之间还没有进行过一回关于他们俩之间问题的交流。
温重虽然还有很多的事情并不明了，但了了恢复记忆这件事毕竟不是小事。弄成这样也不算无因之果。况且根据之前种种，这小东西的威胁，也并非空穴来风，这么一天天的僵下去，有些事情还真的得做最坏的打算。
最主要的问题是，现在已经是两人最坏的情况，任何的改变都有可能成为转机。
只是，要他放人，哪怕是假意放人，让了了脱离自己的视线范围，还是一件让他不太能够接受的事。
了了似乎明白温重的想法，这小王八蛋嫌自己埋人埋得不够深，随即转头又加了一铲子：“我不奢求脱离你的视线范围，但是你必须离开我的视线范围。”
这火点得太是时候，温重随即就爆发出了一个正常男人应该爆发出的正常反应，心头一紧，手上的巴掌已经啪的一声打了过去，完全没有收力。
这一声过去后，便是长长的沉默，温重压着气的喘息声，和头被打到一边去的温了，咬着牙的闭着眼的呼吸在蒸汽未散的浴室里慢慢地对峙着。
末了，了了把头转过来，盯着温重说道：“温重，给彼此都留点机会吧，不要等到什么事情都没有余地的那个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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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又过了几天，温重白天照样去上他的班，晚上回来看着小祖宗睡觉，凌晨去看他的天色。两个人也不怎么说话。都憋着一股气。
第五天清晨，温重走进了了的卧室，这小孩儿在清晨还没有饱满的阳光里安静地睡着，在如云层一般厚厚的被子里，微微撑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温重无声地站在床边，站了很久很久，直到了了慢慢地睁开眼睛，却并没有看他。
“今晚有和伊恰洛夫的谈判。七点。”
了了没有回答。依旧望着窗外的方向。
“在外面乖乖的，如果让我知道有什么不乖的事情，就立刻给我回来。”
了了还是不做声。
“了了，我放你出去一段时间，是为了有一天等你回来。就算你一直都不愿意回来，至少被带回来的时候不要再讨厌待在我身边。”
温重许久也没有等到了了的回答，静静俯下身，轻轻地亲吻了了了的额头。
随即在床头柜上放下了什么东西，走出了房门。
温重走后，了了就那么继续着刚才的姿势一动不动地躺了接近半个小时。然后慢慢起身，在温重走前站立的地方吸了两口似乎还残留着余温的空气。
随即拿出手机，拨了一个电话。
“伊生哥哥呀，你下午来这边找我一趟，我有东西交给你。”
那边好像是恩了一声，然后双方就都挂了电话。
了了打开温重临走时放下的牛皮纸袋，里面是伍念全套的身份证件，各种卡片，各种备忘电话，还有一张酒店的卡片，最不靠谱的是背面居然详细地画着从温宅到酒店的地图，而且明显是印上去的。了了满脸黑线。温重你太夸张了吧也。
里面除了没有现金，一切正常。了了冷笑一声，心说温重，这就是你放我的方式。
之后就是那样了，伊生来过后，了了坐着温重安排好的车去了那家被画好了地图的酒店（那你还画什么呢你说），然后老管家在7点20分非常虚伪地急急地打了一个电话给正在和伊恰洛夫见面的温重，温重什么也没说，站起来就走，从此跟伊恰洛夫交恶。伊生非常尽职地原文转达给萧笑。
那天晚上从伊恰洛夫那里出来后，不明就里的司机急急地把车往温宅开。开到接近温宅的一处隐秘的林子里时，一言不发的温重突然说了句：“今天先不回家了，去海边那处高地待一会儿吧。”
司机囧了，心说这小少爷在家的时候，天天往家赶，小少爷哪次出事了，他开到180迈还能感觉到主子满脸黑雾，这次是怎么了？
温重什么也没说。到达高地时候，望着下面翻滚的海水，点了一支烟。
温重很失落，但还没有现而今的疯狂，他只是很失落，那种被人遗弃的失落当时还没有完全显现出来，只是回家后见不到熟悉的脸的那种现实的失落，已经完全覆盖了他。
那时候，温重想，了了，我给你机会，你也得还我机会。
了了，我放你离开，是为了等你回来。
了了，我信你，别让我失望。
了了。
他当然没有想过，他会等这么久，他也没有想过，几个月后，在他终于发现种种蛛丝马迹，要看守了了的暗线迅速把人给带回来时，在静渊县山里度假的了了，已经完全脱离控制地跑出来了。
所有人都以为温家小少爷早就丢了，只有温重一个人知道，温了这回是真的丢了。
那之后的咬牙切齿，那之后真正的疯狂撒网，那之后的深重的如浓雾一般的被欺骗的恨，那之后的一切一切，都是那之后的事了。
只不过这一场疯狂，在别的人看来早就开始了。而到温重意识到了了是真的逃跑了时，温重才开始了真正的疯狂，这场疯狂，从程度和长度上，与萧笑预料的，有过之而无不及。但这个中事件，真真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了了当时确实是让伊生来温宅走过场的，不过并不是单纯的走过场，了了交给伊生的，还有挂在自己脖子上的一个金吊坠。那是伍念母亲给伍念的遗物，伍念的母家也是世家，不过到这一代已经败落，伍念的母亲是家里唯一的子嗣，嫁到了伍家。那钥匙，是伍念母家给伍念母亲小小的交代，是一笔在境外银行的财产。
不过温重这么疯狂地撒网之下，真正暴露自己逃跑目的的了了也没有很好过罢了。虽然温重第一反应就杜绝了了了和萧笑联手的可能，但这完全是温重觉得以了了的智商，自己一个人骗他就已经足够用了，同理，温重也没有多把手去萧笑那边拆了伊生的台。权当他们所有人都被了了耍了。伊生后来传过来的消息都是到达乔穆那边，因为除了找人，温重确实如道上所云：什么也不管了。不过伊生和萧笑那边还是早就给温重盯了起来，温重虽然已经没有充分的冷静去思考个中事件，但伊生还是很难给逃亡中的了了提供帮助。
伊生有了挂坠和因为处理温了这件事而被萧笑给予的一些自由，在这几个月里，在萧笑眼皮子底下为自己跟了了的之后相濡以沫的幸福生活做了一些布置和铺垫。
直到半年后，俩人携手逃跑，萧笑和温重这两个对家才第一次通上了电话。
历史的经验证明，团结才是王道，一见面就掐来掐去的只能让有心之人无耻地钻了空子。
后来，了了微笑地站在自家店里，跟自家伊生哥哥相依相守的时候曾经说过，：“你看，你有敌人，我也有敌人，敌人都很不要脸，我们要战胜敌人，就要首先不要脸地让各自的敌人成为敌人！”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翘家近现代史（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