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美中不足今方信（结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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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与人之间的恩怨，有的形成于一念之间，可以在谈笑间缓解，释然，而后被忘却，然而有些仇恨，是无论时间怎么流逝，无论做什么说什么，也难以释怀的吧。
“家慈，乃是被二夫人，也就是兄长的生身母亲害死的，而兄长的生身母亲，乃是被小女子害死的，经此间之事，我兄妹二人若还能如寻常人家的兄妹相处，才是奇事一桩吧。”苏惜痕说道，面上带着些冷冷笑意。
而碧螺原本站在苏惜痕的身旁，垂头以手帕捂脸，低声的抽泣着，此时闻言身体一僵，猛然抬起头，睁大了眼睛惊恐的看着苏惜痕的侧脸：“小姐……果然，果然大少爷说得没错，你都是知道的么……”
苏二小姐四岁之时，五夫人身体抱恙，一病不起，而后缠绵床榻六个多月，终不敌病魔而在一个温暖的春日里离开了人世，众人皆知的，只是温婉的五夫人逝去，而素日争权不休的二夫人，却在五夫人死去四年后，开始吃斋念佛，而后更是在六年后，因病去世。然而无人知晓的是，这场带走五夫人的病，却是由府上的二夫人一手造成的。
“适时家慈身体不适，只是因身子向来较为娇弱，便未曾在意，只是唤下人去请了常来府上的周大夫过来看看，那位周大夫来看了看后也说家慈只是偶感风寒，便只开了几副治风寒的方子，怎知实际上竟是身怀有孕，而周大夫乃是被二夫人收买了的，周大夫离开青竹院后，便前去向二夫人报信。”
“当时，二夫人对家慈心怀不满已不是一日两日了，家慈尚深受父亲大人宠爱，二夫人方在前一年诞下了三弟，若家慈再有孕定是会危及到她自身的地位，亦无益于兄长和三弟在苏府的未来，便下了害死家慈之心。”
“随后，在二夫人的指令下，周大夫依旧开着治伤寒的方子，表面上看来毫无异常之处，只是却在暗地里安排下人，在煮给家慈的药里添上了另一味药，而这种药实属慢性毒药，与其他几味药混在一起，会剥削掉身体中的每一点能量，直至最终的死亡，那药却无色无味，难以察觉，唤其他大夫过来时亦未曾发现异常，而日日喝着这种药的家慈，先是在毫无知觉中失去了孩子，后来还是在虚弱中死去了。”
“只恨当时小女子过于年幼，未能及时察觉，阻止此事的发生以及家慈还有那才被孕育出来的孩子的离去，只是日日坐在家慈床榻之前，一点点的看着家慈渐渐的虚弱，声音渐渐低哑，生命渐渐消逝直至殆尽，然后被装在那个方方正正的盒子里，像之前的梧桐树一样被种在了土中，只是却永远不会再长出家慈来了。”
五夫人身体一向不好，如此病逝，倒也未有任何人产生怀疑，也未曾有人想到竟会是死于这等缘由。
日子依旧这样过着，五夫人的逝世对苏府众人并未造成巨大的影响，苏老爷虽却是伤心了好一阵子，只是后来便少来青竹院了，不过一两年后，更是又纳了第六房妾室，只余苏惜痕一人，仍承受着失去五夫人的痛楚。
“家慈死去，父亲大人亦是日渐疏远，当时唯一值得小女子庆幸的事，便是兄长一直陪在我的身边，不离不弃，慰我心伤，宽我心怀。”
只是三年后，苏宁安离开苏府出外学艺，而苏宁安走了之后，苏惜痕在苏宁安所安排之人的照顾下，日日正常的生活下去，学习着识字写字，学习着身为苏家小姐需要学习的一切，期待着苏宁安从远方寄回的书信，而后在树荫底下一笔一划写着回信，笔迹也慢慢由稚嫩的涂鸦，到后来渐渐的整齐隽秀，她一直在安静的等着苏宁安的回来。
苏惜痕大多时间都呆在自己的园子中，亦总是在莲晚亭中，看着碧绿的湖水以及清逸的莲花，她虽年幼，但也无甚玩心，甚少出去到另几位夫人小姐居住的地方，或到出外游玩，安逸的日子，终结于那日。
五年前的一个春日，百花盛开芳菲争艳，在小丫鬟的撺掇下，苏惜痕随她们一起出外赏花，苏惜痕在一丛蓝色鸢尾面前止步，而原本随在她身后的几位则走向了别的盛开的牡丹或芍药。
欣赏毕后，苏惜痕正欲起身之际，却在无意之中，听到了二夫人的贴身丫鬟与周大夫的对话，从而得知了真相。而此时，甚是讽刺的是，二夫人面前即使没有了五夫人挡路，却也未受到苏老爷的宠爱，仍如五夫人死之前一般，什么六夫人、七夫人，苏老爷永远不会止步，安于他曾经爱过却已不再被爱的女子。
“我这才开始明白，明白兄长无微不至的关爱，明白兄长之所以努力守护我的最初的理由，也明白兄长眼神里偶尔的伤感，明白兄长为何很长时间都不愿意回去二夫人那边，明白兄长为何如此的想要离开这苏府，离开这落霞镇……”苏惜痕说道。
而苏宁安对苏惜痕的好，也无法抵去二夫人夺走从苏惜痕身边夺走母亲的怨恨。苏惜痕那时虽不过八岁而已，却仍是不愿如此轻易的放过二夫人，而是开始想办法，为自己的母亲复仇。
刚开始的时候，她只是假装自己看到了五夫人，在青竹院里，在二夫人的院子里，在花林里，她冷冷的指出五夫人所在的地方，冷冷的看着她们苍白的脸色，听着她们战栗的尖叫。那二夫人已是心生畏惧，在一阵慌乱之后，开始日日在佛堂之前祈祷，佛前祷告，吃斋戒荤，不过是为了赎往日的罪孽以安她自己的心而已。
只是不多时，这种方法已是无用了，除了刚开始有影响之外，后来便没有什么效果了，于是两三年后，苏惜痕决定，要以用同样的方式来报复二夫人，于是苏惜痕日日将害死她母亲的那种药放入二夫人的膳食之中，苏宁安回来的时候，亦只是更加小心的去投毒，而未曾停止，终在苏宁安回来不多时就将二夫人送至与自己的母亲陪伴。
“只是，兄长回来之后，便对我产生了怀疑，而后还将碧螺安置在我身边，虽言是伺候于我，但亦是用来监视我的，以免我再做出什么事吧。”苏惜痕偏头看着碧螺说道。碧螺更为惊慌的看着她，却没有反驳。
“我们都是知道的，知道对方所知道的事情。虽我们从未就这件事有所谈论，也没有问过对方，从未提起过这些事情，但心下都是有所知的，虽未曾提及，但心里都还是有着一些无法填补的沟壑。”
“兄长为了小女子杀人，直至入狱，小女子虽是十分的伤心，却亦是有一种解脱之感，至少我们终于可以不存芥蒂的看着对方了。”苏惜痕说道：“而且，我也不会让兄长，独自一人死去。”
夏停寒摇了摇头，他虽怀疑过苏惜痕与苏宁安之间有什么恩怨，但也未曾料到，事情的来龙去脉竟会是这样，众人都没有说话。
“夏大侠，小女子自知罪无可脱，可否让小女子先回房收拾一番，再与阁下三人前去府衙？”顿了顿，苏惜痕请求道。
“请自便。”夏停寒说道，然后对仍抱着夏清荫尸体的夏非说道：“你且先将清荫带回府衙安置一下吧。”夏非点了点头，便抱着夏清荫的尸体出去了，面色严峻，眼睛直直的看着前方，未曾将眼神停留在苏惜痕或是碧螺身上。
“谢大侠。”苏惜痕说道，随后和碧螺从二人旁边走过，率先向外面走去，夏停寒同晏风在后面跟着，而后，苏惜痕和碧螺走进了阁楼，苏惜痕吩咐守在阁楼前的侍女道：“你们且在外面守着，任何人都不得进入青竹院。”侍女们皆应声退下了，夏停寒晏风二人则在阁楼门外等着。
时间一点点过去了，然久不见苏惜痕她们出来，晏风隔着门呼唤了几声，也没有人回应，夏停寒有些不好的猜想，便走上前去敲门，结果也是没有回应，二人紧张起来，大力推开门闯了进去，而只见苏惜痕和碧螺各自坐在椅子上，碧螺背靠着椅背，低着头，双手无力的下垂，而苏惜痕则是趴在书桌上，桌上有两个乱倒着的小小的白瓷瓶。
见到此景，二人脚步皆是一滞，而后对视一眼赶忙上前，晏风走到碧螺身边，抬起了她的头，只见碧螺的嘴边有一道血迹，嘴唇泛白，已经失去了呼吸。夏停寒小心的将苏惜痕的头抬起来，却见苏惜痕如碧螺一般死去了，只是苏惜痕趴着的地方，放着一个信封，其上写着兄长敬上四个字。
晏风将瓷瓶拾起来闻了闻，随后对夏停寒说道：“这是鸩毒，看来她主仆二人，已经自服毒酒而去了。”
夏停寒拿起信封，将信封放至怀中，“既已如此，你我且先回府衙吧。”
晏风点头，二人走出门外，将房门关好，走出青竹院时，晏风停步对守住院门的侍女吩咐道：“二小姐她们已经歇息了，你们好好的在这里守着，切勿让他人闯入，也不要前去打扰。”
……
苏宁安颓然的坐在乱草之中，囚衣脏乱，听到夏停寒他们的声音，亦未曾抬头，只是身体变得僵硬。
晏风一言未发，只是将信封递给了苏宁安，苏宁安有些讶然的接过信封，看到信封上的字先是一愣，尔后拆开信封看了看，面色遽然沉痛，眼泪流了下来。
里面唯一信笺，纸上有寥寥几句：
大哥，虽我二人几年来心怀芥蒂，然关爱尊敬皆是出于真心，惜痕亦铭记于大哥陪伴着我的时光。
今生已毕，黄泉之地，惜痕定会静候于你，来世愿复为汝妹，敬尔尊尔。
惜痕敬上。
良久，苏宁安略微冷静了下来，见晏风一脸的不安，低声说道：“惜痕她，已经去了吧。”
晏风一愣，低下头来：“是的。”
“夏清荫的尸体，找到了吗？”苏宁安问道。自他们走了之后，苏宁安在思考之后，已经明白，那位男子不是真正的夏清荫了。
“找到了，在莲晚亭下面。”
“在下一直都是知道的，年少时无意之间发现了母亲的阴谋，却无力去阻拦，只能尽力去保护被害的二夫人的女儿。几年之后，回来时母亲已经濒临死亡，因过于急切而未曾留意，直至母亲死去才有所怀疑，而此时已经晚了，母亲已经回不来了，而惜痕，也回不去从前的惜痕了。”
晏风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说，没有接话，只是静静的听着。
“在下本愿，既在下已不能陪在惜痕身边，也总要有一惜痕所爱之人伴之左右，如今却是如此下场。”
“如今在下只有一心愿，望大人成全。”苏宁安说道。
“苏大哥请说。”
“还请大人将我三人葬于一处，一处远离苏家陵墓之地，以让我三人黄泉之下，无须为苏府之事再来烦扰。”
“这……在下定会尽力。”晏风虽有些为难，但仍是面色坚毅的答道。
“如此，便多谢了。父亲大人那边，劳烦你了。”苏宁安说道，而后便低下了头，再也没有说话。
……
尾声
三个墓碑整齐的放在一起，一名男子站在中间的那座墓碑前面，低着头。墓碑前都摆放着一些食物，地上还有一堆堆的灰烬，和散乱的纸铜钱，线香上烟气缭绕。男子身后忽传来一阵浅浅的脚步声。
“顾公子又来了么？”说话的正是晏风，而在他身旁的是夏停寒，二人皆在男子身后不远处止步。
“嗯。”顾梦之应道，然而身形未动，仍是呆呆的站立着，凝视着墓碑。
夏停寒上前，将一壶酒放在了墓前，然后在另外两座墓前，上了两束香，转身走时在顾梦之身旁停下了脚步：“顾公子节哀，逝者已矣，生者却仍需延续生命。”
顾梦之没有说话，依旧面无表情地站着，如未曾听到一般。
夏非坐在马上，夏清荫的尸体已经化为骨灰，放在了马侧的包裹里，准备将其带回家乡，落叶归根。旁边还有一匹骏马，夏停寒上马，与晏风辞别之后便策马向前奔去，回头看了看山上，顾梦之依旧笔直的站在坟墓之前，没有动摇。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美中不足今方信（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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