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儿与少年》朵滢然

12、三（2）

　　看似一发不可收拾的争吵，并没有按照宋缇绯担忧的那样持续发展下去。
　　杜忱的出现，好似一场及时雨，让矛盾那熊熊燃烧的势头及时被浇灭了。他在讲台的抽屉里翻找了一会儿，抬头问教室后面这三个面红耳赤的学生：“你们有谁看见我的教案了？”

　　顾嘉年从自己的书包里掏出教案，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讲台边上，双手递到杜忱手中。
　　“杜老师，在我这儿。”
　　“幸好有你帮我保管，我找遍了办公室，还以为丢了……”杜忱冲着顾嘉年颔首示谢，同时问他，“同学们的作业都收齐了没有？如果齐了，直接给我，我带回家去批改。”

　　顾嘉年说：“行，您稍等！”他转身跑回座位，认真地点了一遍作业的本数，“嗯，五十八本，没错。老师，给您——”
　　杜忱接过作业本，装入手提包。
　　他走到教室门口，突然回头，善意地提醒：“虽说明天是周末，可以尽情放松，但现在天黑得早，你们别滞留学校太久，快回家吧，不要让家长担心。”

　　宋缇绯和郑希希面面相觑，顾嘉年反应得最快。
　　“杜老师，我们知道了。”他装出急匆匆的样子，把课桌上的复习资料和草稿纸都划拉到书包里，高声说，“我们这就锁门回家！”
　　杜忱微笑一下，离开了。
　　他们三个冲门口的方向，异口同声地喊出道别语：“老、师、再、见！”

　　杜忱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走廊的尽头了。
　　顾嘉年扒着窗户瞭望了一阵儿，直到什么都看不见了，才踏实地抚抚胸脯，感叹着：“这真叫趁其不备、出其不意啊啊……”
　　宋缇绯长长呼出一口气：“老杜不愧是及时雨和消防员。”

　　顾嘉年猜出了她话里的含义，气得翻了翻白眼。
　　郑希希暗暗琢磨一番，拍手赞道：“有趣有趣！宋缇绯，你说的非常有道理。”她转眼瞅瞅一脸郁郁寡欢的顾嘉年，笑得更开心了。
　　“小红花，咱们不是说好玩去嘛，你跟这儿废什么话？”

　　郑希希眼睛一亮，问：“你们要去哪儿？裕城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宋缇绯一边收拾习字帖和墨水瓶，一边回答她：“老顾打听来的消息，说是兰亭公园每天下午六点过后所有游艺设施免费向市民开放，除了电动游乐设施，其他景点一律不用花钱。”

　　“我正好不想回家，等下跟你一起去逛逛，好不好？”郑希希小声请求。
　　宋缇绯刚要满口答应，谁知顾嘉年夸张地干咳了几声，斩钉截铁地拒绝：“不好意思，你要想去可以自己去，我和小红花不会带着你。”说完，他潇洒地背起书包，把歪戴着的棒球帽扶扶正，把手里的钥匙串甩得哗啦哗啦直响，抱怨道：“该死的任思绮，欺负我住的离学校最近，总让我拿着班门钥匙，女人真是烦……”

　　郑希希听出他指桑骂槐的语意，却不很计较，仍然面带微笑。
　　“我在和宋缇绯商量，”她意味深长地说，“顾嘉年，你是她什么人，凭什么替她做主？”

　　-

　　《圣斗士星矢》里出现频率最高的名词之一是“小宇宙”这个词。
　　面对顾嘉年和郑希希的时候，宋缇绯常常能感觉他们身上散发出的无形力量，类似于练气功的人最爱说的气场，这种力量极具战斗力，比小宇宙爆发时的能量更加骇人。
　　难怪歌词里翻来覆去地唱：燃烧吧，我的小宇宙！

　　几番唇枪舌剑之后，顾嘉年出人意料地妥协了。
　　郑希希得意洋洋地挽起了宋缇绯的手，跟随他俩一起逛了免费的公园、吃了香喷喷辣乎乎的牛肉拉面，在路口分开前还依依不舍地留下自家的座机号码，要求宋缇绯周末打电话给她。

　　“真腻歪，牙都倒了！”
　　顾嘉年夸张地捂着半边脸，朝郑希希的背影龇牙咧嘴。
　　宋缇绯却高兴极了，“老顾，你知道吗？郑希希是我迄今为止交的朋友里面最美丽的一个！大众电影封面人物跟她一比，逊色多了。”她仰头望望星空，笑着说：“她的眼睛，比那最闪亮的恒星还要灿烂夺目——”

　　顾嘉年大惊失色：“疯了，小红花，你疯了！”
　　“去，一边儿去！”宋缇绯大力的搡了他一把，“再见了，老顾，咱们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她愉快地哼着歌，蹦蹦跳跳地跑进了地质研究院家属区的大铁门，留下顾嘉年独自一人望天兴叹：“哦，God，救救我！两个女人相当于一千只鸭子，以后我耳边可有的呱噪了……”

　　顾嘉年在心里已经默许了，让郑希希加入他和宋缇绯的龙凤差生组合。
　　不过，他一颗红心两手准备：倘若这个斯佳丽·奥哈拉以后考了全班第一，我再把她踢出去不迟！
　　礼拜六和礼拜天迅驰而过，周一回校上课，顾嘉年抱着一整套从书屋里借来的三毛全集修订本，喜滋滋地放进宋缇绯的桌屉里，打算给她一个惊喜。

　　可是左等她不来，右等她也不来，顾嘉年不禁有些焦躁。这个懒虫，肯定昨天玩的太累睡过头，要是再不来，就算旷课了！
　　班长兼英语课代表任思绮，此时正在讲台上声情并茂地读着普希金情诗的英译版，看到顾嘉年脖子伸了老长，便气不打一处来，信手掷了一个粉笔头过去。
　　“不要走神，认真听讲！”

　　顾嘉年猝不及防，被粉笔头击中耳朵，他暴跳如雷：“你凭什么袭击我？”
　　说着，人已经来到了讲台上。
　　“你不听讲，头都伸到窗户外头去了，我这是友好地提醒你。”
　　顾嘉年啐了一口：“友好？哼！班长、英语课代表，你动辄就用武力，我该不该汇报给张老师啊？”

　　任思绮被他逼到了墙角，却仍然面不改色：“你不服气，好啊！语文早读的时候我要是开小差，你照样可以批评教育我。”
　　“切——”顾嘉年伸向教鞭的手，悻悻地落下了，“我堂堂男子汉，不跟你个弱质女流一般见识。”

　　任思绮刚要开口，突然教室门口响起一声：“报告！”
　　郑希希气喘吁吁地出现在大家的视线里。她毫不避讳同学们诧异的目光，一把拽住了顾嘉年，“快，跟我去医院！”
　　还没等顾嘉年反应过来，整个人已被郑希希连拉带扯地到了楼梯口。
　　任思绮的声音远远传来：“嘿——你们俩怎么敢公然逃课？”

　　车棚里，顾嘉年不顾郑希希的急切催促，问：“怎么回事，干嘛叫我上医院？”郑希希已经骑上车冲出去了，呼呼风声携裹着她清凉的嗓音，变成了断断续续的几个字。
　　“……过敏……昏迷……住院……”
　　“什么？谁？”

　　郑希希又说了句什么，离得实在太远，顾嘉年已经完全无法听清。
　　他只得摸出裤兜里的钥匙，三下五除二开了车锁，飞身上车前去追赶。
　　顾嘉年从见到郑希希第一眼起，就当她是个花瓶一样的人物、金玉其外败絮其内的那种。他没料到，自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顶风骑了近十分钟，才追上这个美丽冷傲的女孩儿。

　　“你？”顾嘉年气喘吁吁地问，“课都不让我上了，非拉我上医院？”
　　郑希希头都不回，说：“你的铁哥们、我的好朋友——宋缇绯住院了！”
　　犹如一道惊雷炸响在顾嘉年的耳边，他登时乱了方寸，踩着脚蹬子的脚都不知道该怎么动作了。“小红花？！”

　　“我昨天已经陪了她整整一天，”郑希希帮顾嘉年扶了一下倾斜的车把，“唉，你当心点！”
　　她的高声提醒，让顾嘉年从不知所措中醒转过来。
　　他还想继续追问，她抢先一步说：“到了医院细说吧。现在最关键的是你专心骑车，别跑到卡车轮子底下去了！”

　　-

　　外面天气清冷寂寥，住院部里却是一派热闹景象。
　　春节长假刚过完，很多因为燃烧烟花爆竹不当造成炸伤、烧伤和灼伤的病人挤满了皮肤科。
　　透过八人间病房门上的小窗，顾嘉年看到了最靠里的病床上沉睡中的宋缇绯。他想冲进去，被郑希希一把揪住了。“现在不是探视时间。再说了，”她递过来一个纱布口罩，“把这个戴上，九点整咱们进去。”

　　顾嘉年表现出锥心之痛：“小红花生病，为什么不在第一时间告诉我？”
　　郑希希倚着墙壁，说：“凑巧我礼拜六上午给宋缇绯家打电话，她妈妈说她感冒了在社区诊所输液，我按照地址找了过去，正巧看到她上了救护车，我就跟着车一块儿来了医院。”

　　“感冒、输液很平常啊，等等，怎么严重到要坐救护车？？”顾嘉年小声问。
　　郑希希叹口气，“诊所的护士粗心，没给宋缇绯做皮试直接输了青霉素，没几分钟人就昏迷了，皮肤水肿、出了大片红疹。事后，我问了宋妈妈，她说宋缇绯以前只打过青霉素肌肉注射，每次都起肿块，半个月才能消退。这些庸医，为什么不问清楚过敏史，差点害人命！”

　　顾嘉年沉默了，心里暗暗为宋缇绯祈祷：小红花，你可千万不能有事……
　　探视时间一到，他们俩就迫不及待地蹿进了病房。
　　宋缇绯的脸庞比前天增大了两圈还多，病号服袖口露出的手臂上斑斑点点的红疹，有的还顶着水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