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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四十四章 冷雨凄风打画桥 ...

  •   “我不是不信你。只是,若能同你说出来,自然不算苦衷。”林浅差点便要溺在他目光里,缴械投降,幸亏及时醒觉,只能无奈一笑,任薛瑾之将帕子拿了去,自己偏过头不再看他。

      不过,便是不说,自己今日现身宫中,这难以对瑾之启齿之事,怕也瞒不了多久了。

      薛瑾之也不知再说什么,愣了好一会儿,这才转头向另一边,也看着窗外。

      待肩舆行到临水榭旁,薛瑾之冷着脸敲了敲肩舆壁示意停下,他自己撩了朝服下摆跳下肩舆,阻住也要跟着下来的林浅道,“你安心去,便是同父皇母后撒泼,我也定是会救下贺凝的。”言毕,便将肩舆垂苏放好,吩咐抬肩舆的太监们道,“奉孝夫人听闻十五爷离京,怕芜婕妤孤单,特来陪她的。你们好好将奉孝夫人送到锦萃宫去。”

      几位太监纷纷应是,稳稳地重新抬起肩舆,拐上另一条小道往锦萃宫去,那小道自花园中穿行,怕是雪铺了厚厚一层,踏在上面咯吱咯吱作响,没来由令人心慌。

      林浅撩开肩舆垂苏探首去看薛瑾之,泪眼朦胧中只见他裹紧了斗篷领着四贵匆匆往明德殿行去。

      不知怎的,那晃晃离去的背影让她心生不安,总觉得这一别,两人便无由再见了。

      身处皇家,有几千几万个身不由己的理由,偏偏却只一个理由,让她情不由己。

      便是因为,他是他。她也是她。

      于千万年中,千万人里,他与她原该是一见倾情,缘定三生,却偏偏迟了一步。正是应了那句落红飞里,女儿薄命;茜纱窗下,公子无缘。

      怔怔看了半晌,怕被人看出异状,林浅这才依依不舍地将垂苏放下,觉眼角有些潮,便往怀里去摸帕子,却摸了空,这才想起,那帕子方才已被薛瑾之趁势拿了去。

      心里倒有些懊恼,早知今日果能与他一见,原该将在邶月居为他绣的新帕子带来,却让他拿了这条用了许久的旧帕子去。

      行到锦萃宫门口,抬舆太监请林浅下了肩舆,问是否须在此候着,林浅自不敢自专,遂遣了他们回待舆司候着各宫差遣,自己上前敲响锦萃宫的大门。

      开门的是个熟人,在昭德宫有过一面之缘的尹嬷嬷。

      尹嬷嬷未想到来访的会是林浅,微微愣了愣神,便颤巍巍地躬身施礼,“老奴见过奉孝夫人。”

      “妾身求见婕妤娘娘,还请嬷嬷代为通传。”因初见时的深刻印象,林浅对尹嬷嬷有些说不出的畏惧,忙客气道。

      尹嬷嬷却闪身让出一条道来,“何必通传?这宫里难得来人,夫人难得来一趟,老奴怎能让夫人冒雪候着,只管进来吧。”

      林浅谢过尹嬷嬷便往锦萃宫正殿行去,一路只觉花香扑鼻,见院中竟辟出一座花园,种得几株红梅,开得正旺,在雪中别有一番情趣。

      殿中只燃了一盆炭火,显得格外昏暗,一人裹着蓝色绣锦长袄坐在下首,背对着殿门,陪着暗自垂泪的芜婕妤。殿中除了这两人,还立着几个灰衣嬷嬷,却一个个目光呆滞,无声无息,映得整个殿堂老气横秋死气沉沉。

      林浅看着凄凉,有心化解,便往前赶了几步,刻意挂上一抹笑意,躬身施礼道,“妾身见过婕妤娘娘。方才看见娘娘种的腊梅开得颇好,妾身想跟娘娘求几枝,不知可否?”

      芜婕妤只有气无力地抬了抬手示意林浅起身,却未答话,只是泪落的更凶,林浅正觉难捱,却见坐在芜婕妤对面的那女子站起身来,声音略带沙哑地同林浅道,“三嫂,竟是你。天可怜见,你的腿总算是好了。你快莫同婕妤娘娘提这腊梅了。你不晓得,这原是秋上十五弟嚷嚷着种的,婕妤娘娘只说种不活,谁知道,如今花倒开了,十五弟却……”

      林浅听声音熟悉,借着微光才辨明这同样泪流满面的女子正是颜之,想来也是病中,容颜比瑾之也好不到哪去,只是当下顾不及同她叙话,忙着请罪道,“婕妤娘娘恕罪,妾身原不该提此事。”

      “罢了,你能来看我,便是念着我,念着瑝儿,我何必挑你这个理呢。只是你若能早来一日倒好了,瑝儿平日最爱在我耳边念叨你,昨日临走却没能见着你一面,半夜都不曾睡下。”芜婕妤唉声叹气地道。

      毕竟带过瑝之一段时日,最是离愁别绪伤人,林浅只能暂时放下对贺凝的担忧,忙强笑着劝解道,“娘娘不怪罪是娘娘慈悲,说起来却都是妾身的不是,这一向身子不好,对万事都倦怠了,连十五弟离京都未能一松。不过,十五弟福泽宽广,这一去说不准便竟痼疾清了,也是一桩幸事。”

      芜婕妤沉默了半晌,方道,“我却不愿他去,这病好与不好,哪里要紧。”

      这话听着凉薄,虽是因心中不舍有感而发,倒觉失了母子之情,林浅同颜之不由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接口。

      “我年少时争强好胜,时时事事比别人多用几分心思,自也耳提面命瑝儿处处争先。大哥获罪时,我原以为据理力争便能护我厉氏周全,才发觉这些年来我错得离谱。满宫淑媛,谁也不比谁少几分机巧,你聪颖智慧,不过是帝王替你搭了这般的戏台。”芜婕妤见二人尴尬,便叹了口气,缓缓道来,“江山是他的棋盘,后宫也是,我们这些后妃皇子满朝文武俱是他排布好的棋子。从那时起,我便心灰了,更怕哪一日瑝儿行差踏错做了弃子。恰是那时,瑝儿失聪,我既是心疼,又是欢喜。待赤云阁起了火,便更是踏实,我伤他残,我们母子对任何人都没有威胁,这后半生算是稳度了。却不想,即便是这样,却仍是躲不过。”

      芜婕妤声音虽轻,却有股心如死灰般的意味,令林浅两人心下也有些戚戚然,林浅遂劝道,“娘娘切不可有这般念头,凡事总该往好处想。十五弟也不见得只有这般模样方能平安无事,看那十二弟,镇日闭门书斋,寄情山水,也一样洒脱自如。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妾便是了,原以为苟全了性命这双腿废便废了,没想竟也能好。当日那场大难便算熬过去了,往后只有一日比一日好,十五弟自然也是一样的。”

      “三嫂说的是,娘娘也莫要想得偏颇了,父皇只是比我们多了些考量。天下苍生压在他肩头,比我们这些子女重得多,他哪里就不心疼十五弟了。别说十五弟只是去沂郡治病,便是果真送去西夷做了质子,也是他不得不为的使命。譬如我们姐妹,但凡能换国祚绵长,哪一日远嫁异国,也是生在皇室的命数,终不可改。”颜之也跟着相劝,只是由瑝之思及自己,到底是忍不住难过。

      姑嫂两个一唱一和,如是这般劝解了一程,芜婕妤心绪稍佳,便暂时丢开愁绪,吩咐尹嬷嬷折了几枝腊梅进来,邀两人一同修剪花枝,将花盛在各式的瓶瓶罐罐中,摆在殿里各个角落,多少添些颜色。

      “圣上口谕,着奉孝夫人回话。”话音未落,章帝身边的第一总管陈兴彦带着乔然彬和林福,后面跟着四个蓝衣小太监浩浩荡荡进了锦萃宫。

      皇帝身边的三大总管联袂而来,气势颇不一般。林浅手心微微出汗,却见芜婕妤不紧不慢地命嬷嬷给陈兴彦等人看座上茶。

      陈兴彦拱手道,“娘娘不必操心老奴,老奴不过奉圣谕问奉孝夫人句话,耽搁不了多少时辰。问完还得即刻给万岁爷回个话。”

      芜婕妤淡淡点点头,果真自去忙自己的,颜之却没动,跟着林浅跪在殿中。

      陈兴彦看了林浅一眼,和气道,“奉孝夫人平日记性可好?两个多月前的事儿可还能清楚记得?”

      林浅不知章帝到底要让陈兴彦问她什么,只隐约觉得是搭救林深的关键,惟恐自己回答有所纰漏,忙叩首答道,“妾身记性尚可,说起两个多月前的寻常小事或有遗忘,可若是紧要大事,必然记得清楚。”

      陈兴彦点点头,笑道,“微末小事若是忘了也是常事,大事记得就好。万岁爷便是着老奴来问一句,英王井胥街的那处院子走水那夜,夫人在何处?”

      林浅便知这是冲着林深第二桩罪名所问,她早已思想清楚,当日她在英王别院中的事知道的人太多,说不准章帝早就知道详细,不好欺瞒,因此便直言道,“妾身不敢隐瞒父皇,当日妾身恰巧正在那处院子小住。都怪妾身刁蛮任性,与王爷生了嫌隙,彼时英王爷府上的韶娘姐姐要去井胥街小住,因此邀妾身同往。”

      韶娘芳魂已杳,谁也说不清她们两个究竟是相识于井胥街火难之前还是之后。

      这一番话竟是天衣无缝,陈兴彦也未觉出有何不妥之处,因道,“当夜,火起时正值夜半,仆役大多熟睡无知,夫人能侥幸脱身,实属万幸。”

      “妾身夜间惯常睡不安稳,见火光冲天便大声呼救,恰巧所居之地离院墙颇近,方得阜将军下属相救。只是可怜韶娘姐姐,因口不能言,妾身对院中路径不熟,倒害得她命陨火场……”提及韶娘,林浅忍不住哽咽,再编不下去。

      陈兴彦叹口气道,“人死不能复生,夫人还是节哀顺变的好。如此说来,夫人乃是受邀前往,并非是英王爷同幕僚贺凝合谋囚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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