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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第四十二章 生死契阔一念间 ...

  •   葛东衢闭目点了点头,两行清泪毫不避忌地在二人面前滑落,两腮拼命抖了几下,才道,“今日早朝,成济王爷上书,历数英王幕僚贺凝不轨之行,皇上震怒,下旨三日后问斩。英王也被禁足府中,三月不得出。”

      “三日?怎么会这样?”林浅只觉眼前一阵晕眩,告发此事的竟是平日看着莽撞少慧毫无心机的行之,却是令她万万想不到,只不知那日俭之带她去成济王府,是有心还是无意,难道事情果如她愤恨中口不择言所说,是他们兄弟几人一手谋划。

      她素来将这几人视作亲人,却因着他们,三日后她至亲的弟弟血脉相连的弟弟,她在这个时空真正唯一的亲人,便要舍她而去了。若此事成了真,怕此生她再难得一夜安眠,她绝不能容许,绝不……

      不待沉浸在伤痛中的葛东衢和梦梨回过神来,林浅已提着裙裾跑出了门,两人追出巷口时,只见街上已熙熙攘攘有了不少人,却已寻不到林浅的影子。

      林浅穿过盂兰街,奔过双影桥,一路向北,往禁中奔去。她脑中唯有一个念头,既然是章帝下的旨意,那便让章帝将这道旨意收回。

      已经失去理智的她,一点也没发觉自己的这个念头是多么荒唐可笑。

      那个高高在上的帝君,怎能容忍别人指出自己的错策,当日在昭德宫她将天下至尊也无力回挽的一份逝水情分生生吐口,便已令自己蒙了厄运,这回哪里便能救得了贺凝了。

      痴人说梦罢了,她而今便是连那君王的面也见不到,何谈进言?何谈求赦?

      城西是百姓聚居之处,过了泷平街,便是官员所居之处,外面的长街上人渐稀少,偶有几人,看见林浅飞奔而过,也只是漠然地抬起头,再漠然地低下头去。

      这个尘世,原本别人生死契阔,顶多只是入诗入酒入闲谈,何曾入得了眼,入得了心呢?

      天阴沉沉的,酝酿了几天的大雪渐渐飘洒下来。禁中连绵不绝的宫宇在暗沉的光中,勾出模糊的线条,林浅狠狠喘了几口粗气,沿着宫墙外的小径朝西行去。

      她的品级低,禁中无召不得入见,并无入宫的腰牌。

      西边的武昭门由薛定云手下的兵士把守,只有那里是她唯一可能踏入这泱泱宫门的地方,她不敢承认也不敢面对的是,那里也是薛瑾之自在宫外兴建府邸时起,出入宫禁唯一会走的宫门。

      虽入了邶月居的不足旬日,已艰难割舍,可自己心底,到底还是有那么些微的一丝期盼。

      自辰时到未时,林浅便直挺挺地跪在武昭门前,固执地等着宫里的宣召。

      林浅直愣愣地跪在朱红的宫门前,大雪飘飘摇摇地落了她一身,她的神智已经有些不清晰,仰首去看“武昭门”三个字的时候眼前也是一片昏昧。

      脑中几个声音来回交缠。

      冰凉的河水中林深握紧她的手,叫着姐姐,拼尽全力想救她上岸,却被她带到了这个莫名的时空。

      去岁上元节前陪着颜之去太庙的路上,她与颜之并肩,只看见颜之泪盈于睫,却未看清那树冠上的字,林深后来告诉她,他将树冠修成了“颜倾日月,之子于归”。

      文华台上她覆了纱,破庙中他蒙着面,有多少个机会,他们姐弟就近在咫尺,却熬了那么久才相遇。

      如今,要她眼睁睁得看着自己的弟弟赴死么?

      一旁立着的两名锦衣侍卫是跟着薛定云的,虽不认识她,却心存仁厚,见她衣着单薄,嘴唇冻得发紫,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便都有意无意地靠近她身边,好用自己的身子替她挡一挡肆虐的寒风。

      宫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小太监抖着肩膀跑了出来,到林浅身边,浅浅施了个礼道,“给奉孝夫人见礼了。乔总管让小的来传个话,今日第一天早朝,各部大人们都递了折子。事情多得很,万岁爷不得闲,想是谁也不会宣召的。这漫天大雪的,夫人你身子弱,还是先行回去吧。”

      前世不知做了什么孽障,今日值守在章帝身边的,竟是那个被她得罪到极致的乔然彬。层层绝望又添一层,可事关林深生死,林浅怎么会轻易放弃,待小太监说完,便只是微微转动了下冻僵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小太监的脸,口气诚挚道,“请公公再代为通传,父皇既然忙着,卑妾奉孝候着父皇有暇便是。”说着冲着明德殿的方向深深叩首下去,冰凉的雪顿时埋了她的面。

      “奉孝夫人,你这……,唉,好吧,说不得小的再替你通传一趟便是。”小太监无奈地看着林浅,见林浅意会,将手腕上的一副玉镯退下来双手奉上,这才返身又朝宫里奔去。

      狂风又打了个旋,挂起地上的积雪,林浅不由闭了闭眼睛,身子控制不住地倒向地面,一位侍卫见状忙冲过来,扶起林浅。

      林浅在他扶持下,重新跪直了身子,冲他微微颔首,“多谢侍卫大哥。”

      那扶林浅起身的侍卫仔细看了林浅几眼,叹了口气,想说什么,思及自己的身份又闭了口,转身回到自己的位置。

      林浅固执地盯着宫门,她便不信,这人心能冰过这漫天飞雪。她也不信,这世间,就没有天道公正。

      宫道上传来嘚嘚的马蹄声,两位锦衣侍卫远远看见来人,忙跪下身去迎接。

      来人很快到了宫门前,两位侍卫齐齐跪下身去,道,“小的参见殿下。”同时拍了拍门,通传道,“晋王殿下觐见。”

      大门缓缓地打开,几个太监和侍从自门里鱼贯而出,列成两队垂首候着。

      跟在骏马身旁眉清目秀的小太监匆匆上前,扶着马上的人翻身下马,口中无奈道,“殿下偏不坐车,非要骑马过来。上回染了风寒还没好呢,这大的雪,再冻坏了身子,小的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万岁爷砍的。”

      “哪儿来那么多废话?”披着白狐斗篷的薛瑾之不悦地打断四贵的话,翻身下马,将缰绳交到四贵手中,笼着手咳了几声,皱眉斥道,“人命关天的大事,坐车坐辇的颠簸过来还不给耽搁了。”

      他因念着接林浅离京,初五便称抱恙先行自谭州回来,一路紧赶慢赶,受了些寒,好容易初九天色将晚的时候赶到京郊,却不肯进京,只说累了,让侍从们在京郊扎营休息。自己偷偷去了邶月居,却已是人去屋空。

      留给林浅的两个影卫战战兢兢地向他报备,说是这一向林浅都未曾吹响过竹笛,他们想来无事,也不敢违令私自潜入邶月居。一早见邶月居里吹吹打打抬出一顶花轿,当时也并未在意,现在想来那花轿中或许就是林浅。

      薛瑾之原就受了寒,这下子急怒攻心,一口气提不上来,当场就昏在邶月居外,被四贵等人连夜抬进了京城,便一直窝在新府邸里养病。

      今日早朝他也未上,散朝后陈建到他府上探病,顺带说起今早议的一些事,听说贺凝下了狱,他原本有气,却到底惜才,知道贺凝乃有日必成国之栋梁,急急换了正装,骑马赶到宫中。

      他虽未发过言论,对贺凝却一直颇为青睐。贺凝投入英王阵营也是他乐见其成的,英王和成王势大则大矣,谋士中却只有个廖俊迟稍显出挑,比硕王那方逊色不少。有了贺凝双方势力才显得均衡,不至于一方坐大。这也是他为太子大哥做的考量。

      据陈建说上奏贺凝之事的,是成济王爷薛行之,倒是在他的意料之中。他此番进宫并未抱着急切救人的心思,只是想借着要顾太医为自己诊病之机,好向章帝好好打探一下内情。

      他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任凭四贵帮他套上手暖,裹了手炉,冷不防听见有人细细弱弱地叫了声,“卑妾见过晋王殿下。”

      薛瑾之浑身一震,只当是自己病得沉了,这一趟灌了不少冷风,病势见沉,出现了幻觉,仍旧迈步往前去,却又被那声音牵绊了一下,“恭请晋王殿下留步。”

      他心下剧痛,唇边却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意,怎么会是自己听错呢,竟忘了她是被谁的花轿抬走的。她待贺凝果真情深意重,这漫天飞雪,竟也难阻她救人心切,缓缓回过头去,却见头顶肩头都披了一层雪绒的林浅跪在不远处,雪毡盈白,比他肩上的狐裘更为光鲜。

      只不知蒙了雪做毡裘的她身上会否比他心里更冰凉?

      林浅看着他回首,看着他的身子狠狠颤了一下,目中汇集起明显的伤痛,却还是朝他躬身施礼,“卑妾见过晋王殿下。”

      方才听到侍卫行礼,便知来的是他,心中纠结了许久,终是在最后一刻唤住了他,却不意见他面色青白,颧骨微突,竟是瘦削了不少,看来他告病之说竟是真的。

      薛瑾之见不得她如此恭顺,听不得一句话又将两人的身份扯回原点,脸色顿变,急急喘息了几下,便咬牙转过身去,几步迈进了宫门,将林浅甩在了宫门外。

      林浅被他视而不见的行径冻了个透彻,只能死死咬住下唇才防备着自己哭出来,心底最后一根支柱也崩塌了去,刺得五脏六腑都痛。

      自始自终,无论是孟林浅还是陆离,四贵对两人的始末纷扰都知晓地清楚,对薛瑾之的用情至深也格外明白,是以一直站在一旁不催不促,见薛瑾之竟调头离去,虽有些错愕,却也只能叹了口气,返身准备跟上。

      林浅知道薛瑾之是自己最后的机会,只有他才能带自己进了宫门去,见四贵的身影还未隐入宫门中,忙哑着嗓子喊道,“四公公,烦四公公替妾身带句话。”

      四贵顿了步子,停了一会儿才回过身来,冲着林浅深深弯下腰去,“不知奉孝夫人让咱家带什么话。”

      林浅见总算唤住了他,泪水登时纷涌而出,“就说,妾身确有不可说的隐衷,求晋王殿下垂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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