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缘浅（下册）》苏炼魂

38、第三十八章 近水遥山皆无计

　　正想着，梦梨已哽咽着上前握住林浅的手，愧疚道，“若是此回哥哥果真遇了不测，姐姐有何打算？爹爹说了，不管姐姐是去是留，贺家都依姐姐。原是小梨行事欠妥当，对不住姐姐了。”

　　林浅转头去看梦梨，面上显出坚定的神色，回握住梦梨的手，道，“小梨，你能接我出来，我只有感激你。至于你哥哥，我断不会让他有什么不测，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都要保他性命。”

　　“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梦梨怔住，呆呆地重复着林浅的话，见林浅毫不迟疑地点头，面上的惶惑哀伤也渐渐淡了去，幻作与林浅相类的坚定表情，紧攥了拳道，“对，哥哥是爹爹唯一的希望，不管付出什么代价，哥哥都要平安无事。”

　　葛东衢看着两人，隐隐觉出不妥之意，却也不知该从何说起，唯有长叹一声，舍命陪君子地道，“你们两个弱女子能做什么？有什么事，吩咐我便是。不管结果如何，为了大哥我自会尽力。”

　　林浅也不与他客气，吩咐道，“你明日卯时半便备好马车和名帖，再替我备一套小厮衣裳，我们去趟广济王府。广济王爷心存广善，为人谦和，说不准能帮咱们一帮。”

　　“我也要与姐姐同去。”梦梨抹了把眼泪，忙不迭地道。

　　葛东衢忙道，“那可使不得……”，后面的话却淹没在梦梨恳求的盈盈目光中，说不出口。

　　林浅见他未能极力相阻，只得自己摇头劝道，“小梨，你爹爹病成这个样子，身边没个人守着怎么使得？你哥哥的事儿，交给我同葛大人就好，你安心在家伺候老人。你哥哥于我何等重要，你自也知道，我敢不竭力保他周全？”

　　梦梨听林浅如此说，方才作罢。

　　第二日晨光尚未散开，密密的云层掩在空中，厚厚地似要压下来，令天色格外昏黑了几分。林浅早早燃了灯烛坐在耳房里等着，待葛东衢一来，便忙换上书童装束，跟着他上了马车，葛家老仆急急赶了车往城北广济王府驶去。

　　不论是林浅的真实身份，还是如今的虚冒身份，两人这般同坐一车，都令葛东衢拘谨地很，垂着眸不敢看她，只抄着手远远坐在车门口处，撩着车帘往外看。

　　途中路过硕王府，过了十五群官方才早朝，这个时辰硕王府自然是大门紧闭，林浅远远瞧见，还是忍不住往车厢角里缩了缩。

　　葛东衢听见动静，回头看了看，再看看车外，心下恍然却不能明说，只是将车帘放下，不自在地咳了一声，没话找话地道，“看这天色，怕是要下大雪。”

　　林浅也顺着他的话应下去，唏嘘道，“古话说瑞雪兆丰年，想必来年定有好收成。只是苦了京郊的百姓，那棚子不知会被压塌多少，朝廷可会给些抚恤。”

　　“年节中的日子钦天监早就向各部发了文书。王爷一早就防备着出现大雪天气，出京前便已将救灾条陈拟好，七爷也已着户部备好了救灾的银钱，又囤了些粮，便是果真下了大雪，也不致出什么大乱子。”这些虽是薛瑜之和薛俭之暗中筹备之事，葛东衢作为薛瑜之亲信一支的官员却也知道得清楚，因并不忧心此事，却道，“这些事不足为虑，我只怕这一变天，七爷忙着安顿灾民，哪里还会顾念大哥的安危？”

　　林浅咬咬牙，“今日总要让他应下的。他便是无暇出面，只要放在心上，自会给咱们指条明路。”

　　说话间，马车已行到广济王府。同硕王府一样，此处也是大门紧闭，等了有一刻钟的样子，才见朱红的大门缓缓敞开，一个着一身蓝色短打的精干少年拿着扫帚自门内步出，见一辆马车停在门首，遂停了步子，扬声问道，“这是谁家的马车？一早堵在王府门口是何道理？”

　　葛东衢吩咐赶车老仆放好搁脚，领着林浅下了车，赶上前去拱手赔笑道，“下官翰林院葛东衢，前来拜见七爷。烦请小哥儿通禀一声。”说着，将自己的名刺双手递了过去。

　　那少年显见是不认识葛东衢的，不过接过葛东衢的名刺看过，还是客气笑道，“原来是葛大人。王爷昨儿才回来，今天府上都起的有些晚，倒让葛大人久等了。葛大人稍待，我这便去向姚总管禀过。”

　　少年拿了扫把进门，重新将朱门关上，林浅同葛东衢便只能在廊下暂立一时，避一避寒风。

　　过了须臾，便听见门内有急匆匆的脚步声，紧接着朱门缓缓打开，方才的少年脸色通红喘着气笑道，“王爷有请葛大人。葛大人快请进来喝杯热茶，姚小相公这便过来迎大人进去。”

　　葛东衢嘱老仆在府外候着，自己带林浅迈步进了广济王府的大门，在门房内坐着饮了杯粗茶，那守门少年自去清扫门厅不提。

　　等了一时，天光已大亮了，却还不见内庭有人来，葛东衢不由有些如坐针毡，偏首去看林浅，林浅微阂着目立在他身后，面上倒是一派从容。

　　守门少年将门厅清扫干净，净了手进屋，给葛东衢又续了一杯水，赧然笑道，“许是内院有些忙，大人莫怪。大人的事若急，我便再去催催。”

　　葛东衢自然晓得少年说的是客套话，因笑着起身拱手道，“不敢劳烦小哥儿。下官纵有急事也需等王爷有暇接见才是，这点道理下官还是醒得的。”

　　那少年这才笑着退去，这回只候了须臾，便另有一人迈步进了门房内，声音清朗地道，“小的姚真，见过葛大人。王爷请葛大人前厅叙话。”

　　林浅方才便自窗内看到来的人是薛俭之的贴身小厮姚真，深深地垂了首，亦步亦趋地跟在葛东衢身后到了前厅门前。

　　“大人请。”姚真摆手示意葛东衢进门，却将林浅拦在门外，“这位相公还请留步。”

　　葛东衢迟疑地回头想要说话，林浅见周遭没有别人，已抢先开了口，对着厅内道，“见你一面还真是不易。”

　　姚真听她声音是个女子，陡地防备起来，厉声喝道，“葛大人，此人是谁？”踏前一步想要看看林浅面貌，林浅一扬袖子遮住脸，又道，“你调-教的下人真真无礼。”

　　厅中有人吩咐姚真道，“姚真，请葛大人和他的随侍一同进来便是。”

　　姚真这才退后一步，让出路来，令林浅过去。

　　厅内，薛俭之只着了香色云涛丝质夹衣坐在上首，轻轻吹着茶雾，见林浅一身男装跟在葛东衢身后进门，于是笑道，“你又玩什么把戏？我隐隐听说，你得罪了杨王妃，被关在蕴贤苑了，看来不是真的。”

　　林浅无心与他玩笑，在距离薛俭之最近处落座，正色道，“我的确被她关起来不假，能见你这面却是费了好一番周折。我有大事求你，你先说帮是不帮？”

　　“只要我能做到，你尽管说便是。”薛俭之见她神色凝重，也放下茶杯，严肃回道。

　　林浅与薛俭之并不拐弯抹角，开门见山道，“我结拜妹子的兄长，京中第一楼青玉案的掌柜贺凝，想必你认识的。”

　　薛俭之听她说的是此事，额间蹙成一团，起身负手道，“此案我也听说了。那贺凝犯的罪过并非儿戏，你倒是在难为我。昨日三哥同我明白说过，此事我们不插手，我也不好逆他的意思。我劝你，也莫趟这趟浑水，不过你那结拜妹子我倒可以帮你保上一保。也算不枉你们姐妹情分了。”

　　“念在下官尽心竭力办差的份上，东衢斗胆，求王爷施个援手。”葛东衢听话听音，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诚恳道。

　　薛俭之轻轻一笑，“你同他妹子可是结了亲？有帮他的心也是人之常情。不过我帮他，又有什么好处？他是英王爷的人，英王爷都未出面，我何必惹这个麻烦？”

　　“你若是能救他一救，我保证他日后再不为英王所用。你想差遣他便随你差遣，如若不然，便让他归隐山林再不问政事。”林浅知薛俭之也忌讳林深才智敏捷，处事干练，在英王阵营中始终是他和薛瑜之的心头大患，忙许诺道，“他是读书人，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你们兄弟于他都是一样的。只是他一时被英王蒙蔽，未识明主，如蒙你救命之恩，定会死心塌地跟着你办差，岂不是乐事？”

　　薛俭之沉吟了一会儿，重新踱回上座，指腹摩挲着茶杯边缘，开口道，“你说得也有道理。那贺凝腹有乾坤，倒是个不世出的人才，若能为三哥所用，也算人尽其才。不过……”

　　林浅听他话语松动方要一喜，又听到“不过”二字，登时心下一沉，屏息盘算着如何说服他，便听薛俭之道，“我如今管着户部，不好插手这些刑讯之事，倒是行之，颇有决狱之权，能递上折子去。有他出面，父皇面前也好开脱。”说着起身笑道，“他府上的大门可没我这里那么好进，还是我带你们过去吧。凭小小一个翰林院编修的名帖，怕不排到月余后才能进得去。”

　　薛俭之亲带了林浅两人到了成济王府上，却嘱他二人等在厅外，自己进去将林浅所求之事如此这般说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