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第二十六章 置之死地而后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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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奉君的目光同这周身气焰一般灼人，闲闲地看过来，唇角一扯，道，“奉孝夫人的精神头倒是足得很。”
林浅看见她便头痛，却也不得不停了步子，装作听不出杨奉君话中的挑衅之意，恭敬地躬身道，“妾身不知王妃大驾光临，有失迎迓，还请王妃海涵。今日晨起觉得精神大好，因出府走动走动，也好散散病气，只是未向王妃报备，却是妾身不察。”
“依奉孝夫人所说，倒显得我不通人情了。夫人大病初愈，是该出府走走，便是平日出府，只要晚间下钥之前回府，也是无需知会我，自去便是，否则，王爷又该责我苛待夫人了。”杨奉君冷冷一笑，话中的火药味却是十足。
林浅依旧忽略了杨奉君的语气，喜笑颜开地道，“王妃操持府上事务已是辛苦，往后妾身便不因这些小事打扰王妃了。 ……怎么就站在外面半晌，王妃快请正房坐，喝杯热茶。未儿，你将杜善前日送来的那雾隐茶拿来煮上。”
杨奉君目中陡然闪过一丝哀怨，却消失得极快，令林浅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只听杨奉君道，“王爷不许我进你的门，我何必自找不自在，你也别糟蹋那御赐的物事。不过三两句话，我说完便走。”
林浅因点头止了步子，等杨奉君开口。
杨奉君却仔细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失笑道，“真不知你有什么颠倒人心的本事，你这张脸我看着也不过是清秀，哪里就能媚人了？可见我是个没用的……此话扯得远了，我来是告诉你，前几日阜大哥说，他府上来了位名医专治腿疾。你若愿意便去瞧瞧，兴许有望丢了这副碍事的拐杖，” 见林浅闻言愣住，又冷哼道，“若信不过我……们，也随你。总之废了的，也不是我的腿。”言毕，便带着杨柝头也不回得走了。
“这可是奇了。”未儿一脸疑惑地见杨奉君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处，忍不住对林浅偷声道，“尊主若是过的惨淡不是正合她意，她又怎会这般好心，竟做起如此善事来。我却不信，依我看，这事儿定有蹊跷，兴许是她设下的圈套，尊主不得不防。”
林浅看了未儿一眼，轻斥道，“你可是嘴痒？这话也能在大门外胡吣？”
未儿吐吐舌头，同青盏一左一右扶了林浅进门，又吩咐青陶去厨下取午膳过来，这才又笑道，“方才倒是解气，尊主一说雾隐茶，她那脸色……啧啧…… 真真难看得紧，比方家染坊的大染缸还要多出几个色来。”
“雾隐茶怎么了？”林浅被未儿说的一头雾水，看看她，又看了看掩口轻笑的青盏，“可是杨王妃有什么忌讳？未儿，你也不提醒我，我若得罪了她，你还能得甚好好处不成？”
未儿摇头笑道，“要说忌讳原来也不是什么忌讳。只不过，御赐给王爷的雾隐茶不过一斤，王爷留了五两在书房，另五两全数给尊主送来了，那位连茶味都未曾闻到，想来总是恼的。不过，也好叫她得知，主子便是今日，也依然蒙王爷另眼看待呢，何曾如外间传言的，见了主子就只一个不耐的？”
林浅还是头回听说此事，倒一时有些愕然，思量了一会儿，便吩咐青盏道，“你将那些茶包好让杜善交给王爷，就说一则这茶珍贵，我向来粗鄙倒是糟蹋了，二则王妃未得，依我的位分，原就不该得。请王爷或留着自用，或与王妃共赏吧。”
青盏犹疑着不想去，嗫嚅道，“既是王爷送来的，主子何不自己留着喝？可见王爷还是极宠主子的。听杜六哥说，这茶于养生极好，显是王爷苦心求与尊主重修旧好。要是贸然送回去，会不会惹怒王爷？”
“为了口腹之欲，得罪虎狼之敌，这种蠢事我可不做。”林浅轻轻摇头道，“我与他是重修旧好，还是自此陌路，也不是小小一包茶叶便能左右的。你快送去便是。”
未儿见林浅口气坚决，便冲青盏使了个眼色，令她快去，自己上前去道，“既然想得透彻，尊主为何又闷闷不乐？咱们不想那些不痛快的事，还是先收拾收拾用膳吧。总归杨王妃也说以后出府无需报备，咱们不如早些去看尊主说的那位名医。”
“京中纵使人才济济，一时间又哪有那么多名医？”对着未儿，林浅无需强撑什么模样，攒起了眉头，“我说的那位能治我腿疾的名医，就是住在将军府上的这位。”
未儿闻言轻声“呀”了一下，为难得看着林浅，“那……那……”林浅能重新站起来，自是她心心念念之事，可此人经杨奉君的口说出，却就好像成了她的帮凶一般，未儿实在不敢轻信。
林浅揉着额头想了半天，见未儿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却又笑了，道，“还愣着干什么？去看看青陶取了午膳来没有。我真有些饿了。”
近来难得听林浅说饿，未儿忙丢开心思，开门唤了早在见贤阁候着的青陶过来布菜，又伺候林浅吃了半盏燕窝羹，见她又吩咐更衣，并要杜善备车，知道她仍是定了心思要去将军府，这才重新左右为难起来。
还没开口，林浅已看穿未儿的心思，安抚道，“都说医者父母心，那阜将军又是朝野盛传的人品贵重，想来他结交之人必不是等闲之辈。我与他们无冤无仇，何以害我？就只说杨奉君，也并不怎么留难我的，虽不是明雨那般好性的人，却也算不上恶毒刻薄。说起来，她倒也是可怜，总觉得我与王爷总有结发情义，那穆儿又最是温顺娈婉，自己纵有家世可倚仗，终是虚的。想留住夫君的心思，怕也只能得尽力做到大度二字。”说到此处，又自嘲地笑笑，“倒与我那生性好妒的名声有鸿泥之别。”
说了这许多，未儿仍是放不下心，亦步亦趋地跟在林浅身后往庭中走去，“尊主说的都有理。只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未儿总觉得隐隐不妥。”
“我若不晓得也就罢了，如今既有可能，我总想试上一试。所谓朝闻道，夕死可矣。我也是如此想，只要能再丢了这副拐，哪怕一天我也认了。”林浅目中闪出坚决的光，倒令未儿再说不出阻拦的话，因想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道理，也便随了她同去。
只是，亲眼见着林浅受的苦，遭的罪，她还是后悔自己没能拦着。林浅虽腿不能行，只是一向用着莫皎田开的药，却把敏敏送来的药偷偷倒掉，夜间也不会疼痛，怎也不会受这般大苦楚。
可看林浅服下那什么靳先生的药后，竟痛得浑身颤抖，面色渐渐如纸，虽被薛瑾之紧紧揽在怀里，那攀着他臂的十指关节个个都已青白，可见是极痛。
阜今见未儿咬得下唇已隐隐渗血，知道她已是有些看不下去，遂遣了未儿出去候着。他只痴痴望着屏风，强压下自己闯进去守在林浅身畔的心思，听着林浅因受不住疼痛偶尔溢出的轻泣声和薛瑾之低不可闻的哄劝声，不由皱紧了眉头。
午后林浅突然找到将军府，说是来向老神医负荆请罪，求他妙手回春治腿。靳先生只躲在房中未出，想是计较林浅当日轻侮他的话。
阜今得到消息的时候，正在薛瑾之新建的府邸中同他商议明日迎接蕃使的相关事宜，国事虽重，却怎也敌不过挂怀所爱的心思，两人不约而同匆匆骑马赶来，见林浅仍在靳先生门后候着，口口声声求着他，当下也同她一起，在门口聒噪起来。
靳先生江湖散漫惯了，也不理会什么王孙子弟尊贵，依旧是闭门不见。
还是阜今拿着祖上与他的交情，才得以登堂入室与靳先生一番深谈。
靳先生黑着脸出了门，看立在一旁的林浅满脸毅然决然之色，鼻孔中哼出一个音节，斜睨着阜今道，“阜子阳，你小子倒是狠，把阜家曾祖都搬出来压人，老爷子于小老儿有提携之恩，这不是明摆着将小老儿将忘恩负义的路上推么？”这般牢骚一番，才回头对林浅道，“话说到此处，老朽若不救你，无论如何说不过去。不过我且告诉你，这毒不是不能逼，只是逼毒过程中的痛，怕不是一般人能忍的，你一介纤巧女流，可能受住？”
林浅看了看自来后便轻轻握着她手的薛瑾之，咬牙点了点头，“不管多苦，只要能解毒，我都受得住。”
“江湖中不是有种药叫麻沸散的，据说对止痛麻痹有奇效，先生为何不用？”薛瑾之面色沉沉，说出的话也不如往日温和，若是旁人，怕不吓出一身冷汗来，可靳先生只是转头当先往屋里行去，冷冷的语气却如长辈训斥不听话的儿孙一般不留情面，“她如今的身子可不能用麻沸散。早时我要治她，你偏将她带了去，拖到今日，你又怪谁？”
言下之意，竟是埋怨薛瑾之一味纵容林浅，却是延误了治疗时机。
薛瑾之闻言不由露出懊恼神色，林浅对未知的疼痛虽也有些惴惴不安，见他这般模样倒反过来轻声慰她，“你怎又自责了？原是我任性，爹爹今日已经斥过我了。幸而还不晚，不过是痛些。”
这话说得深情款款，只把跟在后面的阜今自眼中酸到心头。
与离儿青梅竹马的，私定终身的，两心相印的，明明是他。可恼他一朝行错，却只能看她对别个言笑晏晏，先是薛瑜之，又是薛瑾之，先一个他还能争上一争，可这后一个，于公是他的主上，于私，更是他自幼看大的兄弟。
打小，万事他便只有谦让退避的份儿，再不能同他争什么。
离儿若果真钟情了薛瑾之，他再不忍不舍，也唯有放了执念，就这么远远守着了。
虽知离儿是因失了记忆，才忘了过往种种，他一直相信假以时日，定能点点滴滴唤起离儿心底深处的依恋，薛瑜之不足惧，只薛瑾之始终横在二人之间，他又如何天长地久地守着离儿。
正思量间，一阵浓烈的酒香自屏风内湮散开来，直刺他的鼻翼，差点勾了泪下来。紧接着便听林浅一声惨呼，知道是靳先生动手了，他登时觉得自己的皮肉也被钝刀一点一点拉开，终是忍不住，冲进屏风去。
林浅额前碎发已被涔涔冷汗湿透，凌乱地贴服着，似乎方才那声惨叫已用尽了力气，此刻只是伏在薛瑾之怀里，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双眼被薛瑾之大手死死蒙着。
靳先生手执短刃眯着眼立在一旁，双目炯炯盯着地上的两个白瓷盅。
林浅的小腿上一左一右划出极细的伤口，血滴自伤口中涌出，又一滴一滴沿着玉白的小腿流过一双赤着的玉足，滴落在那白瓷碗中，声响清脆。
却非正常的鲜红色，而是隐隐泛着青黑的金属色，一看便知是毒物混染之故。
叮咚，叮咚……
流之不尽的血滴不紧不慢敲打着瓷盅，应和着众人的心跳声。直让这午后大好光景，比子夜还显凄冷。
作者有话说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置之死地而后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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