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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外一篇 薛灵昭 阜锦华 卢景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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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灵昭篇
“小爷,小爷,绕道吧,今儿御花园咱可进不得”,身后是兴彦压低了的急促的唤声,我不理会他,只头也不回地闷头疾走。
方才被皇兄那顿训斥有些莫名,我终归年轻气盛,将母妃嘱咐的隐忍二字忘了个干净。他到底是皇上,我顶撞两句不要紧,他一句话,我便丢了当年的封号,被贬为豫章王,迁蕃平都城。
我哑然,却也只能谢恩,总不能背一个抗旨的罪名,让母妃后半生孤苦无依吧。
依旧是恨,父皇临终时,他眼泪涟涟深情款款许下的那句“兄弟手足,焘宁死不肯负,请父皇安心”,到底是一句空话。
独夫之心,毒夫之心啊。
终究是我太过天真。去平都也好,韬光养晦,省得他再寻我的错处。
胡思乱想中,我便没头没脑地闯进了御花园,自然惊起了一片莺莺燕燕。
我倒忘了,那日正是花朝节,皇室宗族女子都在此处祭花神。
我气得咬牙,果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跪地请罪。
皇嫂还没开口,便有银铃般的笑声为我解围,“表姐你先莫罚她。昇王殿下来的正好,帮我将我的福绸系地比她们都高。”惹得周遭一片不满声。
我接过她递来的红绸,四下一望,蹬了树干一跃,便系到合欢树顶处,自然比别人的都高。
皇嫂也未罚我,只轻声斥了我两句。
我躬身退离时,一回头,见方才那姑娘正眨着眼睛望我,香腮胜雪,美不胜收。
我却厌恶地皱皱眉,她同皇嫂一样,也姓阜。
怨不得我恨屋及乌。
阜锦华篇
昇王殿下是个木讷不善言辞的人。却极可爱。
头回在御花园见他,我是这样以为的,谁会明知花朝节还愣头愣脑闯进御花园呢,怕是连万人之上的表姐夫都不会的。
我见表姐皱了眉,怕他受罚,忙出言央他帮我将福绸系得最高,他便皱眉寻了合欢树的顶枝。
众尊主却不依了,推搡着我,说我耍赖,吵嚷间,表姐已经训了他几句放他出去了。
我回首看他,见他细碎的头发落在额前,颇有几分不耐烦的意味,有些好笑。
他回头看我一眼,意味深长。
我不由红了面,胸中如有小鹿乱撞。
表姐唤了我数声,我才醒过神来,同她说了我对昇王殿下的印象。
她失笑,昭儿若是木讷,怕再无人嘴厉的,你却不知,你姐夫常被他气得跳脚。
我才不信。我回首去寻他的背影,早已不见了。
我有些茫然若失。看着合欢树顶随风舞动的福绸,却又漾满了甜蜜。
他选择了合欢树呢。
到底是无意还是有心。今日出来的匆忙,也不知妆容是否合宜,衣饰是否相衬,他只匆匆一晤,下回再见,还能记得我的模样么?
表姐已看出了我的心思,轻笑着揽了我坐在她身旁,道,昇王殿下不过比你大两岁,等九月你及笄,恰逢他大婚年龄,可不是天作之合?有你我姐妹从中周旋,也免得他兄弟总是格格不入。
我心底雀跃,再借探表姐之名入宫,却总不见昇王殿下。
后来才知道,初见那日,他惹姐夫动怒,被贬往平都,做了个小小的豫章王。
一走就是三年。
薛灵昭篇
遇见荇儿之前,我对他始终气怒未消。
那日我去访外祖的世交卢公。
卢公告老前与外祖颍南公陈乾、阜国公阜闵延并列三公。卢公只育有一子,性情孤高耿介,未袭他的爵,凭自己之能夺了殿试之魁,蒙父皇青眼,破格拔擢,如今也是朝中一品大员位列尚书。
平都是卢公的老宅,有些冷清。卢公颇喜欢我去访他。
那日我去时卢公外出散步未归,家奴为我捧了一盏热茶等在花厅。
去后花园,我是被那莺啼般的歌声吸引的,便信步而去。
荇儿年方十三,身量尚小,立在那株高大的红豆树下,尤其显得娇弱,我到时,她手中拈着一支桃花,口中唱着平都的歌谣。
头顶的两盘小髻被她摇晃地煞是可爱。
听到我的脚步声,她回首看过来,唇角弯弯,“便是你常来寻祖父?祖父欢喜地紧。可是等了许久?你莫心急,再过半刻,祖父就会回府的。”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声音比唱歌时还要柔美。
“我晓得,你便是景荇尊主?”我不知道自己竟还能这般心平气和地同人讲话,只觉面前的小人便如一泓清泉,看见她便觉心喜的很。
她极爱笑,听我唤了她的名字又笑,“叫我荇儿便好,昭哥哥。”
那一刹,我对皇兄的怨恨便一丝也无了。
他命我到平都来,想就是为了遇见荇儿。
只是这感恩,紧紧持续了那一刹。
荇儿立身的红豆树突然无风自动起来,我正想冲过去拉了荇儿躲开,一个青衣少年便已从浓密的树冠中探出头来,隔了老远我还能看出他面上的不豫之色,他立在枝头大叫,“荇妹妹,同谁说话?”
荇儿的笑意更浓,冲我吐了吐舌头,便仰头应他,“容与,容与,可找到了我的纸鸢?”
那少年立刻忘了方才自己问的话,面色通红地挠了挠头,“尚未。”
荇儿嘟了唇,双手掐腰,娇斥道,“那你管我同谁说话?”
少年便忙不迭又缩回身子,兀自去找什么纸鸢。荇儿一直仰着头等他出现,再未看我一眼。
那少年便是林容与,与卢公的独生孙女卢景荇早就定了姻缘的斐侯林君一之子。
我一开始的出现,便是多余。然,我,控不住心魔。
卢景荇篇
早知道那一句话,会害了我同容与一生,我想我宁生来聋哑,也不会与他搭一句话。
遇见他之前,我心中只有容与。
我的祖父与他的父亲早就为我们定下了姻缘。
我与容与,真真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容与对我,极尽世间只好。
而我,也以为,我会与他白首偕老。尽管,后来的我,心中只有那个昭哥哥。
我不知道他是豫章王,是当年的昇王殿下,我只知道,他比容与英俊挺拔有威势。
那日容与帮我寻不小心落在红豆树上的纸鸢,却半晌也寻不到。
我也不知为何,对昭哥哥笑得出,却对容与发了莫大的脾气,竟还哭了。
容与吓得不知所措,抓着我的手要我打他。
还是昭哥哥看不下去,纵身跃上了容与好不容易才爬上爬下的红豆树,寻到我的纸鸢,却早已破损了。
他没给我纸鸢,却将自怀中取出一枚碧莹莹的玉珠递了给我。他说,纸鸢坏了,我改日修好还你。这是信物,我何时还你纸鸢,你何时还我?
他在平都待了三年,纸鸢却一直没有还我,那玉珠我也一直没有还他。
听说他娶了阜闵延的女儿阜锦华,听说皇上驾崩众王混战天下动荡,听说他登了基称了帝,我却一直不见京都有车马来平都。
战乱中,林家被屠,只剩了一个被藏在平都的容与。祖父病逝后,我遵他遗愿,和晁溦一同披了嫁衣嫁给容与。
我常望着京都的方向想,他是不是早已经不记得,曾将这枚“珠有泪”赠与了我?
薛灵昭篇
平都于我这一生,都是世外桃源。
然,我终究躲不了一生。
他们容不得母妃,我便容不得他们。
我来不及告诉荇儿莫要嫁给林容与,便匆匆回了京。
京中,宫里,除了母妃的棺椁,竟还有一尊。
虬龙紧盘,金光闪闪。
是皇兄。
宫中的丧钟刚敲了五天,驻守在涿州的四哥反了,紧接着封蕃在蒲州的十弟也反了,泾水的五哥也有些不太安稳。
皇嫂早没了当年的雍容模样,憔悴的目光盯紧了我,将密旨塞到我手上,反手便将利刃插、入自己胸前。
血色溅到明黄的绸布上。
皇兄遗诏,由我登位。他早算到会有今天,只是怕我太过心浮气躁,主不了这天下。
三具棺椁压在我心头,比江山重。
我孑然一人回京,除了阜家,我无处借兵。
再看一眼平都,我娶了阜锦华。
攻涿州,破蒲州,收泾水。
骁勇善战的阜家军自然势如破竹,锦华亲手扶我登上了皇位,我只能携了她的手,唤了声“梓童”。
锦华虽不情愿,封后大典后三个月,她还是命礼部官员,选擢后妃。
我偷偷离了京半月,亲去平都接荇儿,她却已姓了林。
我知晓林君一曾附庸四哥起兵,林容与的脑袋颇不牢稳。
荇儿到底心疼她的容木头,也不知怎样说通林容与承了这夺妻之恨,她着一袭华裳,登了我的车。
林家夫人一夜暴毙,我念着卢家世代忠善,封林容与夫人之妹卢景荇为卢妃,居锦鸯宫。
林容与原本远离庙堂,荇儿入宫后却迅速崭露头角,跻身朝堂。
我看不得他恭顺地在朝上道“臣遵旨”,似在一遍一遍提醒我,我囚在宫中的人原是他的妻。
荇儿入宫八个月后在履门宫诞下了逾儿,她自知晓自己有了身孕便搬离了锦鸯宫。
我知道逾儿并非我的骨血,但我对他视如己出,我只想让荇儿知道,他们母子我都会珍视。
然,我借那次党争贬了林容与去南疆,原本只想眼不见为净,谁知却害了他夫妻性命。
荇儿只当我,心狭量窄,自此寄身青灯古佛,黄卷丹书。不肯再见我一面。
唯有那孩子我能时时见到,容颜渐渐地像极了林容与,却并不似林容与的谦和温良,更似我的狠辣薄情。
我不悔这江山在我百年后易主,我只悔,让荇儿怀了恨在宫中过了一辈子。
若重活一生,我只求与荇儿早些相遇,早过那林容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