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第五十五章 逃寿筵 双会茗烟亭（修） ...
-
转眼便到了三月初五，相爷陆烽虽卧病在家，数月未朝，然寿辰还是要过的。
一众事宜忙活停当，林浅趁着拜寿的宾客未到，跟二夫人韩蕤告了句罪便早早离了厨院回到绣阁。
迈上绣阁最后一级台阶，林浅只觉得心里酸酸的。
她不知道自己如今过得是什么日子。连父亲的寿辰都不能抛头露面，反牵累身边人个个为她提心吊胆，如履薄冰。
这日子，竟是比痛快一死还难熬。
“王妃，可是累着了？”穆儿紧跟在林浅身后，见她神情萧索，眉宇间露出疲态，忙关切问道，上前将榻上的靠枕放好，扶她坐下。
林浅漾出一抹苦笑，冲穆儿摇摇头，叹道，“还好。累倒无妨，只是这见不得光的日子，实在难熬。今日是爹爹寿辰，我却连席前敬奉一杯酒都不能，实在不孝极了。爹爹和蕤姨竟是白养了我这许多年。”见穆儿忙着给自己捶肩揉腿，拉了她在一旁坐下，嗔道，“这几天你也累得要命，还不说歇会儿，可见是个劳碌命。若是你安心呆在王府，岂不是镇日清闲？”
穆儿垂首一笑，起身给林浅倒了杯茶，道，“你在宫里我是无计可施，如今到了相府总得有个妥帖人照料，别说我了，未儿还不是哭着闹着要来，只是许总管不肯。怕我们两人都到相府来太过惹眼。”
那日使了个金蝉脱壳之际，孟家夫人自出城离京去了，林浅则乘上一驾不起眼的马车到了相府后门，偷偷回了娘家。不到一日，穆儿便从硕郡王府赶了来，只说听闻相爷缠绵病榻，思念女儿，她自幼跟在尊主身边，自该来替自家主子堂前尽孝。
穆儿对林浅来说，便是她在这世上最为至亲的姐妹；林浅对穆儿而言，也是比性命还重要的人，两人此番重逢，恰如劫后余生，抱头痛哭了一场，惹得一旁的韩蕤也掉了眼泪，直劝她们低声，莫让病中的陆烽听到再添一层愁。
“文朗倒是个极细心的，跟在王爷身边这么多年，事事处处都是他操心，这大半年我与王爷都不在府上，一府老小倒是全累了他，竟是这般井井有条。若非在咱们府上，真真入朝为了官，也须是个栋梁材，倒是咱府上把他耽误了。”林浅捧着茶慢慢饮着，叹道。“他虑的也不是没道理。如今爹爹的病也算大好了，你再逗留相府怕是不妥，明日收拾收拾，你还是先回王府吧。蕤姨自会安排谨慎人在我身边伺候的。”
穆儿知林浅所说不假，遂点头应是。见时辰差不多，自去厨下了几样小菜，与林浅相对用膳。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闲话。
“昨儿我去二夫人那里取前厅里用的屏风和帐子，听安姐姐说，似乎十一爷立了侧妃，万岁爷很有些不高兴呢。”穆儿说着，夹了一筷子菜放在林浅碗里，催促道，“王妃多吃些。打从你回来就见你吃得愈发少了，可是今天的饭菜不可口？还是身上不爽快？”
林浅勉为其难地吃了几口，放了碗筷，打量着自己愁苦地道，“你和蕤姨怎生一个脾气，只知道让我胡吃海塞。你看这才几日，我往日的衣服穿着竟都有些气短了。改日王爷回来，定会笑话我臃肿。”
“王妃尽说笑。”穆儿却不吃她这套，笑着取了筷子塞给她，“王爷却还嫌王妃清瘦呢，他若回京见了王妃如今的形容，定要怪我没照顾好王妃，要责罚我呢。王妃就只当心疼我吧。”见林浅还是不动筷，索性自己夹了半块栗子糕送到她口中。
林浅刚想张口说话被穆儿的栗子糕堵了口，气恼地瞧了她一眼，努力嚼了两口，才含糊不清地道，“行之大婚不才将将三个月，怎么就纳了侧妃？难怪皇上生气。却是谁家的女儿？柳国公府也没寻他的错处？”
“那倒未听说。说是纳的柳国公的侄孙女，与那明雨尊主却是同宗，唤作柳虞的。”见林浅实在不吃了，穆儿起身收拾着盘碗。
林浅了然颔首。
怪道那柳国公和庆贵人没什么动静，左右仍是他们柳家的女儿，没什么妨碍，怕还想着多多益善呢。只是可怜了那柳明雨，新婚燕尔的，就眼睁睁看着自家夫婿成了她人东床。
以前瞅着行之性子虽鲁莽，却是个憨厚的，不想竟也本性风流，全不似他的两个哥哥，想着，倒暗暗为自己庆幸起来。
外院的丝竹声愈加清晰，隔着几进院子都隐约可闻，穆儿洗刷好碗碟，送回厨院，甩着手进了房，见林浅侧着身子听窗外的乐声，不由扑哧笑道，“王妃若愿听戏，何不去花园走走？既能听得真切，也不怕被外客撞见。”
林浅遂起了身，走了两步又回来，自橱柜里翻出一条红绸，唤了穆儿过来，系在她手腕上，嘱道，“你去前院看看，七爷来了不曾。若是他来了，看到你手上的红绸，定会寻机同你说话，你只告诉他，半个时辰后，到茗烟亭寻我。”
两主仆离了绣阁，便在阁下分了手，一个去往前院，一个自去花园不提。
茗烟亭距离外院的亭台几乎只一墙之隔，林浅倚着亭柱听那婉转唱腔，情不自禁地跟着哼唱起来。戏听了没有半折，天色却渐渐阴沉下来，一阵阵凉风也跟着起来，不多时竟密密地下起雨来，玉珠样的雨滴砸在地面上悬起一个个水涡。
听得外院一阵忙乱，怕是移了宴席到廊下去。
林浅觉出有些寒意，却恐和薛俭之错过，只是抱了臂在亭中等着，不时有风吹过，将打湿了她的肩。
好一会儿才听见外院的戏重新开唱了。“你的身子怎经得起这雨？也不知寻个地方躲躲。”薛俭之远远看见厅中的娇小身影，便小跑着到了亭下，身上的素白衣衫溅上了不少污泥痕迹。他跑进亭中，一手轻轻拂着肩上的水。
自薛瑾之召林浅去青阳宫那回事后，林浅与薛俭之倒情分特别起来，竟不似叔嫂，更类朋友交好。
林浅见他狼狈，会心一笑，“我怎知天公不作美，却在这关头下起雨来。我若躲了，岂不是让七爷你白淋一场。不过竟也有好处，这雨一下，那些女眷可是不肯踏出花厅一步了，却也无人扰咱们，尽可放心说话了。”
衣摆上的泥点子虽说碍眼，却也是拂不去的，俭之索性不再理会，一笑，“你却是想问我些什么？”
“也没什么。”林浅思忖着词句开口，“只拿不准你可解了禁。看你面色却不太好。可是病了？看过太医不曾？”
“我这病便是大罗金仙也治不了的，可也说不准哪一日便自己好了。你就别为我忧心了。”俭之脸色寡淡，道，转而换了话题，“我早想寻个机会同你见见，只是没由头，今日你便是不寻我，我或也会向相爷挑明见你。颜之差遣的人只同我说是因你随她出宫不巧撞上贼人受了惊吓，这才送你出宫。我却总觉她有意瞒我，芷……只要太庙中那人不能回宫，你却还是在宫里最为妥当，怎么如此仓促便送了你出来？”
薛瑾之的事，俭之最为清楚，林浅也不瞒她，将自己如何跟了薛瑾之上山，如何被人掳劫，又如何在青阳宫中昏睡了两日，一五一十告诉了他。
薛俭之面色越来越凝重，“是听说有几日阑中峰营地停了工，晋王因此还被训斥了一顿，父皇罚他去阑中峰不许离开半步。眼见着营地就快竣工了，若果如你所说，怕他回宫第一件事便是寻你，颜之只道送你出宫了债，这般大事竟提也未对我提一句，幸亏还来得及，我即刻便着人去尧州……”
“你的人马能有九殿下的快？”有人自雨幕中缓缓走来，声音却比容颜更先一步清晰起来。
薛俭之和林浅俱是一惊，不知是谁擅闯了相府内院，薛俭之一个闪身已立到茗烟亭一角，背对着来人。
来人模样比两人更是狼狈，一身绛色长袍已是湿透，乌亮的发梢不停向下低着水，竟似在雨中淋了许久。
终看清了他的面目，林浅眼神一冷，道，“阜将军，此处乃是相府内院，外眷莫入，还请阜将军止步。”
阜今抹了一把面上的雨水，也不看一旁的薛俭之，只牢牢看死了林浅，柔声道，“脚伤可都痊愈了？”
林浅一愣，暗自纳闷他怎会知道自己脚伤的事，旋即反应过来，“那药……是你送的？”
“可还管用？”阜今轻轻点头，神情语气未变，似觉不出周身湿漉漉，“我只听说那药有奇效，却也不曾试过。不过想来御赐的药，总不会是假的。”
林浅终忍不住笑意，“你倒也敢说。也不怕传到宫中去？”偷眼瞟了瞟一旁的薛俭之，见他头也未回，也惊觉此处不是谈笑的好地方，遂又肃了颜道，“多劳阜将军挂牵，我脚伤已好，将军赠药之恩，容当后报。将军今日既然慨然现身，定是不会置我于死地了，这番大恩，我也记在心里。”
“你我之间，还说恩情？我只愿你好好的。”阜今自伤病回京后这是头回见林浅展露了笑颜，一时看得痴了，自心底深处漾出一股既酸又甜的情愫，只看定了林浅喃喃道。
这话语极轻，只他与林浅两人听到。
林浅先是一惊，见亭角的俭之身形未动，想来并未听去，心下稍安，这才抬头看了阜今一眼，对上他深情款款的眼睛，不免生出几分同情和自疚之感，也不知该如何接他的话。
远远地听见淅沥雨声中，有清脆的女声在喊，“今哥哥”，虽遥遥的，却像炸雷一般响在亭中。
阜今一颤，极快地看了林浅一眼，道，“我今日来，是想告诉你，皇上对硕郡王之心已有松动，若是相爷有什么法子，这几日尽快入宫面圣。再有，晋王那里我会设法，令他晚去尧州几日，你……们尽快布置。”言毕，转身冒雨离去。
林浅被他这么一说突然想起一事，却没有问出口，只能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雨幕中。
“父皇此番能对三哥放下心来，怕还是十五弟的功劳。”久未开言的俭之转过身来，轻声对发愣的林浅道,又转头向亭外看看，沉吟着问道，“你的脚伤又是怎么回事？竟劳动了阜子和。他到底是晋王一系的人，近来怎生忽然与相爷交好起来？这般大事，他竟也替你隐瞒，比起晋王，我竟更疑心他起来。”
“十五弟？”林浅微愕。一个失聪的半大孩子，又向来不懂机锋，怎么能在不动声色间动摇圣心呢？见薛俭之抿着唇，神色颇有些严厉地望着自己，只得叹口气道，“我也只是在宫中偶与他相见。想来他会与晋王交恶，多半是为那杨奉君吧。”
作者有话说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