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禽归何处》一点飞鸿

14、第十四章

　　偌大的殿堂，一声脆生生的呼唤响起，打乱了凝结的气氛，紧接着一抹纤秀至殿外奔入。

　　莫栩突然就觉得自己的头隐隐有些发痛，欲辞退出殿，免得被沁儿公主缠身，却撞上皇上似笑非笑的眼。还有，太子那张怎么看怎么暧昧的神色。

　　昭王收回眼色，决定对两人不予理会。

　　皇上怎不知昭王性情，甚感无奈，只得拦住急急奔向昭王的公主，免得宝贝女儿贴了冷脸。
　　“呵呵，沁儿啊，你来得可不是时候，我与你表哥正在谈事呢。”

　　“父皇，什么事谈这么久，那郑国的祭师可早就走了呢。”

　　呵，原来，这小妮子一直守在殿外呢。

　　皇上又笑：“我的宝贝女儿啊，待父皇与你表哥谈完正事后，父皇保证让你表哥来看你，可好？”

　　“真的？！”
　　沁儿开心得不得了，一把抱住皇上：“我的好父皇，沁儿知道父皇最疼女儿了。”

　　皇上边笑边扒开沁儿：“好，好，父皇当然最疼沁儿了。快回去打扮打扮，等着。”
　　“嗯。”

　　沁儿公主快乐的点头，挑衅的眼神甩到了太子赵若身上，之后蝴蝶般的飞出殿外，完全忽略掉一脸青筋的主角。
　　“皇上，臣有要事在身，先行告退。”

　　昭王的忍耐早已到了极限，他没有义务帮助皇上完成承诺。
　　“哎哎，栩儿，等等。”

　　皇上唤住昭王，竟是一脸哀伤：“栩儿，看在死去多年的皇后的份上，你就去看看沁儿吧。沁儿可怜，从小没了娘，这皇宫大园，沁儿没有多少快乐可言。可至打遇见了你，沁儿就开心了不少。我这个做父皇的整天忙于国事，对沁儿照顾不周……”。

　　又来了，每次都搬出皇后。

　　谁不知道至从皇后也就是沁儿的生母难产去逝后，六宫之首的位置一直空着；谁不知道皇上一直重用皇后娘家之人，也就是昭王莫栩。

　　可是谁也都知道，后宫还有三千佳丽呢，哪个不是想坐那六宫之首的位置，谁不是搬了心思用在上面。

　　为稳住各方势力，那六宫之首位置空着又何防，让它掉着，悬着，看到却摸不到，可又不得不挖空心思去捞，这样，多好。

　　罢了罢了，姑且不论其它，一国之君为了女儿都如此低三下四了，他一个子承父位的小王爷怎可一再傲气，况且沁儿也是表妹，去看看也是理所当然。

　　这戏码都唱了无数遍了，皇上不烦，他可是一直烦着的。
　　思及此，昭王叹了口气道：“皇上，莫栩答应便是，只是表妹她……”。

　　女儿家情根已种，怎能再给它施肥浇水，让它拙壮成长呢。
　　“你答应了？”皇上可不管昭王的想法，立即收起哀伤，眼中狡黠一闪而过。

　　“莫栩当然答应”。
　　一见皇上那得逞样儿，昭王更加头痛，心中又来气，便动了心思，道：“不过，皇上也得答应莫栩三件事。”

　　“三件事？！栩儿啊，这么多年了，我可只求了你一件事，从没求你第二件事。你要我一下答应你三件事，是不是，再考虑考虑？”
　　“要是皇上不愿，那莫栩只得赶回府中把要事办完了。”

　　昭王不理皇上的耍赖，抬腿欲走，又被拦住。
　　“朕答应便是，你说。”

　　听皇上答应得如此爽快，昭王知道他又想玩心思呢，不如——
　　“今日事情烦多，莫栩有些忘了，待它日再说吧，免得表妹等急了又跑皇上这儿来了。皇上只消记得答应过莫栩的事便可，相信皇上金口玉言，绝不会言而无信的。”
　　皇上大笑：“行，朕，随你之意。”

　　日落西下，月挂树梢。

　　昭王好不容易从沁儿公主那里脱了身回到府中，却寻不见三月。府中总管告知莫栩，三月在青墨阁，昭王这才想起去看看殷……哦，现在应该叫肖托托了。

　　走到阁外，突就听得里面传来三月和卢肃的对话。
　　“卢公子，她怎样了？”
　　“还不错，挺顽强。”
　　“我不明白，为何昭王这样对她，如果她真是郑国的肖托托，那……”。
　　“那，我们就得快一点把她治好，让她活蹦乱跳。”
　　“卢公子，我……”。
　　“有疑问，对吧？我也有。比如，她为何摇身一变成了肖托托，为何脉相与常人无异，根本没有习武的可能，为何性情大变，又为何如此隐忍，却又如此顽强……”

　　听到此处，里面突然静了下来。卢肃这话立即引起阁内阁外三人的深思，相处时日不长，任谁都感觉到了她的变化。

　　从前的殷兰真的死了吗，她真的只是酷似殷兰的肖托托？
　　一个人，再怎么变，她的眼神是不会变的，特别是用情至深以至种了心魔之人。

　　用情至深？！
　　昭王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性，一个验证是殷兰还是肖托托的可能性。

　　阁内脚步声响起，昭王回神，身形一闪，“吱呀”一声，大门打开，卢肃和三月推门而出。卢肃面有疲惫，看来耗了不少内力。

　　三月关了门，转身扶住卢肃：“卢公子，你脸色不太好，要不要……”。
　　“不用了”，卢肃摆手，示意自己无事，“都回去休息吧，杀夜只给了五天时间。”
　　“那，我先送送公子。”

　　许是真的累了，这次卢肃没有拒绝三月的好意，由三月扶着离开了青墨阁。
　　昭王从暗处现身，听四周无人，这才推门进了房。

　　托托独自躺在床上，单薄的身子仿佛笼罩着数不尽的孤独和悲哀。全身上下裹了层层白布，仿佛一具木偶。苍白的脸上眉头紧锁，眉宇间似有万千化不开的忧郁和凄怆。

　　室内弥漫着浓烈的药味，床上的托托却是恶梦不断不停的呢喃着，苍白纤长的手指死死抓住床沿，仿佛自己一松手，便会离别了这个世界。

　　“不要这样对我……我不想死……我不是殷兰……”
　　“我是托托，托托……不要让我诅咒你好吗？”
　　“不要……不要……我和你无冤无仇……我是托托……”

　　许是，恶梦正烈，托托不停的扭动身子，双手抵档在胸前推攘着，似是努力的护卫着自己。
　　白布上又多了些殷红，有的甚至在扩展……

　　立于床前的昭王长身凝立，沉默不语，心中有几缕异痛泛起，却如雾中看花，难以捉捕。幽深的眸微波澜澜，几经思虑，终是紧闭了双眼，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再睁眼，深沉的眸中却如幽静的湖面，是以上前握住了那双不停抓扯的手。

　　仔细端详：柳眉巧鼻……还有……还有，还有那双时时露出淡然却波光凌潋的双眼，那样的倔强，那样的坚强，现在，却紧紧的闭着。

　　“不要……我不想死……你放过我好不好，我真的……真的不是殷兰。”

　　床上的人儿痛苦的乞求着，昭王心中莫名一紧，仿佛被针扎一般。

　　我真的错了吗？你真的是肖托托不是殷兰吗？可是，你从来没离开过我的监视，哪怕被紫影带走，被杀夜带回也不曾，怎么会摇身一变便成了郑国丞相之女。

　　不会的，定然不会的。殷老夫妇在军营之中，这是不争的事实。
　　昭王凝眉摇头，深眸中却流淌着点点疑惑：为何，为何现在的你那么陌生，甚至，连眉宇间那份淡定从容也是初见……

　　托托还在不停的扭动，抓扯，昭王拿了绳子欲将她双手捆住，当触及那抹瘦弱的身影时，心中某处竟有些疼痛，终是出手点了睡穴，又替她拭了额上的汗珠。

　　转身离开，临出门时微微一顿，莫栩脸上浮出一丝苦笑：我，这是怎么了！她只是一颗棋子，从前是，现在是，将来同样是。

　　两日后，托托醒来，再一次死里逃生的她心里沉淀了不少。睁开眼，印入眼帘的依然是阳光般的卢肃。

　　托托面色沉静如水，清澈的目光定定的落在卢肃俊美的五官上，心里却充满了感激之情。
　　卢肃笑意盈盈，探寻的眼神回望，半晌，也不见托托有什么反映。卢肃的笑意渐渐隐了下去，凝眉沉思半刻，急急的拉过托托的手把脉。把完左手把右手，把完右手，柔美的脸上立即浮现出几许困惑，越来越深。再望了望托托，眼里便盛下了满满的不解。

　　终于，托托莞尔，清丽绝尘的面容中透露出几许狡黠，嘶哑着声音道：“卢公子不必紧张，你的一世英名仍然属于你。”

　　听闻此话，卢肃怔忡，心中似有一只手倏地抓了一把，余悸不断。
　　“卢公子？卢公子，你怎么了？”

　　托托偏着脑袋望着卢肃，潋滟的眼光荡起层层漪涟，眼底那片纯净却清澈得犹如雨后的山峦纤尘不染。

　　卢肃温和的眸中浮出几许复杂之色，好不容易凝了心神，微笑摇头：“殷姑娘竟拿卢某说笑，这可是前所未有之事。”

　　托托狡黠的眨眨眼，抿了抿嘴：“不是么，只要托托仍有一口气在，卢公子何时让托托去过阎王府的？！”

　　卢肃挑眉，温柔的眸中尽是得意之色，爽声道：“今得殷小姐夸赞，卢某真是荣幸之极。”
　　托托点头，扬起一抹虚弱的笑意。

　　卢肃见她体力尝未复原，又在初醒时就说了这么多话，便不再多言，只管唤了侍女煎药。

　　“殷小姐，你的皮外伤并无大碍，主要是寒气较重伤了五腑，需多调养时日。待会儿把药喝了再休息休息，明日便可去园中走走。”

　　托托淡笑，绝色的脸上浮出几许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