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弟子江湖老》喵肥家润

7、善恶到头终有报

　　无忧已和午阳在小镇的宅子里待了半月有余，午阳夜夜笙歌，仿佛要把还未发生的事好好庆祝一下，无忧走近午阳，轻轻叹了口气，“殿下，我们什么时候走？”
　　“等莫愁伤好了。”午阳一口将酒饮尽，看起来奢靡阴郁，无忧低低垂下头，午阳早已不是初见时的谦谦君子，或者说，他本身就不是谦谦君子，无忧和莫愁最初见到的都是染月的影子。
　　“你怎样就知道莫愁伤是否好了呢？如果......”无忧顿了一下，“如果她死了呢？”
　　“死？哼！”午阳冷笑一声，“她不仅不会死，她还......”午阳话未说完，突然从屋檐飞来一把飞刀，掠过午阳和无忧直插入墙缝。
　　无忧即刻向外追出，不过百米便看到了那个人，那人背对着他，可无忧还是一眼认出了她，“莫愁？”
　　莫愁转过身看着无忧，原本澄澈单纯，即使不笑也能感到笑意的眼睛，此时却像是结了一层千年寒冰，目光所及之处，仿佛早已寒冰万丈，她看着无忧，眼中不知是悲悯还是仇恨，无忧打了个激灵，有些犹豫开口唤莫愁的名字，可莫愁仍旧冰冷的看着他，他们就这样对峙着，一阵风过，明明带了春天的暖意，可无忧却觉得很冷，他这是第一次觉得，原来春天并不一定都是新生，并不一定总是温暖，也许新生的背后是死亡暗涌，而温暖只是冷雨的前奏。
　　“你杀了师父。”莫愁没有用疑问的语气，她可以十分确定很多事，“还有染月，你们合谋杀了师父。”
　　无忧看着她，用尽所有力气，终于点下了头。
　　“哼！原来如此。”莫愁转过身，看着手中的剑，用力握了握，剑发出铮铮长鸣，无忧啊无忧，你已不复当年，而我也不再是那个莫愁了。
　　看着莫愁渐渐走远，无忧僵直的脊背有些发痛，他转身走回宅子，一步一步走得很慢，他开始后悔，后悔卷进了这一场原本与自己无关的纷争，后悔伤害了莫愁，后悔杀掉了师父，后悔自己所做的每一件事，如果时间能再来一次，他不会想要独步武林，不会想要称霸天下，如此，便不会被有心人所用了吧？可是时间再也回不去，而自己跳进的陷阱，已越陷越深。
　　“你回来了？”午阳看无忧回来，走了过来，歌姬舞姬已被尽数散去，连家丁丫鬟都没了踪影，午阳递给无忧一张纸条道：“莫愁已痊愈，这个是刚刚回飞镖上的，她现在应该往军营赶了，我们也准备启程吧。”
　　无忧接过纸条，点点头，纸条上是莫愁的字迹，墨还未干透，印着纸上到处都是墨迹，纸上只有七个字，“善恶到头终有报”，无忧看着这几个字，突然笑了，真的不复当年了。
　　“走吧。”
　　无忧摇头，他看着午阳，“我不要做将军了，请放我自由。”
　　午阳错愕的看着他，突然笑了起来，像是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一样，“该做的都做了，到了最后一刻，你却要放手？好，既然你想要走，我便放你走。”
　　“那，紫怡呢？”
　　“你既已走了，自然要有人接替你的位置，而这位置，紫怡在适合不过了，只是可惜啊。”午阳看着无忧，“不知道紫怡是不是莫愁的对手。”
　　“你不肯放紫怡？”
　　“不，我肯放，可是这最后一步了，总得有人来做吧？”
　　“要做什么？”无忧垂下头，终是妥协。
　　“在莫愁杀了染月的那一瞬，杀了莫愁。”午阳说完便翻身上马，无忧看着被马蹄扬起的尘土，在夜色下发出浅灰的光，心突然狠了下来，就这一次了，等到完成任务，他就带紫怡远走高飞，离开这是非之地，再也不要回来，可午阳真的会这么轻易让他走吗？无忧还是太过天真。
　　到达军营时，已是七日后，当时正值夜晚，无忧和午阳就潜在军营的角落等着莫愁，夜风呼啸，火也被吹着摇曳，染月走出大帐，伸了个懒腰，这场仗就要打完了，估计下个月便能班师回朝了，到时就求父皇给自己封个王，去偏远点的地方，远离宫廷中的纷纷扰扰。
　　“染月公子，好久不见了。”莫愁站在染月面前，她眼中带着莫测的笑意，与当时在帐中瑟瑟发抖的女孩子已判若两人，连一个月都未过，一个人怎么会变这么多？染月疑惑的皱起眉，莫愁不禁笑道：“公子记性好差，总是忘了我，我记得和公子说过，等到来日我有机会，我会杀了你，公子莫不是忘了吧？”
　　染月摇头，突然有些伤感，人真的变得好快，快得让人措手不及，“那你今日便是来杀我的？”
　　莫愁点头。
　　“你觉得你有几分把握？”
　　“十分。”莫愁静静开口，剑已刺进染月血肉，染月看着伤口，缓缓扬起了嘴角，“的确是十分啊。”
　　“的确。”莫愁简短回答，然而就在这一刻，她突然看到染月眼中的紧张，“小心！”染月刚开口，莫愁便感到后心一阵冰凉，她没有回头，她知道是无忧，她朝染月浅笑，缓缓抽出长剑，在染月倒地的霎那，无忧的长剑从莫愁后心直穿前胸，口中鲜血涌出，莫愁吃力的回身便看到了无忧吃惊的看着身旁的午阳，莫愁看着他们，又看看地上的染月，面容因为痛苦而扭曲，这变成了她最后的表情，而在她倒下的刹那，她听到无忧痛苦的长啸。
　　士兵们被无忧的长啸惊醒，所有的人都聚集在这里，看着这里的一切，他们全部都愣在那里，午阳看着他们，道：“染月殿下被女刺客刺杀，无忧公子已将刺客就地正法。”说罢，午阳看着无忧，眼中带了一丝郁色，可惜莫愁没能把无忧杀了，到时只怕还要自己动手。
　　周武看着午阳，向他略微行礼，便走到了染月遗体身旁，他定定看着染月，又看看午阳，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他老了，等到回朝，他便告老还乡，午阳实在不是一个值得辅佐的人，他很后悔，后悔让午阳留下无忧莫愁，如今，他何止害了一人？他拔出刺在莫愁身上的长剑，就在这一刻，离奇的事情发生了，发生得太快，快到所有人都来不及出手营救。
　　莫愁突然起身，拿起身旁的长剑，向无忧和午阳的方向飞去，那把剑直直指着无忧后心，她的速度极快，只是眨眼间，那长剑便没入心脏，可却不是无忧的，是午阳的，午阳来不及挣扎便已倒地，而在倒地的霎那，莫愁也重重倒了下去，她仰头看着无忧，突然笑了，仿佛又回到了当初，她笑着问无忧，“无忧，我......演的......像......像吗？是不是......连你......也给......骗了？”
　　无忧没有说话，他跪在了莫愁面前，眼泪不住的往下掉，他抱着莫愁，生怕手一松，莫愁就会消失，他不住说着对不起，一点给莫愁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嘘！”莫愁把食指放在无忧唇间，依旧笑着，“当日，我......去的时候......咳咳......咳咳咳......咳......师父还没死，他把......一切都告诉......我了，师父说......无忧......你还是那个单纯的......孩子......还是师父......师母的......孩子......你只是......被坏人给骗了。”
　　“求你不要说了，都怪我，是我害了你们。”
　　“没有的事，我们......都不怨无忧......师父说......要你好好的......好好的......”莫愁的声音越来越弱，都最后几乎细若游丝，就在此时，突然一枚银针飞来，刺入莫愁百汇，一阵风过，莫愁已到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婆怀里，周武看到那老婆婆，立刻站了起来，口中喊道：“银针婆婆！求您救救殿下！”
　　银针婆婆看他一眼，看向了午阳，只看了一眼，便对周武道：“这种人，连自己亲弟弟都不放过，救他作甚？不救！”
　　“那他呢？”周武指着染月，银针婆婆看染月一眼，道：“莫愁并未杀他，何须我救？”说罢，便带着莫愁消失在军营，就在此时，本已身亡的染月突然咳了起来，他缓缓张开眼，突然明白莫愁最后为什么要微笑，原来她早已明白。
　　无忧转过身向外走去，他要带紫怡走，离开这里，他刚一动，所有人都欲去拦，染月虚弱道：“放他走！”所有人都停在那里看着染月，无忧也停在了那里，他回过头看着染月，深深俯首，眼中是由心底散发出的尊重。
　　一路颠簸，一路坎坷，到达崇京时，无忧的鞋已磨破，衣服也褴褛不堪，他抬头看着醉红楼的招牌，阳光亮着让人眩晕，接着无忧便不省人事。
　　再醒来，已是深夜，睁眼他便看到了窗边的紫怡，紫怡看着窗外，面上恍若结了层冰霜，让无忧不敢开口。
　　“你醒了。”紫怡转过头看着无忧，眼中带着恨意，究竟是哪一步走错了，为什么死的是午阳，不是无忧。
　　“嗯。”无忧点头，他起身走到紫怡身边，努力扬着嘴角，可还是觉得笑的尴尬，要知道，对着一个对自己充满恨意的人微笑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即便无忧再喜欢紫怡，他依旧是做不到。
　　“你来做什么？”紫怡明知无忧来做什么，可她还是要问，她准备了一肚子如刀般锋利的话要说给无忧，所以她要亲耳听到无忧说是来找她，她要让那些话，如刀般，一下一下割着无忧的心。
　　无忧身子一僵，却仍旧笑着，“我是来带你离开的，你不是不想在这吗？”
　　“谁说我不想在这？在这里分明都是我自愿的，是你自作多情，硬是要带我离开，结果害人害己！”
　　“你......”无忧看着紫怡，哪里还有半分楚楚可怜的样子。
　　“怎么？发现我变了吗？现在不想带我离开了吧！”
　　无忧摇头，“你我虽无夫妻之名，却又夫妻之实，我还是要带你离开。”
　　听无忧说完，紫怡突然大笑起来，她笑的浑身颤抖，停也停不下来，听着她的笑声，无忧浑身没来由的发冷，透彻骨髓的冷，紫怡起身，向无忧走近几分，虽是仰视着无忧，可眼中却满是轻蔑，“真是可悲的人呐，我那么喜欢午阳殿下，怎么会和你有夫妻之实，我不过把你灌醉，第二日又睡在你身旁而已，你醉了整夜，到时还不是自有我说？”
　　“你骗我！”无忧捂着耳朵，他不要听，他不相信紫怡说的，紫怡一定是爱自己的。
　　“骗你？哼！你不配！”紫怡声音更大了，“你、还有莫愁，不过是殿下手中无关紧要的棋子而已，你有什么资格让我骗你？我只是没有想到，你们竟如此没用，不仅没有杀了染月，反而让殿下命丧黄泉！无忧啊无忧，莫愁那一剑，为什么刺死的不是你？你为什么不代殿下去死！”
　　“够了！”无忧突然出手掐着紫怡，手一点点收紧，紫怡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她怨毒的看着无忧，仿佛要把无忧刻进骨子里，化作厉鬼也要来折磨他，无忧看着她，眼中突然出现了悲悯的神色，看着紫怡的生命在自己手中渐渐消逝，他突然觉得世人不过庸碌如蝼蚁，轻轻一捏生命便荡然无存，无忧缓缓放开了手，紫怡滑倒在地上，她不住咳着，可那怨毒的话语还是毫不留情的割着无忧的心，无忧一步步向外走去，心麻木的疼着，就让它疼吧，也许疼着疼着，就真的麻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