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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一任寻芳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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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夫……”
小莲支支吾吾讲不清楚,但花庭芳已经听得十分明白。在这个家里,叫她姑娘不是,叫她夫人也不敢。下人们怕得罪现在的主人,又怕花庭芳万一成为将来的主子。做下人难啊,越是小心翼翼却越是到处犯错。
“就叫我一声姑娘吧。”
花庭芳温柔的笑意让畏畏缩缩的小莲慢慢镇定下来。
“姑娘。门房人说,二少夫人的弟弟李家的小爷来了。说是李家二小姐邀请您过府做客。但有三小姐的事儿在,门房不敢放他,于是派来通报您一声。”
这么快?花庭芳还没来得及跟阮浪解释,偏偏又在吵架的节骨眼儿上。
“老夫人同意了吗?”花庭芳没有昏头,各府女眷间的聚会必须要有老夫人的首肯。
“同意了。也让他进来了。所以才命小莲来通报。”
“不准去。”
花庭芳不明白,她的子枫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冷静?桐城大少的聪明才智,怎么一听到李静天三个字就荡然无存。
“谢谢你小莲。”花庭芳从袖口中拿出一些碎银子,“麻烦你回禀老夫人,庭芳去去就回。”
“不不不!”小莲把花庭芳的银子推了回去,“姑娘饶了我吧!小莲万万不敢拿!”说完便一溜烟儿跑得无影无踪。
花庭芳看着小莲的背影发笑。阮府里当然没有人敢收她的银子,除非不怕被李景儿扒皮。不顾阮浪的勃然怒气,她开始进屋收拾起来。她是被阮浪从青楼买回来的棋子,可不能随意出门败坏了自己的“名声”。而阮浪看到花庭芳当着自己的面在梳妆打扮,他忍不住捏痛了花庭芳的手。
“不准去。”
“老夫人同意了。”
“你真的要跟他走?”
“清醒点。现在是李家二小姐请我过府。放手。”
“谁不知道你和他的关系。就这么迫不及待吗?”
鸦片?花庭芳一愣。
“什么关系?一万石桐米是你牺牲了我这个‘夫人’换来的。如今我只不过出去走动走动,你何必一定要把我拴在家里?”
“你果然跟他……”
女人的直觉让她感受到门外的窥探,罪恶的鸦片味道也出卖了他的位置。花庭芳甩开阮浪手时已经做足了暗示,她静静走到园口试探道。
“静天,你来了怎么不说话?”
李静天果然从园外的石柱后探出头来。
“这不是怕饶了你们夫妻的亲密谈话么?”
“那你家还去不去了?我等得腿都疼了~~~”
“别生气~~我保证庭芳你回来的时候红光满面、通体流光……”
梅园外的丛林中,一阵邪风吹过。
梅园内的面具下,双目暗暗禁闭。
人生在世不称意,殚精竭虑费思量。若无偷蒙拐骗坑,委曲求全全靠装?
这话绝对是花庭芳此刻最真实的写照。死过一次、嫁人两次、骗婚一次、委曲求全无数次。而眼前这个靠着她的身子不挪开的混蛋,就是她本年度最大的不称意。要不是刚才机警,早就被他看出端倪了吧?在李静天的眼里,花庭芳必须是个不知廉耻风流下作的女人;必须是为了留在现在的夫家,不择手段拉拢他的女人。因此她打扮成一只招花的蝴蝶,面对李静天的骚扰还必须摆出一副想要又装不要的模样。
同样对于李静天。早已经看透花庭芳的本性,否则怎么会和她一起玩这些“过家家”的游戏。他李三爷吃饱撑的?为一个骚/妓冒着开罪鬼见愁的风险只身进入鬼蜮。他料定花庭芳有秘密,而且对她眼神里明明情有独钟却偏要装得多情风流的怪异行为,觉得十分有趣。因此撇开阮李两家的恩恩怨怨,不管李国栋的千叮万嘱,他挑定了眼前这只虚伪的花蝴蝶。他一定要卸下花庭芳的伪装,看看她藏在心里的模样。
花庭芳解开轿帘,马车已经走了很久,却根本不是通往李府的路。
李静天忙着吸食鸦片在一旁昏昏欲睡,赶车的路大声倒是一路欢歌。
“不是说李二小姐请我过府吗?”
“我二姐正在京城找小白脸~~如果你想去,我这就送你。”
花庭芳想狠狠踢他!可是却只能挥动手中的丝帕,假装妩媚撒娇的模样。若不是李静天趁火打劫,她怎么会和阮浪闹翻?好不容易感情破冰的一瞬间又化为乌有,花庭芳心底有一万个泄气。一个月唯命是从的丫头吗?在花庭芳看来真是无聊的游戏。明明已经从阮浪手中白白骗走一千石桐米,却还要打她的主意。不是说李静天只玩大家闺秀吗?怎么今天玩起她这个青楼出身的“伪夫人”?不等她想完,马车已经停了。
“三少。”
撩开轿帘,吴源已经在等我们下车。只是我竟不知道桐城还有这样的地方,一座遥远又僻静的山庄。门外三株参天巨树高耸,简单目测后觉得四个人也抱不过来。高挂的匾额上写着草体的“寻居”二字。花庭芳走到左联读着:“日日夜夜无尽头”,又看右联为:“是是非非转头空”。她没有停下,因为路大声已经打开了中门。原以为他只能是一个粗鲁不堪的汉子,没想到在寻居这里居然安静得像一个哑巴。吴源也不似平常说说笑笑,和路大声一样变成了闷蛋。
穿过一条蜿蜒的长廊,长廊上以漆装扮成的一长串山水壁画栩栩如生,扶栏上的每一处雕花都独具匠心。到底是什么地方?李静天为什么带她来?花庭芳心里装满了疑问。不过答案很快就揭晓,一个静若白莲的夫人从长廊尽头后安静的佛堂走了出来。见到李静天和花庭芳的到来,嘴角微微上扬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娘。”
“请李施主叫贫尼寻度。”
声若远钟,娴静持重的李玥在碧绿的湖畔边停了下来。她素净的灰白色长袍和李静天今日的淡紫色非常配合,在姹紫嫣红的春天点缀了一抹清淡的美。李静天的容貌大多遗传自李玥的美,尤其是眼睛和鼻梁简直是一模一样。相比两个坐在一起如诗般优雅的人,花庭芳一身庸俗的浓妆艳抹显得太不合时宜。
“李施主。请替我把落在紫轩堂的佛珠取来。”
李静天的离开让花庭芳显得更无所适从。这个如闲月般优雅的老夫人,正在用温润的眼光来回打量她。花庭芳突然想起自己袖中的东西,觉得刚好应景应时,也可以摆脱现在的尴尬。
“老夫人。”
“贫尼已经皈依佛祖,法号寻度。”
“这是庭芳的一点心意。本不知是来拜见您,否则一定不会如此失礼。”
李玥接过花庭芳的礼物,是一方简单刺绣的手绢。虽然蝴蝶和春枝的绣工实在粗糙,不过胜在有一句好诗:“生生死死有尽头,朝朝暮暮此情真。”花庭芳顺着李玥关于佛祖的话说了下去。
“佛祖心怀众生,度一切苦厄。可惜世人执妄参不透生死,只知日日夜夜无尽头追逐名利,岂料是非转头空,到头来不过黄土一捧?”
“花施主也是难得个清净人。”李玥看着儿子走来,便把手绢递了过去,“花施主知道山门前的诗是谁写的吗?”
李静天接过锦帕一看,眼中闪过一阵微小的波澜。
“寻度师父,你是在庭芳面前嘲笑我吗?”
原来门前的题诗乃是李静天修建寻居时所写。李玥觉得喜欢便把他用到了门上。花庭芳没料到是李静天,和李静天看到手绢上的题诗一样。
“礼轻情意重,应赠有缘人。花施主的手绢贫尼能否转送给李施主?贫尼觉得若手绢的新主人是门前题诗的人,是不是更有一番‘缘’的意境。”
花庭芳点头,“都听寻度师父的。”
“既然寻度师父觉得和庭芳与我皆有缘分,以后再来你可不准把我们拒之门外。”
李玥的笑如和煦的春风。她并不常笑,所以李静天是十分开心的。
“花施主来贫尼自然欢迎。你若无事便不要来扰了清修。花施主。我看你发髻高起,不知?”
“我夫君是桐城米业的大公子。”
李玥突然咳嗽起来,接着又拒绝两人继续陪伴。花庭芳和李静天离开了寻居,李玥站在门后久久没有移动。一切的尘埃应该关在门外,她已经是清修之人,何必要再惹凡尘?
“表现不错,没想到娘会这么喜欢你。”
“嗯?”
“每次去寻居,她几乎没和我说话超过三句。”
“哪三句?”
“施主来了。施主请坐。施主不要来了。”
“哈哈哈,怕是你小时候经常惹她生气,如今她才要如此罚你!”
“要是有机会看她生气该多好。”
花庭芳未曾想李静天会因为这句话而落寞,绝美的容颜瞬间陷入哀愁。或许是童年的记忆,或许是伤心的往事。每个人的背后都有一个曾经受伤的心。
李静天仍然是高兴的。至少今天能看到李玥如此温柔的对他笑,觉得带花庭芳去寻居真是个对的选择。
“你刚才的表现完全看不出是个青楼女子。”
“装疯卖傻,装腔作势,装聋作哑。一个装字,可是青楼最大的学问。”
“是吗?手绢我手下了,但我的回礼绝对物超所值。”
只要李玥开心,他可以付出一切。李静天撩起轿帘让路大声调转方向,他决定送花庭芳一件意想不到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