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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不速之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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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早上八点一刻到岗,之后的几个钟头里,我都不知道新办公室的椅子是什么感觉。当女性的社会地位不断提高,连电视栏目也不得不把她们作为收视率的主要生力军,因此,频道顺势被改版成女性频道。在新栏目的光芒照射之下,这间办公室也成为了整栋大楼里的后起之秀,霎时间,不大的空间里可谓是“刀光剑影”,我常常在想,会不会有一天现场直播“杜拉拉”。
开完栏目组的第一次例会,已经是下午两点,原以为终于可以喘口气,冲杯咖啡提提神,谁知电话铃声见缝插针般地响起。“安大小姐,这大礼拜一的,不知道您有什么指示啊?”看见安琪的号码,我用脚趾头都能想到她那“星期一综合症”的老毛病又犯了。
“昨晚我已经按你说的,好好地泡了个澡,尽可能的放松了,怎么今天还是觉得头晕、胸闷、没食欲啊……”电话里传来的有气无力的声音,我都以为是病美人西施复活了呢。
我脱下高跟鞋,赤脚踩在地上,靠着椅背,听着她用让我直起鸡皮疙瘩的声音,痛批我的办法是如何的不灵光。其实,现代都市生活压力大,难免会星期一综合症之类的都市病,解决的办法虽然数不胜数,但说到底自我调节才是王道,安琪并不是不知道,可就是非得这样找人大侃特侃,以缓解她身心上的不自在。估计今天艾弋琳在她几番轰炸后爆发了,所以现在她只能把炮火直接烧到我这儿来了。
或许是年龄作祟,女人不论是以什么展开话题,最终都会滑翔到感情关系上来,安琪在抱怨了数遍我的方法不灵之后,毫无意外地说到了张绍杰。作为朋友圈里最有毅力的一对,安琪和张绍杰早已经熬过了八年抗战,“结果不外乎是结婚或是分手”,莫筠常说我这样的评价简直毒舌,但其实谁都知道这是实话。两个人从相爱到有结果,激情不过就是几个月,说白了,就是那种叫做多巴胺的激素不能一直维持高分泌的状态,所以越往下走越容易上演爱无力的戏码。在多巴胺的作用下,我们发现并享受爱的幸福,这和瘾君子“腾云驾雾”时所体验到满足感的机制原理是一样的,所以恋爱有时就像吸毒,一来二去总会上瘾,到最后都分不清楚到底是爱上了那个人,还是爱上了爱情。
安琪还在喋喋不休关于张绍杰如何的不思进取、如何的安于现状,我握着电话,心神一直不停地游离,时不时弯腰按摩酸疼的脚踝。窗外的车水马龙和门外的你来我往都再提醒着我,It’s working time,但我无法抗拒这样的忙里偷闲,办公室的阳光实在是让人太享受了……
一切原本都应该带着一种波澜不惊,理所应当地重复着,只不过姚奕宁的到访像是一段不和谐音符的变奏,突如其来地响起。他推门进来,一脸讪笑,我忙不迭地一面穿鞋,一面匆匆挂线。
“你都不会敲门吗!”这种情况下,没有比先发制人更好的解决办法。
姚奕宁不以为然,自顾自坐上了我的办公桌,把玩起桌上的仙人球来。
心虚加尴尬,我真不知道还有没有比这更糟糕的事情,更受不了的是还要面对他这样的一副尊容。“喂,你到底是干嘛来了?”我整了整着装,不赖烦地抬头看着他,眉毛都快打结了。
“送礼。”他的回答干脆利落,并将一台崭新的平板电脑放在我的面前。
对于姚奕宁这一系列举动,我一头雾水,甚至可以说是受宠若惊,只是后背感到阵阵凉意袭来。看了他好一会儿,脑海里飞快地过了一遍我和他的交集,除了赵小峰、许子玉和杨宇霆,我真的记不起我还有什么是可以和他产生交集的。想到这里,我不禁在心里倒吸了一口冷气。
“你不用紧张,不是聘礼。”他点上烟,慢慢吐出一串白雾。
“嘁——”听他这么说,我反而轻松了不少,“我也不会把自己等值成一台破电脑的。”
他掸了掸烟灰,端坐到桌前的椅子上,表情也跟着认真起来,“我刚和你们总监签完合作协议,正式成为了《Yes,I do!》的出品方之一”
“哦,是吗?”我轻轻地在那台平板电脑上敲了敲,“这个,算是我拿你的手短,好让我以后乖乖听话,为你这位新老板卖命?”
听我这么说,他仿佛是听到了一个大笑话似的,一个劲地笑着摇头,说:“你是不是太高估自己了?我可是和你们有协议的,这可是你的工作义务!”
“那这是什么意思?”我越来越不明白,眉头的结也越来越深。
“我看到《Yes,I do!》的方案时还真有种眼前一亮的感觉,能想到将求婚以真人秀的方式呈现出来的确很有心意,追问之下才知道是你的手笔。说实话,当时还真不太相信,不过和杨宇霆聊了聊你之后,我发现我可能真的低估你了,所以我决定试着做做你老板。”
“然后呢?”
“然后,我就亲自点将,让你做制片人了。”
早就知道有传媒公司看中了台里的好几档节目,预备整体包装后将节目市场化运作,不过我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幕后的大老板竟然会是姚奕宁。我不知道他是用什么办法搞定我的领导,成功点将的,但我能感觉到,这个不在是我生活中的路人甲。此时我的脑子一片混乱,犹如中了电脑病毒一般。透过他略带寒光的眼神,我明白了,之所以我能享受到这个办公室里的阳光,原是拜他所赐。
脑子猛然地“嗡”一声,四目相对的过程中我已然败下阵来。此时在他面前的我像是一颗棋子,根本没有骄傲的筹码,一丁点儿都没有……
通过许子玉和杨宇霆,对于他姚奕宁我也算是久仰大名。中天实业董事长姚振石的公子,高中便只身求学英国,MBA硕士毕业回国后第一件事就是正式宣布放弃中天实业,拿着向父亲借得的三百万成功创立了A&C传媒,并在之后的几年里将公司扩展成为全省最具实力的传媒公司之一,是这个城市里有名的青年才俊加钻石王老五。
原以为不过是道听途说,多少都有被传奇化了的成分,但是今天,这样的面对面,我才真实感受到了这个人的强大气场,温润浅笑之下透着一种深不见底的寒意,让人感觉在他面前任何的反抗都那么无力。
良久沉默之后,长长呼出了一口气,我静默着拆开了那台电脑的外包装。直到这时,姚奕宁才露出了笑容,而这笑容里除了首战告捷的骄傲,胜利的欣喜,还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绝对自信。
“听说今天姚奕宁去找过你?”刚进家门,弋琳就追问了起来。
我无力地甩掉高跟鞋,像滩烂泥一样瘫倒在沙发上,只当她的话是耳旁风。早就知道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从我挂断安琪电话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又成功为大家的茶余饭后增添了个话题,只不过没想到这个话题的传播速度如此惊人。
弋琳将老火汤端到我面前,我这才坐起身,捋了捋散落了的鬓发,轻叹了口气:“安琪那个八婆说的吧?”
“怎么安琪也知道吗?”弋琳一脸疑惑地看着我,“杨宇霆还告诉我说是机密呐,原来是个众人皆知的秘密啊!”
我心里一惊,差点没被呛着,心想,这年头八公果然比八婆还要多!面对这个极易越描越黑的话题,火力转移是最有效的办法:“咦…杨宇霆告诉你的?这么点儿小事都值得给你打电话,你俩的联系还是有够频繁的嘛。”
见我拿杨宇霆来说事儿,弋琳抢过我手里的碗,差点儿没烫着我。弋琳毕竟不是别人,我的那点小心眼儿从来都逃不过她的眼睛:“少来这套!别拿我当是安琪她们忽悠!”
知道躲不了,我干脆将“姚奕宁事件”的所有细节都告诉了她,原以为她听完后一定会有一番狠狠地评头品足,不想她却是一副不痛不痒的态度。
“说实话,他前脚离开,我后脚就开始后悔了。这根本就是他下得一个套儿。”我淡淡地告诉弋琳,但又能怎么样,毕竟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啊!
弋琳没有说话,默默地看着我,略有所思了一阵问:“你想做制片人吗?”
我被问住了,脑子里一时间掀起巨浪滔天。是啊,我想做制片人么?或者该问,我想做这个节目的制片人吗?
不可否认,在知道整个事情是姚奕宁的幕后策划之前,做制片人,做一个自己策划的栏目制片人,这一直是我梦寐以求的,要知道在这个行业,很多人努力了一辈子都不一定能成为制片人,何况还是一个自己心仪的栏目。但是,当姚奕宁以“上帝之手”的身份出现之后,我从潜意识里便开始逃避这个问题,我害怕告诉自己一个否定的答案,这样我会毫不犹豫地辞去制片人的职务,将自己的梦想狠狠地踩在骄傲的脚底下;反之,我也害怕,害怕我在背弃了我的骄傲之后,彻底沦为姚奕宁商场纵横间的一枚棋子。
双叉路口,向左还是向右?这让我不禁开始怀疑自己的价值,此前我从未质疑过自己的实力,所以一直骄傲地坚持着自己的原则,总觉得坐上制片人的位置完全是自己努力地结果,可是姚奕宁一瓢冷水把我浇醒了,原来实力并不是上位的全部筹码,骄傲也当不了工资卡的数值。越想我越是心虚,不停地问自己,没有说“不”,究竟是因为逃不开姚奕宁的强大气场,还是甩不开自己被骄傲伪装的虚荣心。
弋琳或许一开始就知道我打不上来,端来咖啡,默默地在我身旁坐下。“怎么得到的,对于你而言是不是最重要的?我觉得,只要你问心无愧,没有违反自己的原则,那么这个就不是你该浪费时间去想的问题了。相反,你是不是真的想做制片人,是不是真的想做好这个制片人,怎么样做好这个制片人,这才是你要面临的当务之急。如果想不清楚这些,那你现在的辛苦努力还有什么意义?茫然之际做的一切都不过是重复叠加你的茫然,不断地茫然之后,你就真的失去了自我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我猛然地抬头看着弋琳,全身皆是被人醍醐灌顶的畅快。
见我如此,弋琳微笑着饮下咖啡的香浓。“关于姚奕宁,我想,不管他是出于什么理由,用什么样的方法将你推上了现在的位置,他都应该是出于正面的,否则他不会这样直接地和你摊牌,换句话说,他今天主动地找你,告诉你整个事情,就是为了避免那些以后可能会出现的不必要的麻烦,这怎么着也该视为‘君子坦荡荡’吧。”
“君子坦荡荡,首先他得是个君子吧。这年头的伪君子可是真不少,谁知道他是李逵还是李鬼啊!”
弋琳知道我嘴硬,一连对我翻了好几个白眼,“差不多得了啊,别跟我这儿得了便宜卖乖!老大不小的人了,倒比我的那帮孩子还不开窍。”
解决了自己的纠结,我身体里八卦的馋虫开始蠢蠢欲动。对于弋琳是通过杨宇霆知道消息的这一点我实在是非常好奇。放下咖啡,我凑近弋琳,将头靠着她的肩头撒娇:“艾老师,你看你不是常教导我们要诚实守信嘛,那我做的也算是不错吧,把今天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你了,那你是不是也要树立个榜样啊?”
她咽下一口咖啡,瞪着我说:“你想怎么样?”
“咦…你知道的嘛…”我拨弄着她的头发,继续撒娇。
“懒得理你。”弋琳说着便起身,迅速地往房间里撤,“学生在网上找我。”
我赶忙爬起来,追了上去:“你别想跑!你和杨宇霆是怎么回事啊?”
“你想让我说什么啊?只是普通朋友通了个电话而已呀!”她一脸地无奈。
我打闹着将她推倒,不停地咯吱她,“我才不信呢!快说,坦白从宽……”
睡前,月光透过窗帘,静静地洒在地上,就像我用文字划落下这一天的纷繁心情:
“除了忙,还是忙,但这是个收获颇丰的星期一。
……尽管姚奕宁的步步为营让我觉得我的骄傲被狠狠地刺伤了,但正如弋琳说的,其实我怎么想,怎么做,这才是关键。我想,既然他相信他的投资,肯赌这一把,还有什么理由不相信自己呢?更何况,不想沦为姚奕宁的棋子的做好办法就是做好这件事儿,在他面前重拾起被他剥去的骄傲,告诉他,即使我是棋子,也是‘将’,而不是‘卒’。
秋天的太阳好像特别眷顾我们,弋琳和杨宇霆似乎总有让人觉得意味深长的交集,就像是处在醒酒的阶段的红酒,静静地通过玻璃瓶,在适度的空间里和空气发生化学反应,此微妙,不可言喻……
……最后问一句,今天,你爱了吗?”
为手机充电时我才看见□□中午的短信息:“忙也要记得吃饭,胃需要好好养!秋天早晚凉,注意加衣!”心里一阵暖流,望着屋里倾泻着的月光,问自己,此刻是不是千里共婵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