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杀”》夜瞳微微

4、丹青刀客（四）

　　“天下难道真有如此物种？”计刀客心里纳罕。
　　裴老掌柜在楼主身旁低首附耳几句，楼主面庞露出惊异之色，也似有不信。
　　计刀客从怀中取出密匝交予裴掌柜，“必应楼名震天下，远播塞外，我家主人仰慕之至，特备薄礼，遣在下前来敬献，并修书一封在此。”
　　楼主微微一笑，从老掌柜手里接过书简，仅单张扉页，嫩黄而素雅，必十分名贵。
　　非常之事似乎并不非常，“嗯，明白了。”楼主淡淡一句，转而盯着刀客腰上短寸，显然这把宝刀在楼主眼里更不寻常。
　　“你说你姓计，这是你的佩刀吗？”楼主声音十分柔和，像正与一位久违的老友叙旧。
　　“不错，楼主”，计刀客小心翼翼取下刀佩，向楼主双手奉上。
　　楼主面色凝重地握着弯刀，目光在刀鞘和手握之间来回逡巡，并没有把刀出鞘的意思。
　　“马蹄踏碎金陵府，鞭梢櫵干扬子江，忠勇丹青刀，冀北计向风”楼主寥寥数言，室内忽感肃然。
　　计刀客闻言面色惨淡，“居然还有人记得计向风。”
　　“丹青刀，忠勇魂，马革裹尸回，让当年多少热血男儿心向往之！”老掌柜激动道。
　　“此刀若是丹青刀，那阁下应是计向风，计将军？”楼主询问的目光注视着计刀客。
　　“世上已经无计将军，只有塞外泰乌家的门客计，站在您老面前。”计向风凄然道。
　　“计将军何至如此，谁不知当年冀城少年，不过弱冠，口衔箪饼，奋而杀翻数贼，即为祖皇帝所收，成就开国名将”，楼主目光炽热起来。
　　计向风仰面而笑，充满了自嘲，“世人皆知那个少年是为箪饼杀人，其实他只是要救行将饿死的弟弟，那个唯一的亲人。”
　　悬挂的凤尾雕灯放出米色光照，留在三人脸上，似乎展开了一幅陈年画卷。
　　三十年前的冀城，就是前朝的地狱，官吏贪腐，民不聊生，瘟疫横行，饿殍遍地，甚至乞讨者都要绕道而行。
　　计家并非本地人，计母一心要返回家乡，实在因为路途遥遥，最终未能成行，但对长子，她却寄以厚望，变卖了家赀送他到十里外的冀北书院，拜师求艺，一去就是三年。
　　听闻疫情，计向风火急火燎赶回冀城。
　　全城已封，只进不出，官绅商贾早就逃之夭夭了 。官兵在城北支起一口大锅及宽条大桌
　　“皇恩浩荡了啊 ，官府开仓放粮了啊”，五、六个刀枪小校蒙着面巾，嘻嘻哈哈乐作一团，奇怪的是，却无人上前，城墙边三五成群围着灾民，身上饿得只余双目可以转动。
　　计向风心生疑惑，稍近一看才恍然大悟，锅里不过一汤浑水，宽条桌上堆得都是谷糠袋子。
　　“皇粮又进了污吏自家的谷仓，草民的血真喝得下去啊！”
　　突然一声“哄”，原来一个小校图乐，扔出几个粗面箪饼，迅速挤来大堆难民。
　　计向风看得咬牙切齿，但心里担心双亲和胞弟，实在是无暇顾及，正想拔腿就走，突见小弟向山竟然也在其中，似叫花般被推来挤去。
　　“小山，你怎么在这啊，爹娘呢？”三年，计向风已长得敦实许多，一把将小山拉出人群，小山遽然见到亲人，泪如雨注：“爹娘得病早几日就走了，想去找你，怎么也不让出城，饿的实在没法只得挨这等着放粮，哪承想根本就不给吃的。”
　　听到这，计向风早已把持不住，放声大哭，还未缓过神来，头上就不知被什么挨了一下，登时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