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杀”》夜瞳微微

1、丹青刀客（一）

　　这年岁尾，寒冻异常，京都被凛冽的冬风吹了个透彻，整个古城如同行将朽木的老人闷声地忍受着呻吟着。
　　“馄饨杨”和自己的老婆子瑟缩在街角，馄饨摊上孱弱的热气尚未升腾起来就被风吹得无影无踪。
　　“怎么有马车声？”老婆子呐呐道
　　“胡说，什么时辰了，城门早关了，马车难不成从天上飞下来吗？”
　　“真有啊，你细听听…….”
　　“聋婆子，赶紧收拾回吧，这天鬼都出不了门了”
　　“馄饨杨”推了把老婆子，下意识地朝老街面远处看了看，一种似有还无的声音被风裹挟而来，却听不真切。
　　“难道真要见鬼了？”老杨身上不禁打了个寒颤。
　　此时，不到四更天，经久不衰的老街顺兴路已没了响动。凹凸不平的青石板路上，只留下深深宽宽的车马碾痕。老把式都知道，这么宽且深的车轱辘印子，只能是护押“黄货”的大驾子车压的，其车身和轱辘都是经朝廷神机局特别打造，精良而坚固，高头大马也是皇家驭园精选而来，耐力和脚力皆优。
　　这些白日里引人瞩目，令天下钱粮掌门户司都艳羡不已的车队却并不属于皇家朝廷，名动天下的必应楼就坐落在这里，这些本身就价值不菲的车马当然都是属于这家商号的。
　　天下三大“琉璃场”，富贵而神秘。黄金台，若影若现于延绵百里的云起山庄顶峰，世人只能闻其名而不得见其真相；生死档，隐匿在雄浑的大漠鬼城里，无数黑白英雄为之热血沸腾；只有这必应楼，挤在京城市井之中，完全没有点王者气象，但又有哪个皇室贵胄，武林世家敢对它半点小觑呢？
　　正在“馄饨杨”嘀咕是人是鬼的当间，远处一队奇怪的车马缓缓地从昏暗里走脱出来。
　　说起来还真是奇怪了，只见这队车马居然没有押旗，车身上也未标字号，连惯常相互传信的响铃都无一个，夜色下只有轱辘一路“吱呦”“吱呦”地表示着车队的存在。随行人等奇装异服，以粗丝麻将身子裹得严严实实，这绝非中原人士。为首者跨坐马上，稠巾裹面，暗黑下只余一双眸子炯炯放光，身上的驼色大氅花色虽素，但质料却是麻中极品。
　　“莫不是关外来的客商？”老婆子疑惑道
　　“少絮叨，快收了，呸……”老胡转过身朝墙里吐口唾沫，压低了声，“好像是胡人，有麻烦，快走！”。胡人，是本朝对北方外域异族的统称，与我中华已烽火经年，战祸不断，甚而结下世仇。
　　“胡人？不能吧，他们还敢来天子脚下寻事？”
　　“憨姑啊？你没看领头儿腰上系的弯刀和骑的矮脚马？”老杨急急地一手卷起防风毡布，一肩扛起馄饨挑子，就想避过这彪人马。
　　车队却在此时已行到眼前，月光透过薄雾洒向头领，他果然亮出了某种不凡气度，身上短寸弯刀吞口兽头凶猛而精美，坐骑腿项粗壮，像极了波斯高血统马。
　　马上胡人对“馄饨杨”夫妇瞟了眼就继续前行，他眼里只有一个地方，必应楼，千里迢迢来就为了完成这个使命，馄饨摊离必应楼仅百丈而已，他朝着自己的命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