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茸娘子的嫁事》九井

5、第五回 蝴蝶与鱼干

　　红茸一脚踹开房门，屋内一个狐狸脸的女子被绑在一张古怪的木头凳子上，那凳子有六条腿，通身漆黑。

　　房间里有股子霉味，那六条凳子腿仿佛是活物一样，自打红茸进来，就一直兴奋地直抖。红茸看一眼地上被露香踹翻的几个铜壶，用脚不耐烦地踢了踢，铜壶立刻不敢再装死，一个一个磊了起来，一共五只从小到大叠在一起，五根铜管从铜壶的一侧伸出来向下一层的铜壶滴着水。

　　红茸斜了露香一眼，露香眼里有愤恨有惊惧，她不认得这女子是谁，却恼她将自己绑在了这里。

　　“啧啧，作死的东西是要把我这铺子拆了么？”红茸上前一步，手指精准地一下戳在露香脑门上，“进了老娘的门，不被扒一层狐狸皮你就休想出去了，小妖精。”

　　露香瞪她一眼，抬脚就要踢红茸，一条凳子腿卷了起来，箍住她双腿，她心里恼极了，狐狸尾巴露了出来，扫向红茸。

　　红茸娘子轻轻一哼，踢了一旁的水钟一脚，露香觉得自己忽然就不能动了，眼睛也闭不上，嘴也张不开。

　　红茸扭扭捏捏从怀里掏出个剪子，拎起露香停在一半的尾巴，咂嘴道：“是条上好的狐狸尾巴，要是送到鬼市里头去，倒能卖上三五百颗灵珠的。”说着就拿剪子卡擦一剪刀下去。

　　露香惊得满脸是汗，一闭眼，又晕了过去。

　　红茸将狐狸尾巴收势妥当，大喇喇地掏出乾坤袋扔了进去。

　　她想了想，又转身从柜子里掏出个红罐子，咧着嘴伸手进去抓出一只浑身漆黑的蝴蝶，那蝴蝶也不动，安安静静趴在她手里。红茸捧着黑蝴蝶走到露香面前，拿着剪子划开露香左侧的鬓角，鲜血涌了出来，她小心翼翼把蝴蝶放到露香脸上。蝴蝶扇了扇翅膀，似乎舔了露香的鲜血一口，钻进了露香的伤口中，那伤口迅速不见了，只留下一枚小小的蝴蝶标记。

　　“蝶蛊可是稀罕东西，你可别毁了老娘一片心意。”红茸笑得眯了眼，满意地一扭一扭走出了房间。

　　******

　　宋三立站在红茸嫁铺的一楼，冲着裴紫七与方袍一拱手，“深夜叨扰了，我乃洛阳府衙捕头，姓宋名三立，此次前来因为隔壁琼楼里丢失的一名娼人，名叫露香。不知二位可曾见过这位露香姑娘？”

　　裴紫七玩着手里的扇子，也不答话，倒是把目光瞟向了一旁的方袍。

　　方袍向前一步，淡淡地答道：“未曾见过。”

　　“哦？”宋三立绕着方袍转了一圈，眼睛将昏暗破旧的嫁铺打量了一圈，“不知红茸娘子在何处？”

　　方袍正要回答，楼梯上咯吱一声，一红衣女子扭着腰，走了下来。“红茸在此，不知官爷为何寻一个娼人寻到咱们嫁铺来了？”

　　宋三立一抬眼，只见那女子身上红绸半挂，露出鹅黄色的肚-兜带子和细致漂亮的锁骨来。红茸娘子的名号他也有所耳闻，然而眼前女子并未给人有一丝风尘气息，反而妩媚得恰到好处，她脸上的笑多一分累赘，少一分则欠缺，此刻她缓缓地从楼梯上走下来，宽大的袖子轻轻盖在腹上，微微低了头，露了个白皙的脖颈出来，对着他施了一个礼，一双眼睛平静地看着他。

　　跟进屋来的几个捕快都屏住了呼吸，别说红茸娘子早先是大大的有名，就是单看如今这姿态这功架，也是要叫人折服了去的。金刚脸上红红的，低了头不敢看她。

　　宋三立很快便神色自然了起来，对红茸又是一拱手，“宋某实在抱歉，打扰各位歇息，只是有人说傍晚的时候瞧见那露香姑娘往嫁铺来了，还请姑娘配合咱们，若是误会，自然也当尽早解释清楚了才是。”

　　红茸微微一笑，身子向前一探，凑近了宋三立道：“那么，宋捕头打算如何解释这个误会呢？”

　　一股扑鼻的茉莉香气散了开来，宋三立有一刹那的茫然，立刻又恢复了清明，他低头道：“如果红茸娘子不介意，宋某还是要搜一搜的。”

　　方袍听了动了动，立刻叫裴紫七给按住了。裴紫七冲红茸处转了转眼睛，示意方袍稍安勿躁，且看看红茸要怎么解决这个小麻烦。

　　红茸娇嗔地看了裴紫七一眼，眼神里却是恼火的杀气，又对着方袍眨了眨眼，心里暗自一跺脚，你们两个才是大麻烦。

　　“如果宋捕头不怕麻烦，红茸自然配合着。”红茸点了点头，笑吟吟地说道。

　　宋三立谢过红茸，转过身点了几个小捕快，让他们在一楼搜查，又嘱咐他们手脚轻些别砸坏铺子里的东西，这才领着金刚等余下的几个捕快跟着红茸上了二楼。

　　二楼两侧各有两个房间，几个捕快一次进房搜索。

　　红茸故意单独引了宋三立往露香在的屋子里走，“宋捕头这边请，这里头是平日里红茸摆放一些嫁铺杂物的房间。”说着她打开了门，露香此刻还昏睡着，宋三立走了进去，左右看看，仿佛面前没有露香这么个人一般，他拿起一罐子血液，红茸笑眯眯凑上前去，身上的茉莉香气依然弥漫在空气之中。“这是红茸爱吃的鱼干。”那声音此刻充满了诱惑。

　　宋三立兀自点了点头，“确然。”他又继续往前走了几步，搜索了一番，甚至一度几乎贴着露香的身子走过去，却依然没有看她一眼，最后他又走到门边对红茸一拱手，“有劳了。”

　　红茸娘子笑得越发妖娆，“宋捕头不必客气，都是红茸应该做的。”说完她领着宋捕头走了出去，关上门，几个捕快自然一无所获地在楼梯口等着了。

　　在了解了一番情况后，宋三立带着捕快门下了楼出了院子，回身对红茸说道：“抱歉叨扰了，宋某告辞。”

　　红茸一手搭在方袍肩上，一手对宋三立挥了挥，“各位慢走。”

　　一行人走了不远，宋三立忽然停下了。

　　“怎么了，头儿？”金刚上前问道。

　　宋三立摇了摇头，吸了吸鼻子，“没什么，金刚，走，去夜市买些鱼干回去吃。”月夜下，几个人又匆匆向夜市赶去。

　　******

　　洛阳城外，破旧残庙，庙中一小堆篝火，一大一小两只狐狸的影子被拖拉得忽长忽短。

　　“这鸡腿好吃，还是逢儿聪明，知道偷鸡来孝敬大师兄。”一个长得一脸邪气的青年男子手里抓了一只鸡腿啃着，他的头发是银白色的，在火光中蒙了一层柔和的金光。

　　“随风大师兄...”逢儿欲言又止，自己刚跑出洛阳城就被随风提溜了起来，她瞬时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狐狸爪子趴在随风的肩上将露香的事给说了。谁知随风听说露香被红茸娘子抓了倒也不着急，干脆带她到破庙里打起牙祭来。

　　随风眼梢微微上吊，凭白多了一分妖媚，他看了逢儿一眼，嘴角还留着油，说道：“你莫着急，我早在洛阳城里转了个遍，你和露香那点小把戏我早就瞧见了，不是什么大事。只是那红茸娘子却是来历了不得，万不得已我是极不愿意惹上她的，你们倒好，杆架子凑上去砸人家场子，这不作死么？”说着又咬了一口鸡腿，狐狸鼻子满足地一抽一抽，“唔，若是有秋儿做的鱼干，便是更美了！”

　　忽然，他狐疑地扭头盯着门外，明月华光之下，一个仙女般的人儿站在那里，手里捧了个罐子，冲他招了招手。

　　随风激动地一对狐狸眼睛都红了，“秋儿怎么来了？”他一阵风似地卷了出去，蹦到女子面前手舞足蹈，眼睛滴溜溜盯着那罐子看着。

　　女子微微一笑，只见她肤若凝脂，面如芙蓉，此刻她伸手点了点随风的狐狸鼻子道，“就知道你要馋了，特意带了来看你。”说着将罐子往他怀里一塞，随风开心得很，一手紧紧抱了罐子，一手掏出几根来尝。

　　逢儿扒在门内将二人看着，一对眼睛忽闪忽闪。

　　女子对她招了招，“妹子且也过来尝一尝罢。”逢儿警惕地看着她，踌躇在那里不动。

　　随风笑嘻嘻地过来拉了她出来，转头对女子道：“秋儿，这是我小师妹逢儿。逢儿，这个是秋儿，住在城南边戏园子里的梨花精。”

　　秋无颜扬起脸，递过来一个温暖的笑。逢儿没来由地抖了一抖，埋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