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珩行天下

6、南柯

　　没有人否认李心睿是个好看的男人。
　　好看到耐看，就是真的好看了。

　　但凡男人长得端正点的，又有点钱，就不会缺少女人。如果缺钱，那还可以在相貌上补充，但女人是不缺的。

　　倘若不是遇上了苏沅，李心睿觉得自己这一生或许都会是这么风流倜傥地过。
　　偏偏他们遇上了，还是在他穷困潦倒的时候。

　　他曾跟她讲，“我在你最好的时候遇见了你，你却不是在我最好的时候遇见了我。”
　　他不是不贪心，只是这世间事，难得两全。

　　他甚至不愿意记起他们第一次的乍然相见。借走了他大笔钱的朋友仿佛突然就从这个世上消失不见，而她站在那里，掏出精致秀气的皮夹，打开来，好几张信用卡帖服地躺在夹层里，露出金色的边缘。她温文尔雅，礼貌地问别人刷不刷卡，得到否定的答案后，随手抽出几张粉红色的钞票就付了账。
　　他们站在冷清的街沿上，她那样秀气甚至略微腼腆地站在他的身旁，他却只觉得压迫，压得他仿佛喘不过气来。

　　他们都是一样的衣冠楚楚，不同的只是她还有钱，他却不再有钱。

　　他还记得，苏沅曾说她不介意过穷困的生活。他知道她说得是真话。换做别的女人，可能是言情小说看多了一时冲动罢了。只是苏沅这样说，他就相信她是真的不介意。
　　事实上，苏沅也比他想象的更有坚韧力，在任何事情面前都能做到处变不惊。这样的女人，合该遇到更好的人，而不是来跟他一起穷困潦倒。
　　所以，苏沅说不介意，他介意。

　　和苏沅在一起的日子里，他总是想，就当是做梦，做到了南柯太守，在那大槐安国里好歹也是二十年的荣华富贵、褚事如意，这人世间不敢奢望的一切、这短短人生里没有办法做到的一切，俱可以到了眼前来。

　　小学老师常用这个故事来教育小孩，不要学别人白日做梦，最后只落一场空欢喜。
　　他却觉得那淳于棼心中定然很苦，这世间不肯给他的一切，于他当然是场空梦，而那一切就连在梦里等不及醒，都已经失去。

　　但他还是愿意做那样的梦，梦里他是文采翩翩姗姗来迟的俊美儿郎，她是千娇百媚懂人心意的金枝玉叶，高高在上的君主会爱惜他的才华，普普通通的百姓会感念他的功绩，有娇妻之爱，有朋友之谊，有金玉满堂，有儿女绕膝。
　　这样完美的事情，自然是做梦了。一朝梦醒，不过是半日的光阴。
　　感南柯之浮虛，悟人世之倏忽。（《太平廣記，卷四百七十五，昆蟲三，南柯太守传》）

　　他还记得苏沅眼里微微泛起的泪光，可那眼泪终究没有落下来，那人就还是他认识的苏沅，永远沉默的倔强。
　　他说，“你或许是金枝，我却不在广陵。”

　　这世上的事无非是这样：得不到，已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