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珩行天下

15、婚纱

　　齐芸操办婚事的时候，苏沅刚好回国了，天天陪着她看衣服看首饰看发型看化妆品。苏沅不是不惊讶，原来结婚不仅仅是领个证件，说句“我愿意”那么简单。
　　那么多的事要做要想，恨不得连早餐都能在梦里吃完。但午饭和晚饭还是讲究的，齐芸说就当是为酒席顺便做考察好了。几天大鱼大肉训练下来，突然觉得中餐油腻了，两个人就去吃意大利菜。

　　镂空花的乳黄色亚麻桌布，同色的麻布窗帘，阳光照进来，就被滤掉了一层颜色，像洗过多次的布棉衣裳，干干净净的颜色，仿佛还闻得见上面淡淡的肥皂的气味。桌上透明小花瓶里，插了一截橄榄枝，了无生气地垂着枝头，深碧的颜色有些见萎。
　　苏沅问齐芸真的想好结婚了吗，问她要不要再考虑。

　　“人家说初恋一般是不成的，成了也是不好的。”苏沅一边说着，眼睛还停在菜单上，一行中文，一行英文，一行意大利语。

　　齐芸满不在乎地回答：“第一次恋爱就像生病，以后的恋爱就都是为了治病。现在医药费那么贵，我要得了病倒宁愿这么拖着，慢慢适应了，自然就产生了抗体，省钱又省心，多好。”

　　苏沅却还在看她的菜单，微微侧着头，好一会儿才放下，“那看来我也不能去治病了。”
　　齐芸正把菜单交回侍者，听了这话，回头看她，只见苏沅一脸平静地和侍者说了菜名。待侍者走后，齐芸方道：“可有些病好比肿瘤，早点割了或许还是良性，晚了可就会蔓延转移。到那时就不能叫肿瘤，得叫癌症了。”

　　苏沅点的头盘是番茄浓汤，说话间就已经上来了。苏沅用光可鉴人的银汤匙在汤中轻轻划了一下，汤中间做成型的一圈圈生奶油就被拨散开来，那乳白的颜色顿时融在鲜艳而粘稠的橘红色里，丝丝缕缕地蔓延开去。她语气仍然是极淡的，“这汤上得也太快了，肯定不是现做的。”
　　齐芸笑道：“你去问他们，他们肯定跟你讲，这生奶油绝对是刚刚才点上去的。”苏沅也笑。齐芸的海鲜沙拉这时也送了来，二人言笑晏晏，虽不觉得这家店有多好，但还不至于食不下咽。

　　结了帐走出来，仿佛身上都还沾着橄榄的味道。齐芸打趣她，“你是不是很久没吃意菜了，专门等着我这一顿。”苏沅微微低着头，不说话。齐芸又讲，“不过这几年你挑剔的毛病倒是好了很多......” 话到这儿突然想起了什么，就赶紧住了口。苏沅抬头看她，笑得甚是温和，“那我以后继续挑剔好了。”
　　齐芸定定地看着她，默了一会儿，忽摆出一副悔不当初的样子，配着夸张的声音，“酒肉朋友，酒肉朋友，我一定会破产的。”

　　初秋天的植物，都被染上绚丽的颜色，深深浅浅，或如晨光敛金，或如霞光红艳，或明黄耀眼，或斑驳迷离，仿佛每一片叶子都是美丽的，灿烂到花开，然后就是花落。可它们毕竟美丽过。

　　齐芸拍结婚照的时候，苏沅有事未能去观看。但齐芸第一次穿上那白色婚纱的时候，她就在旁边，手里还拿着进门刚脱下的薄呢大衣，看见好友面带娇羞地从那水波般轻荡的淡绿色帷帘后面走出来，一身洁白的颜色，更加衬得美人如花，苏沅就想起了在国外时房东家院子里种的垂珠花，在六月的天气里，白色娇弱的柔美花朵团团簇簇垂在层层叠叠的碧绿树叶间，瓣如批针，早上匆匆走过园子时，会看见清晨的露水从那柔嫩狭小的白色花瓣上轻轻滑落，透明清软如美人垂泪。
　　那花名垂珠，一定有它考究的意思。

　　婚纱是手绣，细细碎碎的白花堆绣在白色的缎子上，齐芸微微低着头，小巧玲珑的脸庞就像是花尖的露水，空灵剔透。齐芸被人这样全神贯注地看着却有些腼腆，小小声声地开口，“好看吗？”说话间，一抹粉红的颜色，就染上尖俏的双颊，像水彩画上最轻微的落笔，在雪白的宣纸上慢慢地晕散开去。
　　她站在一室洁白的华丽里，却只能微笑着点头，因为已经想不出恰当而明了的言语可以形容。她更怕自己一开口，就会流泪。

　　从前看《Friends》，看到婚纱一集，剧中三个女人彼此看见女友试穿婚纱时都感动地掉了眼泪，苏沅就觉得她们的感情真真是好。如今才明白，那样的感动原来并不仅仅是因为友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