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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无赖 ...

  •   阿兰走后,戚一白呆在屋里总觉着别扭。

      喝了不止十盏茶水,坐也不是立也不是,决定了收拾包袱回戚家。放下手里的东西抬眼看向李仙,征求着他的意见。

      李仙只回了一句∶

      “去舒心。”

      三月的天气,六月的景。

      扬州这清秀地方,水多堤也多,花艳柳也翠。从清水观下来,天也黑了。戚一白挥着李仙的蒲扇,闻着柳叶儿香,看着人来往,还拉着李仙的手不松开。

      李仙任戚一白安心握着手,瞟过去一眼,戚一白清了清嗓子∶

      “江淮人家不好眠,瘦西湖边捞清闲。”

      李仙淡淡笑了笑,戚一白得意道∶“怎么?我也会作诗一二首,不过浅显而已。”

      “你倒还明白浅显。”

      戚一白看着李仙,挑两下眉∶

      “有人讥我太肤浅,我讥那人看不穿。”

      李仙挣了戚一白死攥着的手,走着自己的路,一眼也没回望戚一白∶

      “看不穿什么?你有何好看的。”

      戚一白跟随上李仙的步子,大挥着蒲扇∶

      “李仙,海水不可斗量。你都没看我,怎知我有什么好看的?”

      李仙听到这儿还真回过头看戚一白。

      戚一白站定,看着李仙像模像样打量起自己,眯起眼∶

      “我说李仙,你不会也好这口吧?”

      李仙又贴近了戚一白。

      直到引来路人侧目,才悄无声响慢慢退后,继续朝前走。戚一白愣了,追上去问∶“你可真好男……男……”

      李仙停下侧瞟戚一白,戚一白又被吓酌“……男男色?”说话吞吞吐吐连戚一白自己也不可置信。

      当初放肆的脸皮儿现如今估计也被刨干净了。

      戚一白就像个被活剥了皮的八哥,除了嘴其他皆瘫,赤条条杵在李仙面前,剩俩圆凸的眼珠子死瞪着他看。

      看着看着,眼前的人倒亮堂起来。

      李仙随戚一白出观穿的是普通的袍子,白得干干净净,进了闹市里各家酒馆灯笼照得十彩儿;脸上洗得没一处脏,像块玻璃面儿;头发随手用白绸子绑起来,模样像极了一书生。

      李仙的那块玻璃面裂出一道红色的缝∶

      “好不好男色又怎么样?那些无事可做的纨绔好色之徒寻求享乐刺激的无耻挥霍,下贱之人谋财的手段。我倒不怎么在意。”

      这话跟戚一白头一次见到的人说出的完全不是一个感觉。

      感情把戚一白面皮儿刨干净的人就是李仙儿。

      损……太损!

      “李仙,你只是个普通道观的普通道士,何必让自己成为一个清高的居士……啧,是我看错,真是我看错。”

      “现在看清还来得及,到以后再后悔可就晚了。”

      “好!”戚一白拿蒲扇拍左手∶“就等你这句。”绕到李仙前头正对着他∶

      “赶明日我就回去,趁今儿晚上我定要好好看你。”

      “没问题。”

      “那就说好,我了解到你是什么人也猜到你的心思,你也猜到了我的,你就收回那话。”

      李仙回答得很干脆∶

      “不可能。”

      戚一白也不在意,撇撇嘴∶“的确,猜我的心思也不是件容易事。”说着目光转移到别处,兴奋着摇了摇手中的扇子∶

      “那头有花船,我们去坐坐。”拉上李仙的袖子走上桥头,也不顾李仙乐意不乐意。

      看着桥那边灯火越来越近,水泛起的光映在脸上让李仙感到浑身不舒服∶

      “还是别去了。”

      戚一白停住,回头笑了起来∶

      “道士,只是坐船,可不是去嫖,用不着紧张。”

      听得那边花舟上铮铮琴声都快砍进李仙骨头里了,李仙甩开袖子∶“不去。”

      戚一白看着桥那头,直飞羡慕的眼神。转头看看李仙,李仙冷眼瞧戚一白。

      两人看着也不知多久,那一叶舟都漂到回三巷外了。

      此时那边灯火温暖,戚一白目光游到对岸——想必李仙过去,容颜会更温柔好看。

      戚一白深吸口气,无奈看着李仙∶“算了。”

      弹琵琶的人换了首曲子。弦拨得缓缓,声从细流,映衬着那片湖水的水纹波动。

      戚一白不舍,还在回头望着。李仙听戚一白说完,迈下桥,朝一处酒家走过去。

      戚一白还站在那,回头见李仙朝酒肆走过去,跑到李仙身边∶“去喝酒?”

      李仙点头。

      戚一白又打了鸡血,举起扇子∶“好!”比李仙还盼望已久,大步走到李仙前面进了酒馆。

      酒馆老板是山东沂州人,说话直。见戚一白打头锋往里冲,忙迎出来∶“这位客官、相公,是头一次来瘦西湖罢?这里有好位子……”

      戚一白坐了张靠开窗的桌子,把李仙拉到自己旁边的位置上。戚一白抬眼笑问酒馆老板∶

      “你就怎么知道这位是相公?”

      斜扫一眼李仙,李仙端起桌上的茶抿起来,不怒不语。

      酒馆老板捧着肚子仰头笑起来,笑着说∶“这位公子,桥那边就是金满堂,晚上贵客带里面的人出来游湖……”手指绕了自己店一圈∶“我这里接下这些客人可不是一年两年了,尤其是相公最多,您二位不用拘束。”

      戚一白阴笑着看向李仙,李仙放下茶杯∶“看什么,你不是去过金满堂吗,怎么不知道还可以出来游湖?”

      戚一白对酒馆老板勾勾指头,酒馆老板俯身,戚一白附耳∶“既然是金满堂贵客,你们有没有什么表示?”

      酒馆老板缓身直起腰∶

      “没有。”

      戚一白撇撇嘴,端起茶碗,对酒馆老板道∶“那就来你们最好的酒。”

      酒馆老板笑颜逐开∶“您二位稍等。”说着转身,李仙叫酌“别走,”酒馆老板不情愿回来,还是笑问∶“您有何事?”

      李仙缓道∶“若我还记着,你们最好的酒有云锦、泉汤和稻花酿。这些都可是暗自卖给金满堂和邻着的妓院,现在这时辰差不多都卖光了,你还哪来的这些好酒卖?”

      戚一白一口热茶喷出嗓子眼,李仙看过来,忙用袖子擦了擦嘴。

      酒馆老板捧住手∶“您说的好,”用手指着后面∶“可我们确实有剩下不多的好酒,再晚些应该就见底儿了。”

      戚一白伸出手指∶“这……”

      李仙道∶“——我们不要好酒,要最便宜的温酒。”

      酒馆老板又看了看戚一白,戚一白看着李仙。瞅着两人的气场,酒馆老板看眼李仙诺诺下去∶“您二位慢等。”

      酒馆老板也许纳了闷∶这相公估计不简单。

      两个时辰过去,酒馆里就剩下不多的客人。

      戚一白斜身靠着窗子,手里的酒杯晃荡着快落了,李仙起身截住那只杯子,稳稳放桌上。

      戚一白又伸手招店小二上酒,店小二有些胆怯,加完酒又对着李仙道∶“您劝劝这位爷,再喝下去……”

      “你费什么话,去弄酒。”戚一白推了推店小二,直把他搡出一丈远。连其他跑堂的都怕了他三分,说要酒便乖乖儿上酒,上完酒快快离开。

      戚一白转了转手里的杯子,看李仙依然神志清醒,不满道∶

      “你怎么是个酒罐子……喝了这么多都不见醉。”

      李仙苦笑∶“我?”放下酒盏∶“练出来的。”

      戚一白听了哼哼笑起来,把酒杯一甩∶

      “不喝了,再喝就让你看了笑话。”

      李仙也依了戚一白,放下酒盏起身。看戚一白站起来走不稳便要去扶他。

      且慢。

      李仙停住,看着戚一白端着胸口直难忍受,低着腰,只觉得要大事不妙。

      戚一白的胃且一翻滚,“哗啦”呕出来三罐子酒水。这酒水绝对天然酿造。

      旁边的酒楼老板一拍手∶完了。

      再一低头,李仙袍子上面从腰到脚被泼出幅墨山水。活灵活现,张僧繇的活龙,文与可的竹子与戚一白的杰作相比之简直是天上地下各一作。

      泼出去的这玩意绘成山水,戚一白当然不在话下。想当初在私塾的同窗还在忙着乡试,戚一白便已经开始操练起饮酒,学着酒打醉的词人诗人赏花弄月,你浓我浓。

      对此,在座的客官们甘拜下风∶

      一幅呕物作,人间几回得!

      连酒馆老板也跟着赞∶

      “这位客官,酒量不简单。喝进去一罐子酒,竟能吐出三罐,”一伸大拇指∶“高人。”

      被称赞得恍恍惚惚,戚一白抬起头来不忘微笑致意∶“多谢。”摇摇晃晃扬起两只手,拱酌“戚某告辞,改日再会。”

      改日?李仙这三个时辰遭的罪比半辈子里遭的罪都多,改日再喝岂不是要作死。

      李仙皱起眉毛,这味道真属人间难得。

      费了力气把戚一白从酒馆里捞出来,吊在李仙身上又刚走两步,戚一白压根不会用手捂住嘴,仰着身子呕吐物就这么从嘴角斜流出来。

      李仙按耐不住,一脸厌嫌推开戚一白。戚一白挺着身子摸到一旁的桥柱,扶着坐下。

      看样子,还没醉死。戚一白又是左望江水右望路人,靠着石柱子望天,望得李仙都不敢靠近。

      这边两人坐在桥头,桥尾一边淹没在红火的灯海。

      河畔还是最热闹的时候,三三两两的人步着石桥过来,见到戚一白和李仙不约而同绕道——尤其是李仙那身衣裳。

      “死没?”

      李仙环着胳膊,戚一白抬起头,晃了晃∶

      “没有,还不能死……”

      李仙见,蹲下身顺着他的话往下接∶

      “为什么不能?你这登徒子,死了倒还清静少祸害了别人。”

      戚一白又从怀里掏出蒲扇,一下挨一下扇了起来,瘫在桥柱脚下望着李仙痴笑∶

      “那好办,你用点儿力把我搡湖里就行。”

      李仙看到戚一白这副模样,顺手解下头上系着的白绸带子走上前。

      戚一白在李仙走过来的那么一会还是昏昏沉沉的样,等李仙执着发带过来,蹲在戚一白面前伸手为戚一白拭嘴角的东西……突然觉戚一白目光中有种狡黠的神色一晃而过∶

      “就是死,我也会拉着你不松开。”

      忙抽回手,紧接着李仙的手臂便被戚一白攥住。

      “戚一白,君子可要坦荡。”

      戚一白拽住李仙的手臂往自己怀里送,即使前面的动作已有周围人注目,可戚一白不管,仍道∶

      “我不是君子,可我坦荡。你说这事无耻下流,我偏让你做这下流事,到头来你若是动了感情,就是自打嘴巴。”

      李仙看戚一白昏沉着,用力往外拖自己的身子,无奈戚一白劲还不小,情急之下用左手挥了一巴掌。

      巴掌还算轻,于是戚一白并未松手,把李仙两只手叠在自己胸口笑道∶“有种就拿个刀子往这里插。”李仙的手被戚一白攥住放在胸前,“突突”的心跳磨蹭着他的手背。

      李仙猛把手抽出来,轻而易举因为戚一白松开了手。

      “你就是如此肤浅的人……怎么样,我猜对了罢?”

      李仙按上自己的脉搏,跳动得强劲有力。戚一白把自己额头上的一捋散发顺到耳后∶“我作些诗词也是肤浅……”

      李仙跪在戚一白旁边,两人的举止已经吸引无数路人。李仙也不知怎么就定在那,看着戚一白脸上与昨日不同的神采,那种该死的放浪、平日里李仙厌恶的登徒子现在却散发出浑然不同的感觉。

      李仙想把戚一白拖起来或是用上次的方法把他抱起来。

      戚一白很不配合地环住李仙的脖子∶

      “越是肤浅我越喜欢,非去让我作深词可作不来。就跟爹成天让我考功名做高官一般,不舒服不自在。”说着趴到李仙耳边∶“我就喜欢成天和男人厮混,在上在下无所谓。只要开心……”嘴唇碰了碰耳廓,笑道∶“做何事我都乐意。”

      李仙张手又要给戚一白一掴,戚一白趴着又吐开。李仙忍了气,捞起戚一白,任他搭肩上。

      李仙和戚一白走着,李仙无奈道:“下流。”

      声音轻得就像是给戚一白耳边悄悄说的话。

      就这么一路走回清水观,戚一白醉了,也说完了胡话,挂在李仙身上就睡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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