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一阕 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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Ⅸ
当我收拾停当走进后院的花厅的时候，真的是差一点就一个没绷住地喷笑出来。
因为在我步上台阶的同时，等在里面的三个人居然做出了三种截然不同的反应。
先是坐在最下首的左威，尚称得上清俊的脸上浮起了相当可疑的红晕，低下头研究自己袍子上的花纹；然后是坐在中间的左德，端起茶盏就是一阵猛灌，也不晓得那直径不过二寸的茶盏里有没有那么多水够他这样喝法；而最冷静的还要说是坐在上首的龙云，以丝毫不愧于他身份的高贵姿态在那里款派斯文地剥着荔枝。
如果是平日，我一定会好好地戏弄一下左氏父子。但可惜，在经过昨天晚上万里烟波的那一出之后，我便再不想跟他们有任何牵扯。
“陛下。”我望着龙云，心平气和地问道，“您今天来，是来找君若叙旧，还是为了尚书令？”二选一的问题，我问得不留余地。——居然能迫我至此，左威你也算好样的了。
龙云笑得苦涩。“叙旧。但……”
“叙旧是吗？”我打断他的话，“那左大人左少爷就请回吧。今日君若怕是没工夫跟您二位耗了。”
“若儿……”眼看着左氏父子脸色一僵，龙云不得不替他们出头，“朕是在路上碰到左卿父子的。看样子他们是真的有要紧事找你。你便听他们说说如何？”
我看着他，然后冷笑。龙云，你本事。居然懂得先把自己摘出去再替左德求情。“陛下，千万别说您对昨晚发生在万里烟波的事一无所知。没人信的。”看到他面色一惭，我耸耸肩，转向左家父子，“其实，昨晚根本没必要闹到那种局面的。可惜，现在已经说什么都晚了。左大人，君若不会救您。要怨，就怨令郎吧。”
“顾公子，小桃姑娘那件事……”左威急向前跨出一步，满脸焦急地想要解释。
“你已经向她道过歉而她也已经原谅你了嘛～这种事君若当然猜得到啊。”早晨看小桃来通报的时候就知道了。亲眼见到了受害者本人，而我又不在旁边碍事，左威不趁这个机会求得谅解那他就真是傻了。
“可惜，此一时也，彼一时。”我看向龙云，“陛下，您有没有告诉过左少爷，那些用对我下跪来向我求情或者谢恩的人，都是什么下场？”
龙云的呼吸明显一滞。他是见过的。那次是在太子败亡后，对太子府仆役的处置时，我明明已经和龙云说好放他们全部人一条生路，却还是在那个管家跪谢我不杀之恩的时候一把火起，拔出身边侍卫的佩剑割断了他的脖子。并且撂下狠话：“再有跪我者，当如此人！”
“您说，他能活到今日，君若是不是已经手下留情了？”我笑得天真。
“的确……”龙云回应得艰涩，“向你下跪求情还没被你杀了的，他是第一个。”
“昨天不杀他已经是给您天大的面子了。如今，您还想让君若买一送一么？”
看着我，再看看一脸期盼的尚书令父子，龙云长叹一声：“左卿，你自求多福罢！”
这一次，左家父子的脸色是真正地变了。龙云保不了他们。就算他是一国之君也一样。因为对手是我。我答应为龙云做事的时候，我们定下了很多约定，其中之一，就是他不能干涉我的私事。而龙云，是个守约的人。——除了那唯一的一次。
“顾公子。得罪您的人是我，惹怒您的人也是我……我们……就真的再没有商量的余地了么？”是该说他有勇气呢，还是该说他无谋？到了这个份上，左威居然还不肯死心。
“有！怎么没有？”我冷笑着，“……罢了，就当是对你孝心的敬意，再给你一次机会又何妨。只是君若说了，你肯么？”
“顾公子请讲吧。”不得不说，左威真的是个上道的孩子。这副大义凛然的样子比起那种“做得到做得到我一定做得到”的感激涕零样，实在是要顺眼不知多少倍。
我扬手，一把手术刀抛落在他面前的桌子上，锵啷作响。“一命抵一命。你自裁吧。”孝顺？他若是真的孝顺，就不会仗着他老子的身份地位那么肆无忌惮惹是生非。不过，若他真肯用自己的命来换，我到是不介意了了他的心愿。
“顾公子！”
“若儿！”
尚书令和龙云同时惊叫。
“陛下。”我面无表情地看向龙云，“左大人不知道君若是谁，怎么连您也忘了么？‘冷血冷情，豺狼心性’的豺狼公子，是那么好相与的？”
“豺狼公子！”这次，是左家父子的二重奏，“你没死……”
“没听说过祸害遗千年？”我挑挑眉，看向左威，“考虑好了么？以命换命。”
“‘豺狼公子，言出必行’？”左威死死地盯着我。
“豺狼公子，言出必行。”我点头。这也是我为什么要抬出我这个名号的理由。和豺狼公子的狠毒齐名的，就是他的守信。
“好！”左威这一声应得豪气干云。然后，便拿起刀子向颈侧的动脉割去。
“威儿！”左德一声惨呼就要扑上前去。我则拽住了龙云的袖子。想救人？撕了这件龙袍再去啊。
就在刀刃浅浅刺进皮肤的瞬间，门外飞来一物打中了左威的手腕，小刀落地。而救了左威一命的东西，则是一只调羹。
“顾公子……不要再戏弄人了好么，很吵的。”奢华圆润的低沉嗓音悠悠然传来。
就知道他会出头。
“主上，您不是去吃早点了么。”我凉凉地呛他一句。个心地善良的猪！
“一个人吃东西很无聊啊。”凤翼端着个粥碗笑嘻嘻地走进来，“小桃姑娘的皮蛋瘦肉粥可是一绝呢。顾公子要不要吃？”
一绝？那真是不好意思，她这个手艺是我教的。放开龙云，我走到凤翼跟前。“怎么主上也不肯帮君若拿个勺子么？”我这叫找茬，谁让他把调羹当暗器扔出去救人来。
凤翼不笨，干笑两声之后一把把我揽进怀里。“我错了还不行吗～大不了，”凤翼把头靠在我耳边，沉沉地笑着，声音不大，但足够整个花厅的人听见，“我亲口喂顾大公子你吃啊～”
亲口，他说是亲口。不是亲自也不是亲手，亲口……靠！这小子真敢说啊！
不着痕迹地观察了一下四周，左大人的脸青了，左少爷的脸红了，龙云……他在我视线的死角里，看不到，但估计不会难看到哪里去。
我偏过头，薄唇似有似无擦过他的。“主上是说真的？”你想玩？我陪你。左右大家都吃的都不是亏。
凤翼不说话，只是低头含了口粥，然后便将他线条紧致的双唇覆上了我的。柔软而有弹性，口感不错。抬眼，对上他似笑非笑的鹰目，回他一记“便宜你了”的眼神，我便闭上眼睛专心享受起他的服务。
从他向我索要早安吻，就知道他对我已经不是完全没有欲念了。可谁让他先摆了个傻兮兮的承诺在那里呢，这点小豆腐就当是给他这个笨蛋君子风度的赔偿好了。
“味道如何？”末了，他用舌尖在我唇角一勾，坏笑着问了一句。
“口感不错，可惜，”我眨眨眼，干脆把头靠在他肩上，“技术还不到家。”
偷眼瞄去，不意外看到了左家父子喷血般的视线。天地良心，我只是在评价小桃的厨艺而已，你们或不齿或害羞个什么劲？……好吧，我承认我是故意的。可谁让你们得罪我在先呢？没听说过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吗～
“顾公子玩够了？满意了？消气了？”凤翼低下头，笑着问道。
“嗯。”我懒懒地应了一声，重新站直身体，“左大人，您其实真的挺不知变通的。”
左德一愣。
我接着说。“君若不答应，您就不会找别的大夫？说实话，您肠子里那虫子……还没大到非得君若下手收拾的地步呢。找个不怕死敢下狠药的大夫就能治得了。
“穆淑妃那是太医们怕治死她不敢下大剂量的药，一点一点地吃到虫子不怕药性了，当然最后会‘药石无效’～
“我当然医得了她，可她有胆子让我医么？切开肚子，切开肠子，把虫子取出来，再把肠子和肚子缝合好……换了你你敢让我动手？
“一个两个蠢得跟什么似的……天底下神医那么多就非巴巴地揪着我不放？真是不知变通到让人懒得费心思骂你们了……”
“没有下次了。”
看着左家父子离去的背影，我冷冷地对身边的男人说道。
“嗯。谢谢。”凤翼从背后抱着我，下巴抵在我肩上，沉沉地说。
这一次完全是看着凤翼的面子。他想卖个人情给左家，我便帮他一把。反正，那爷俩死不死，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无关痛痒。
如果凤翼当时没有出手，那我就真的眼看着左威血溅当场，然后治好左德。至于活下来的左大人是不是会恨我，是不是会白发人送黑发人，那都无所谓。唯一有点遗憾的，是没有给左威更深一点的教训。敢调戏小桃，只划了他一刀还是太便宜了。
所以，我还是在给左德的药上安了一个算不得坏心的坏心。我给了他两颗药丸。红色的“一梦千年”和白色的“恍如隔世”。这两者，都是我顾家的至毒。
服下“一梦千年”的，七日之内身体毫无异状，因为药性正在体内扩散，当经过整整84个时辰也就是168个小时之后，毒性便立刻发作，半刻钟之内便可夺人性命。它唯一的解药就是“恍如隔世”。而且，必须是要在中毒后的七日之内服下方才有效，若于毒发之后吃下，也只会加速中毒者的死亡罢了。
而“恍如隔世”，它的毒性比起“一梦千年”来只强不弱，服者立死。只不过，若能保护死者尸身不腐，那不管相隔多久，只要喂死者吃下“一梦千年”就可以解除毒性，死而复生。
而我把药给他时的原话是：“吃下红丸，待虫子排出体外再服下白丸，可保性命无忧。但若在服下红丸的第八十三个时辰还没有排出虫子，也须立即吃下白丸，如此可免一死。然后，便到凤离来找我为你剖腹医治吧。”
话我说得明白，虽然我不信一个肠道的寄生虫有本事抗冲我顾家至毒，但凡事有备无患才好。如果左德谨遵医嘱，那至少可以保证他不会被毒死；但如果他见虫子除去了就大意地不吃解药……那就怨不得我了不是吗？至于其他的，那就是骑驴看帐本——走着瞧，到了算了。
不过不管怎么说，左家的事情是解决了。但是……我似乎还是忘了什么。
就在我努力思考自己忘记了什么的时候……
“若儿……”
忽然听到这听了三年的呼唤……
想起来了，龙云来找我“叙旧”，现在还没有离开呢。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第一阕 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