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第六阕 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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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衣这天早晨，我和凤翼早早从床上爬起来——不是陪他接受朝贺，而是跟他下斗观光。
凤翼说过，离都城外三十里那座名叫“八宝山”的山便是凤离历代先王的陵寝所在。本来我以为这“历代王陵”是一个墓葬群，可等亲眼见到才知道，那根本就是一整座大墓！
“这座陵是我朝太祖在那位‘栖凤之后’故去后亲自指点修建的。”凤翼很尽职地为我做导游解说，“整个工程前后耗费了近三十年。而王陵建成一年后，太祖驾崩，与先后合葬于此。”
我反射性地点着头，完全被眼前的建筑惊呆。
这与其说是一座陵寝，不如说是一间神庙。
是的，神庙。
四四方方的一座由巨大石柱在外围支撑的，神庙。
……其实在我和凤翼不知道的时候我们已经一起穿越了对吧？
守陵人从“神庙”中迎出来，一袭锦蓝袈裟端的是宝相庄严。
“陛下。”守陵僧双手合十，“今日又来探望先王？”
“孤带君若来见见先王和太祖。”凤翼合十还礼，“以及，栖凤之后。”
守陵僧了然地点一点头，转而向我合十一礼：“见过顾公子。”
我打一稽首：“大师有礼了。”
守陵僧一愣：“顾公子是道门中人？”
我轻笑：“顾某既不礼佛，只好一心向道。”
守陵僧眯起眼睛打量了我半响，方才开口：“顾公子身上血腥之气浓重，所向怕是魔道了。”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守陵僧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将我们引入“神庙”。
宽阔的庙堂内没有任何多余的陈设，只在正对大门的山墙上浮雕着一只冲天而起的凤。
凤翼拉着我走到那面墙下，伸手在距离地面最近的那条尾翎的中心按下。
伴随着机关转动的声响，墙面上开启了一道可容二人并排通过的暗门。
噬骨的寒气自门中喷涌而出。
“下面便是我朝诸位先王的安寝之所。若要下去，顾公子、主上，请先饮下此杯。”守陵僧端了两碗水递来。
“寒毒？”我格住凤翼准备端水的手，盯向守陵僧。
“君若无妨。圆寂并无恶意。”凤翼反握住我的手，“只是这王陵地下极寒，非饮寒毒不足以相抗。”
圆寂？这法号到应景。
“我自然知道他没有歹意。否则我刚刚那只手就不是按在你手上而是按在他脖子上。”我扫了那两碗毒药一眼，“只是这毒未免太张扬。连拿近检查都不用就能发现……毒，就是要在发作前都让中毒者不能察觉才叫毒。”
我弹弹手指，适才已凝于指尖的“雪舞风华”无声无息散入空气中。一个呼吸之间，已被摄入体内。凤翼和圆寂同时颤抖着蜷起身体委顿下去。
一把捞住凤翼渡气过去暂时为他抑住寒气。这毒虽是我顾家少数毒不死人的毒药之一，但如果放着不管，最终的结果只会让人生不如死。
这一世我在龙月配出这毒的时候曾拿那位穆淑妃试过药，效果相当的令人叹为观止。刚发作的时候表现还很正常，只是寒冷、颤抖；一刻钟以后寒气透体而出，肌肤变得冰凉；半个时辰之后血流减缓，体表开始结霜，如果这个时候还不服下解药……总之毒不死人就是了——至于会不会是冻死，说实话我还真没实验到这一步过。
“连累大师了。虽然以大师的功力似乎并不畏惧这区区‘雪舞风华’。” 我随手弹了解药到圆寂面前。
虽然圆寂和凤翼同时中毒，但他表现出来的态势却明显没有凤翼严重。我完全相信，就算我放着不管，至多三刻，这寒气便可被他化去。
圆寂服下解药，起身望向我，神情复杂：“顾公子，只盼你入地狱之时，莫要顺手将这世界也变成炼狱。”
我一笑，转身扶着凤翼跨入暗门。
石墙在我们身后轰然闭合。
墓道内的寒气比起方才在外面感受到的还要强过不少，体内体外的寒气相互抵消，凤翼开始变得生龙活虎起来。
“君若你没事吗？那个‘雪舞风华’……你并没有中吧？”在被连珠灯照得通明的墓道里，凤翼脸上关切的神情一览无余。
“我一个下毒的人被自己下的毒毒到这像话吗？”我盯他一眼，“我不畏寒，是因为我顾家家传心法阴寒。女子修行事半功倍，男子却非辅以门中寒毒不能大成。而我顾家寒毒的威力……你刚刚也知道了。”
虽然我现在一身功力泰半是得自前世遗留，但这一世的修行却也并未懈怠。前世看兄长们辅毒修行的苦，这一次我终于亲身体尝。
凤翼伸手环住我的肩，用力地揽紧。
我拍拍他的背：“没事的，挨过了，也就不痛了。”
凤离王陵的墓道盘旋而下，越往深处，寒气便越重。石壁上的连珠灯也渐渐被夜明珠取代。
墓道尽头是一处宽广的大厅。——说是大厅，倒更像是一处天然的溶洞。沿壁，钟乳、石笋犬牙交错，而在墓道的正对面，洁白晶莹的石门在明珠的照耀下于一片山石的灰色中显得突兀异常。
而这里的温度也已然低得让我也不得不开始运功相抗。
“里面就是墓室了。”凤翼走到门前启动机关，“会很冷。”
机关轰鸣，墓门缓缓向内敞开，白色的雾气从门内喷泻而出。
彻骨冰寒。
这不是墓室，是冰室。
是整座的冰窑。
四壁与洞冰结霜缠，甚至无法让人透过冰层直窥山体原貌。
地面上则是冰层平整，光可鉴人。
而就在这巨大冰室的正中央，十二口冰棺就如同巨大的时钟刻度般围成一个圆。圆心，是一座雕琢华美无匹的双人棺。
“中间那座，就是太祖和栖凤之后的合葬棺。”凤翼对着中央那口冰棺淡淡解释，“其余那十二座里，有十一座安葬的是凤离其余诸位先王。”
根本已经懒得思考这么艰苦的工程到底是怎么完成的，我只是顺着凤翼的话点头：“那剩下的一个呢？”凤离传到他这里是第十三代，前面的十二个已经躺在了这十三口棺材中的十……二……口……里……
我不可置信地看向凤翼。真的，这么巧？
凤翼苦笑地点点头：“太祖修建此陵的时候，只造了这十三口冰棺。”
我同苦笑。这算什么？只传十三代然后亡国的预言吗？
“君若，来见见那位栖凤之后吧。”凤翼拉起我向正中央那口冰棺走去。
可是，“见见”？怎么见？开棺验尸……验骨吗？
这个顾虑马上就被打消。
冰棺的棺盖也是冰。
明澈通透，璨若水晶。
棺盖下，须发斑白的男子身旁，花信年华的女子安然长眠。
双眸轻阖，纤薄的唇牵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清秀的容貌虽完全够格被称作美人，但终究离“艳绝群芳”四个字太远。
“这便是那位栖凤之后了。”凤翼在我旁边仿佛怕吵醒死者一样轻声地介绍，“虽然不知道当年太祖是用了什么法子保住了她直至移入这冰墓前亦三十年尸身不腐，但幸而如此，我今天才能带你来见她。”
“原来她便是栖凤之后……”我盯着冰棺中的那张脸，喃喃自语。
曾几何时，我也曾站在和她拥有同一张面孔、同一副表情的尸体旁默默注视。只是那时的地点是四壁雪白的医院，围在她身边的是疼爱她的祖父、双亲，和四个兄长。而那时的我，也不过是个才刚从肉身中脱离，正等着无常引路的幽灵。
而棺中那须发斑白的男子，虽然年纪不同，但那眉宇轮廓间，却像极了我身边这个男人。
而如果我没记错，凤离太祖，姓凤，讳天翔；王后，姓花，讳若君。
棺盖上，女子的那一侧深深地刻着十六个字：
三生有幸
无以为报
两世情缘
不羡千娇
两世情缘……我转头看着凤翼，原来在我的不知前几世，就已经注定了要和这个国家、这个人纠葛不解。
原来这就是天意。
天意，合该我为这国家尽心尽力。
我握着凤翼的手紧了紧：“翮云，回去吧。”
“会冷吗？”凤翼这时的反应到很灵敏。
“怎么会。这里的寒气对我的修行反而是有益无损呐。”我笑笑，“若不是凡来这里就要碰上那位圆寂大师，我倒真想每日来此练功。”况且这里还是人家祖坟。
“不用经过圆寂的方法也是有的。”凤翼拉着我走到冰室的一角。
机关启动。
又是一处溶洞。在冰墓外的三方洞壁上各有一个只容一人通过的狭小甬道。
“中间那条路出口在你的梧桐院，湖心亭中的石桌向南转动便可开启。”凤翼依次指点着那三条甬道进行说明，“左边那条，通向八宝山东十里的一座庄子。右边那条，从这里出去后就是一处峭壁，而那峭壁的正上方，就是天坛的大殿。”
“……宫中有密道通向宫外我可以理解。”虽然这个中途的关联点实在是匪夷所思了点，“但往峭壁去的那条路算怎么回事？”
凤翼笑了笑：“这条，是一开始就有的。”
“一开始就有？”那就是说是天然的？真巧。
凤翼点点头：“国史上是这么记载的，回去要不要看？”
“好啊，我们回去看吧。”我笑着拉起他。
凤家的祖坟居然能同时聚集这么多的巧合？我不信。
一个巧合或许还可以被叫做偶然，但一群巧合聚在一起却只能让我想起四个字：
天意，人为。
只是再加上那位栖凤之后与我前世一般无二的容貌，若是人为，又有谁能使出这么大手笔？
我不信巧合，但我不能不信天意。顾家家训有言：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天意不予，万死不求。
作者有话说
第73章 第六阕 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