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番外其之一·错身（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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箫声咽。
连城一直以来都是这样认为的。
可是今天，这个一直以来的认知，却在顾君若的箫声下粉碎殆尽。虽然曲调一样是低沉幽婉，但意境里却挟出了穿云裂石般的激越高昂。
睥睨天下，傲视群伦，豪情天纵，潇洒如风。
这一刻，少年的张扬、锐利、恣傲、狷狂，一切都再不掩藏地透过箫声，赤裸而凛冽地展现在连城眼前。
感受着那直击心脏的震颤，连城清楚地明白，他，一直以来，都小瞧了这个看似冷情的少年。
“……束发读诗书，修德兼修身；仰观与俯察，韬略胸中存……”一曲终了，少年略显低沉的清冷嗓音幽幽响起，“……躬耕从未忘忧国，谁知热血在山林……”
“……凤兮、凤兮、思高举，世乱时危久沉吟……”接着，歌声微扬之后又随而转低，“……茅庐承三顾，促膝纵横论。半生遇知己，蛰人感幸深……”
“……明朝携剑随君去，羽扇纶巾赴征尘！”至此，原本轻幽的歌声已略显出一些苍凉，“……龙兮、龙兮、风云会，长啸一声舒怀襟！”却又在极深沉处绽出了丝丝缕缕的豪气干云。
“……天道常变易，运数杳难寻。成败在人谋，一诺竭忠悃！丈夫在世当有为，为民播享太平春！”直至曲终之处，方又回复了初始的冲淡平和。
但听者的心，却是再回不去之前的清冷宁静了。
歌声停止。整个酒楼鸦雀无声。所有人的视线悉数集中到了连城这一桌。
顾君若起身，笑得云淡风清、潇洒魅惑。“若君无状，搅扰了各位用餐。这里若君给诸位赔礼了。”然后便双手抱拳，四下一礼。
看着身边的少年，连城的心忍不住微微有些下沉。
之前，他一直以为，这个看起来冷冷清清的孩子真的就如同他表现出来的这样，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超然人物。可事实显然不如他所想。昨日在万里烟波，少年以一曲洞箫一阕清歌艺惊四座。震撼的不仅仅是当时楼中的食客，更是他这个义兄。
如今，便是有人告诉他，这个自称“若君”的清丽少年其实是个跃马横刀、纵横沙场的将军，他都会毫不犹豫地相信。
“大哥请在此间少等。君若去请家主出来。”
他们现在所在之处是城东一处名为“云府”的大宅的西花厅。连城会来，是因为一直都对自己的家事避而不谈的义弟说，他家家主想要见他这个结义大哥一面。而思绪纷乱的连城也没有注意到，今天，他这个义弟所用的自称，亦不再是“若君”了。
看着少年款步离去的身影，连城直觉地感到，过了今天，有什么东西，就要无可避免地改变了。但那东西是什么，他不敢想。因为现在的他，所害怕改变、害怕失去的事物，就只有那唯一的一件。
就在此时，颈后忽然有刀风袭来。反射性地低头避开，连城长剑出鞘，反手架住了对方挥出的第二击。
十余名黑衣人手持长剑结成一个小阵势，将他围在了正中。
但是，没有杀气。
连城冷笑。真是好特别的待客之道。等只剩他一个的时候才出手，明摆着就是要掂掂自己的斤两。只不过，他虽然有杀光这些人的自信，却不敢保证可以在不伤他们性命的前提下击退他们。于是，他干脆直接收剑还鞘。
“可以了。你们都退下吧。”男人深沉的嗓音从厅外传来。众黑衣人闻声立刻收剑，接着便不发一言地依次退出门去。
“你就是若儿的结义大哥连城？”走进来的是一个与连城年纪相当的男人。有着雕刻般硬质而锐利的俊美容颜，身材高挺。一身黑衣更衬得他宽肩窄腰的身材益□□亮。而在他身后，则跟着白衣玉带的顾君若。
“你就是若弟口中的‘家主’？”连城剑眉微敛。这个男人，很强。论单打独斗，他没有可以在百招之内放倒他的自信。
“家主？”男人一愣，接着沉声笑了起来，“若儿，你到底是怎么向人家说的？”
“怎么说的很重要吗？”顾君若不置可否地笑笑，转而面对连城，“大哥，这位是当朝国君。我龙月的第十一代君主·龙云陛下。而我，是他的男宠，顾君若。”
顾君若顾公子，龙月王身边那个集三千宠爱于一身的男宠，以色事主，妖媚惑人。
天下皆知。
这一瞬间，连城甚至觉得周围事物的颜色都齐齐褪去。就连传入耳中的声音，也变得模糊。
男宠。这个惊才绝艳的“若君”竟然是男宠？而且……还是那个“顾公子”？
连城冷笑。自己真是笨得可以啊。居然……就一点也没往这个方面想过。明白真相的这个刹那，他震惊、他怨愤、他鄙夷，但当这些情绪全部消散之后，剩下的，居然是……不甘？
“……大哥。今天的事情就由主上为你说明吧。毕竟后宫不得干政，君若就先下去了。”看着一时间失去了言语的连城，顾君若苦笑一声，向着龙云行礼之后便退出了花厅。
结束了与龙云的谈话来到后花园，连城看到了等在那里的顾君若，这个半年以来一直为自己真心相待的“若弟”。之前在得知他身份时会生出那份不甘的原因，此时已经完全明了了。
他不甘心，因为他恨。恨自己。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早一点艺成出师，恨自己……为什么不能早一点和他相遇。
感觉到他的靠近，顾君若转过身来。看到悬在他腰间的那面代表“御前四品带刀侍卫”的腰牌时，白衣的少年安心地笑了。
“御前四品带刀侍卫连城，兼任月城府总捕头，隶属刑部，统领天下衙门。”连城平静地报出自己的职务。他不是瞎子，清楚地看得到顾君若眼底由衷的祝贺。可那又如何？
回不去了。从得知他的身份的那一刻，从自己接下这块腰牌的那一刻，便已经注定了，他们，只是主仆。
“太好了。君若就知道，你一定会答应的。”这一刻的顾君若笑得单纯而愉快。如果是连城，就一定不会坐视任何冤假错案的发生。只有将百姓交给这样的人守护，他才会真的安心。“恭喜你，连大哥。”
“您失言了。这一声‘大哥’，连城担当不起。”故意不去在意少年瞬间黯淡的表情，连城单膝点地，行礼如仪。
“顾公子。”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番外其之一·错身（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