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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西有昆仑玉仙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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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当”一阵脆响,趴伏在桌上的一个白衣少女猛地从睡梦中惊醒,她迷迷糊糊的探出手去扫开满桌杂乱无章的瓜子壳,摸边缘处的一把紫竹箫。那杆箫做工煞是精美,棱角分明,修长圆润,美中不足的是,箫面上竟布满了大大小小数不清的创痕,深浅不一,像是经历过了一场恶战。
青鸾。它的名字叫,青鸾。
那白衣少女抬起头,侧脸精致漂亮,衣着并不类似中原女子,窄袖束腕,到膝下的劲装裙摆甚狭,脚上是一双雪白的短靴,料子鲜亮柔软。乌黑的长发扎成一束顺着肩头垂下,几乎垂到腰处,显得俏丽又温婉。
她慢慢地回过头去,目光一凛。
声音来源于一个商人摸样的家伙,身前摊开一大片古玩样的东西,闪烁着一片灰蒙蒙的古意的光泽。
那男人口沫飞溅,神采飞扬,四周围了一圈穿金戴银的家伙,正一脸痴色,听的津津有味。
“这可是上古时期流传下来的女娲补天石,看看,这可是神石啊,这花纹还是当初伏羲亲手描上去的,看看看看,这青鸟多逼真啊......”
他嘴皮子甚溜,那一套说辞“蹭蹭蹭”吐出来简直是大珠小珠落玉盘,连个顿都不打。
身后没来由的传来一阵冷笑,笑的盘头夏脊梁骨一阵悚动,他刚想继续说下去就听见有人有意无意道:“青鸟一直是西王母的坐骑,即便是伏羲也不敢轻易描画,更何况,太古时期,哪来这么新颖的彩绘。”
紫竹长箫在纤长的手指间转来转去,众人目光齐刷刷看向声音的来源,只见得一背影,左手转箫,右手抓一把瓜子儿往嘴里丢。
盘头夏嘴角一阵抽搐,随即骂道:“你懂什么,那都是上古时期的事,你个小丫头片子又从何得知?”
“是啊,都是太古时期的事情了,我们这些凡人哪儿能知道。”继续不紧不慢的在人心头上浇油:“你又是从何得知?要知道随便窥测神的心思,是要遭天谴的。逆天雷的滋味你有没有尝过?浑身筋骨倍加爽快!”
“稀里哗啦”一阵伤人心脾的乱响。那些个金银买家气得掀了桌子,“神”的宝物砸的碎了一地,盘头夏愣在原地,双手颤抖。
“你!”他猛地转过身,怒容满面的指着那个白色的人影,恨不得戳出一个洞来。
“臭丫头!你还真是阴魂不散,老子到哪儿你就能跟到哪儿!”他大步走上去,一耳刮子就朝那少女的脸颊扇去。
但那大力的手掌一下子就被抵在掌心的箫卸了大半的力,盘头夏愕然看着自己的手掌被推回到脸前头,那少女偏了偏头,冷笑。
“我不会再让人打耳光。”她低声说,随即站起身,用箫敲打着自己的左手心。
“总是挑姑娘路过的地方讹人,恰逢姑娘手头清闲,这都是你命不好。”
盘头夏气得发抖,立刻就口不择言地问候了对方的祖宗十代,座下人人皆皱眉,而那少女却云淡风轻。
“姑娘没心思听你骂人。”她扭头就走出了客栈,留下盘头夏一个人风中凌乱。
我做类似的事完完全全是因为闲着无聊,当下无事一身轻,找人麻烦就变成了人生一大乐事。
至于方才盘头夏骂人那一段,我倒更是无谓的紧,要知道对于一个死了一回的人来说,问候祖宗十代完全连根毛也算不上。
我想我是幸运的。
在龙冢,悭臾给了我他万分之一的精魄,然后他成功的死去。
我们各取所需,应该是吧,所以......我不需要内疚。
新的生命,若是再耗费在内疚上,岂不是可惜?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然而现在却一件也想不起来。
我愣在原地,茫然四顾。
从开封游到洛阳,又从洛阳游过西湖,每天吃了睡睡了踢人馆子,这醉生梦死的日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翻然醒悟倒是给自己徒增烦恼。
正想着,天边逆着光飞来一只丹鹤,姿态轻盈,雪白的双翼间缭绕着一股仙气,眨眼间就降在我脚下。
周围的凡夫俗子齐刷刷跪了满地,虔诚之色溢于言表。我讶然,正踌躇着要不要随着他们一起跪下去。
嗅着这仙味儿也知道这是昆仑墟的鸟,昆仑墟与榣山隔了不知多少万里,八竿子也打不到一点关系。这......
我和那丹鹤面面相觑了一会儿。
自打五百年前那劫之后,我几乎是与榣山断了联系,爹当初那句话也不是说白的,说不要我了便真的不要我了。
三界之中,没人再敢与我称亲戚,我彻底被遗弃,恩,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这家伙也委实是大胆的紧。
我心里一热,微微叹息,还是亲自去问个明白比较好,但随即便想起自己并不会腾云驾雾。
这是天家的招数,委实只有修成应龙,晋了谪仙的爹娘才会。其实榣山的小龙也并不是不会飞,只要化成龙形便可翱翔九天,化龙......会吓死人的吧。
我捏了捏鼻梁,见那丹鹤仰头叫了一声,弯腰展翼,示意我上它的背。
事实证明,我低估了这只昆仑墟的鸟,它载我完全是小菜一碟的事。
我侧坐在它背上,耳边云气呼啸。我掠了耳边的乱发,垂下目光,碧粼粼的河蜿蜒曲折,像是回疆玛瑙玉的绸缎,在逐渐稀薄下来的云雾之中逐渐清晰,迅速扩大,这鸟居然已经低飞进了峡谷,我大叫一声,猛的趴伏下来,紧贴着他背上的羽毛,那鸟下降的速度忒快,但立时就在水面低飞滑行,脚蘸了水渍,看来它委实是惬意的紧。
我惊魂未定,直起身体整理被风掀起来的衣襟,昆仑墟里一堆修逍遥道的疯子,养得鸟也这么不正常。
脚上的靴子被溅上了亮晶晶的水花,我只要勾一勾脚尖就可以探进水里,这般飞翔的感觉倒是奇特,我身体后仰,撑着那鸟柔软的脊背,眼前碧海晴天,心中畅快。那鸟叫了一声,双翼一振,蓦地又扶摇而上,险险避开了突兀的岩石,我悚然看着那一截被断石切落的纷飞的羽毛,再不敢想什么逍遥之事了。
这一路跌宕,终于上了昆仑墟,我擦了一头冷汗,脚下着了实地。
这是一处悬崖,那丹鹤飞的极快,几乎是从陡峭的山壁垂直而上,我几乎不敢探起身体,生怕风一不慎就把我刮出去,那脚下万丈悬崖,能看见的东西都在急剧缩小,摔下去,我想也不敢想。
我伸出脖子,山下云气弥漫,那鸟几乎像是坠落下去似的,一会儿便没了影子,我从没看过哪知禽这么飞翔的,不禁叹然。
转过身,身后参差的石阶,竟还要走一段,不远处的半山上一片葱翠,有玲珑的小瀑布落下,顺着矮矮的山体落入林间,约莫那林子里隐着一方水潭,我走上去,几步便是这样一个小瀑布,在往上走那水源变成了淙淙小溪,纵横密布在草间,玉带一样,一不小心踩进去,只浸没脚跟,它便绕开流淌,灵动的紧。我猜正是这么多涓涓溪流才汇聚成了那一只又一只的小瀑布,委实是奇景。
人杰地灵,地灵人杰。我正惊叹着,树木分开,有个人影梭动,臂弯上轻盈的彩带随风飘舞,看来是个窈窕仙娥。
我适时刹住了脚步,正对着那人影后头,弄出了些声响,那人幽幽的回过头来,竟无树木遮掩,我很大方的迎接那一束不善意的目光。
果真是一个漂亮的仙娥,唇红齿白,瞳凝秋水。我冲对方笑了一笑,自觉笑的十分大雅,但对方好像完全不领情似的。
“你是谁?”那仙娥开口就直奔我的名号,一般敢以这个作为开场白的必定有个十分震慑人的名号做撑,那么眼前此女恐怕不是天帝的女儿便是天帝的姐妹。我思忖片刻,觉得君老九的十三妹妹委实不是什么能登大雅之堂的身份,更不能和对方劲敌。
“在下君翎。”
“君翎?”那仙娥柳眉一扬,露出几分轻蔑之色:“一定是什么没修为的小仙,我怎听也没听过。”
我揉了揉太阳穴,看来完全高估了自己的知名度。
“像你这样的小仙,怎也敢来昆仑墟?”她话锋一转,娇声嗔道:“简直是污了这昆仑墟的灵山秀水!”
我嘴角不由得抽搐,这会不会有些小题大做呢?即便,我是说即便,我真的是个比原溪还要弱品的小仙,也不至于说来一趟昆仑墟就浊了这地方的灵气,好生无辜。
“其实我不是小仙。”我笑了一下辩解:“我其实是个很低调的上神......”
我当然低调!我修成上神的时候不过三千多岁,三千多年修了别人七八千余年的修为,只可惜那时太年轻,我爹也不太好意思太高调的宣布君家出了一个小人才。不高调的结果就是太低调,以至于我尚神礼的宴会他压根就不记得,跑去吃西海龙王孙子的满月酒了。
“上神的名单我倒背如流,就是没听过一个叫君翎的。”那仙娥哼了一声,眼睛里满是报复的快意:“冒充上神,这种事你也干得出来,太不要脸了。”
我大惊,上神名单里竟没了我?这是何时的事?
“怎么样,被我拆穿了吧!”她洋洋得意:“我促织在天界待了两年,你们这种人我看的多了。”
促织?!
一个升上天界不过两年的仙婢的头头儿。唔。我了解了。
我有些无语,更加无语的是,我来昆仑墟连一炷香的时间也没有,委实也没有哪儿招惹了她让她三句话两句都在挤兑我。
“那么,敢问仙娥在这昆仑墟又有何贵干?”我反问。
“我来找君弦上神讨教道,义,礼,法。”她将最后几个字咬的挺重,炫耀她和君弦上神同是有文化的神仙,我立刻悟了。
这年头春心萌动的又何止是凡人。
九哥啊九哥,百年没见你竟惹上这般桃花了。
通晓其中玄奥之后我就懒的与她唇舌争辩,干脆直接绕道。
“喂你!”促织仙娥见我一派蔑视之情,那一汪娇贵的自尊顿时受到了巨大的挫伤:“你不许走!这昆仑圣地岂是你能随意践踏的?!”
我这次连头也不想给她回一个,思春的女子没有一个值得理喻。
下一刻,身后涌动起一股抵着我脊梁骨的劲风,我愣了一愣回过头去,看见促织广袖飞舞,白光从臂弯上缠绕着的丝带上源源溢出,竟然就这么动上手了。
她居然为了一个男人不分青红皂白的跟本姑娘动手了?我一来讶异,二来,更讶异。
这一下子来的实在是鲁莽至极,毫无攻击力可言,完全是小儿女娇嗔的把戏,我反手将紫竹箫“青鸾”划过身后,瞬间破了她那点微薄的仙障。我约莫是大大高估了她的修为,这一下子我几乎没使上力,全然是自保的动作,却给她造成了莫大的伤害,她像是一只折了翼的蝴蝶一样摔出去好远,趴伏在地上凄凄艾艾,雪白的纱裙被粘湿的尘土卷成一团,长发凌乱,泪眼婆娑,好不动人。
我甚尴尬的立在原地,踌躇着要不要去扶她一把,然后顺水推舟的将她迎进昆仑墟,让她的情郎君弦上神替她好好医一医。
正踌躇着,一阵清风洞穿了整个山林,撼动万千溪流,如闻天籁,“沙沙”叶间传来一清朗男声,正如那淙淙流水一般澄澈动听:“仙娥可有大碍?”
我先是一愣,随即看向促织,见促织抹了一把眼泪,强笑道:“促织无碍,有劳上神挂心了。”
其实也不全是强颜欢笑,我看出她其实是七分甜蜜的,不禁扶额。
见促织嘴唇动了动,似乎还要说什么就等着君弦发问了,但下一刻就听那林子深处传来的男声温润笑道:“我看我这昆仑墟怕是与仙娥八字不对,仙娥这般冰肌雪肤在昆仑粗地总要受些伤创,君弦以为仙娥还是回天上去罢,否则还要再替仙娥挂心几日。”
我暗自惊叹着这逐客令下的真是美不胜收,果真促织从地上爬起,转身就驾云而去,干脆利落,只可惜没看见她的表情。
正出神,那厮又开口了,口气顿时戏谑起来,与方才的人模狗样大相径庭:“小十三,进来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