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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三章 洞天日月(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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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轻轻搭上了我的肩,我有些纳闷,那闷油瓶般的男人难道是想让我带他离开了?但下一刻便发觉不对,那双手皮肤裸露,冰冷滑腻。
我反应极快,反手一拍,青鸾便被紧握在手心里,不留余力地横扫了出去。
几乎是没有受到阻挡,青鸾就带着锋锐的仙障切断了对方的脖子。一瞬间,我有一种摧枯拉朽的错觉,对方肢体生脆,外皮仿佛腐朽的老树皮一样,其中无血无肉,只闻“卡擦”一声,骨头和毗连的经络就齐齐断裂了。
脑袋滚落至脚下,我愣了愣蹲下身查看。那是一具形容枯槁的鲛尸,身上的衣着已经褴褛成絮状,皮肤也已风干成了深棕色,只能看出些人类的轮廓来。我在长安陵寝中也曾见过鲛人,不过那些都是□□保存完整的怨灵,比眼下这个耐看太多了。
不远处的男人忽然摆出了警戒的姿势,我抬眼望去,不知何时,道路深处慢慢走出了十几个摇晃的影子。他们徐徐的靠近,脚步虚浮,时不时奋力挥动左臂,像是要击打什么。然而周遭一片虚空,他们残破的手臂只在肩膀上“咯吱咯吱”大幅度的摆动一会儿,就再没有什么动静。
这真是诡异的紧,不知道他们接下来会有什么动作,我握紧了手中的箫,仙诀在手,蓄势待发。
正引而未发,身旁出其不意地掠过一道青色的影子,速度快的模糊了轮廓,几乎与风融为了一体。我定睛望去,那男人已经飞身踏上了边缘的山体,整个身体垂直于陡峭的岩壁疾走,眨眼间已经掠到了后方。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探出了左手。金光乍泄,他强有力的手腕上仿佛张开了一对华翼,雄鹰口中吐出数道金色的纤芒,像是喷薄而出的金蚕丝线,数目虽多但无不精准的没入目标的胸口,金色的光尾隐耀了一瞬间便无影无踪,然鲛群却停下了脚步,陆陆续续轰然扑到,然后再也没有爬起来。
那男人足下一蹬,一个空翻落地,缓缓直起了身体。我这才看清他左手腕上附着一把黄金小弩,机为鹰首,臂为翼状,可并拢合于机身两侧,等臂宽,易藏于袖中,当真是巧夺天工。
难怪先前见他左手护腕比右手厚实些,原来内有乾坤。
我瞥瞥嘴,不由抚掌道:“‘金鸢’当真名不虚传。若我没猜错,你方才发射的不是实箭,而是唐门所创的暴雨梨花针。”
他看了我一眼,深沉的眸色中掠过一丝惊讶。
我漫不经心的靠上前去,负手作莫测状:“其实也不全然,蓬莱最不屑的便是生搬硬套他人技艺,你这暴雨梨花针非毒暗之器,而是由咒术引导,仙意凝成,所以才没体无痕。”
他看了我半晌,才开口道:“你见识当真渊博。”
我嗤笑了一声,心说当然渊博。
金鸢是楚胤行弱冠之礼时,蜀山清微真人亲手相赠的,只可惜楚胤所用的兵器乃是太古神兵“太阿剑”。
这是个动听的说法,若说的直截了当些,那便是楚胤对弓弩技艺一窍不通,无福消受此等神兵利器。
于是金鸢就被纳入了蓬莱藏兵谱。这么说来,这家伙与楚胤关系倒是不一般,楚胤竟将这般精妙之物赠予他贴身携带。
我摇摇头,觉得好笑,我竟还会关心和楚胤有关的事情。
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我从袖子里掏出了霍暄的画卷,朝悬崖处走去。
“你......”身后传来短暂的喊声。
我无奈:“我不会时时想着寻死的。”
他闻言安静了下去,我将画卷展开,奋力朝悬崖外掷出。
凭空扬起了一阵冲天的风,将画卷吹起,那宣纸没有下坠反倒“猎猎”抖动着朝天空飞去。
我讶异,忍不住俯身朝脚下的万丈深渊看去,殊不知这一望,我对上一只菱形的巨眼。
那是一只半阴半阳的巨眼,一半为色赤金,一半为色暗红,分外妖冶。嵌在深渊之下,周遭泛着星星点点暗紫色的光,虽离的很远,却大的占据了大部分空隙,我难以想象那该是多大的一只眼睛。其中眼心抿作一线,有几分像正午的猫眼,漆黑如裂缝,却更怨毒,更狰狞。这一看,我的心仿佛落入了冰窖。
那是妖兽,而风便是妖兽的微弱呼吸。
是什么妖兽我全然不知,我这算是打草惊蛇么?
身后传来渐进的脚步声,我一怔之下回过头,看见那男人似乎是担忧些什么才走上来查看的。悬于半空中的画卷蓦地停止了上升,然后疾速坠落下去,消失在深渊黑暗之中。我浑身一紧,大吼:“不要过来!”
下一刻,那只巨大的阴阳眼迅速扩大,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逼近,几乎是从深渊地步腾飞上来,我感觉到悬崖在剧烈的震动,下方峭壁上的碎石被烈风刮落,发出“咯咯”的声响,滚入深渊。阴沉的呼啸声震耳欲聋起来,我纵身扑上去将那男人推到,滚向内侧。“轰隆”一声巨响,那狭窄尖锐的矢状悬崖被探身而出的妖兽撞断,笔直地坠落下去。
透过弥漫的碎石沙尘,淡淡的灰色阴光形成了诡秘的光环,中央瑟瑟矗立着的蛇身庞大若擎天之柱,近半百丈高耸,紫黑色相间的巨大鳞片熠熠闪烁,像是无数的孤灯。巨大三角形的蛇头有几分像蛟龙,但那菱形的阴阳独眼又着实阴邪到了极致,仿佛汲取了地府的黄泉死水,对视时,只会让人感觉到无比虚空的惊惧和绝望。
“烛九阴。”我喃喃道。
那男人也迅速反应了过来,面带愕然之色。
我趴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僵持之中,我急切的思考着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海外经记载:钟山之神,名曰烛阴,视为昼,眠为夜,吹为冬,呼为夏,身长千里。更有传言道,烛九阴算是偏龙一类,横长一只阴阳眼,阴眼直通地府,对视会被恶鬼缠身。
当然这些都是戏说,颇带夸张之色,我虽不甚了解,但这妖兽怪力之强,造成破坏也绰绰有余。
“他不惧你?”身旁的男人轻声问。
我愣了愣,无奈扶额:“我虽为龙,寻常灵物自然惧我,只是这厮乃属魔物,与我不同一界,自然不惧。”
话音刚落,一阵低低的呜咽声从脑后传来,仿若空谷殷雷,震耳欲聋。我瑟缩了一下,觉得耳畔“嗡嗡”作响,煞是难受,不由得抬起头来。天际本是一派玄青之色,此刻竟然隐隐泛起了红光,像是和了新血的水一般氤氲开来,浸透了闪电。这鲜艳的色泽全然不若朝霞晚暮,却透着丝丝邪意,分外骇人。
我看的咋舌,撑起上半身正欲回首,一股大力从脑后压下,将我生生摁回了地面。
那只手力气大的超乎想象,我挣扎了一会儿,无果。却听见身旁的男人哑声道:“他的阴眼开了,不要正视他的眼。”
我僵住,五指微微蜷曲,他手腕上金色弩弓的机身映出了身后邪兽的轮廓,那对阴阳眼的色泽越发鲜丽,尤其是红色部分,几乎要滴出血来。
原来天边的极光竟是他的目光。我怔了怔,身边的这个男人倒是十分沉着,一语不发,目光格外冷定,但很快我便发现了倪端所在。
“金鸢”的头正在无声无息的倒转,转到了背向他手肘的方向,正对着烛九阴的阴阳眼。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心不受控制的狂跳了起来。
他的一只手还摁在我脑后,动作十分强硬,不撼动分毫,而另一只手却在准备着攻击,如此不动声色,这真是个可怕的人。我闭上眼,耳畔传来风被割裂的细微声响,金光流星般激射而出,我睁开眼紧盯着“金鸢”的机身,愕然看见,暴雨梨花针在距离烛九阴巨眼数尺之处蓦地停住,流离的金色一寸一寸褪去,紧接而上的是不尽的红,漂染一样蔓延的红。
“丝”一声,那无孔不入的暗器竟然在邪兽的注视下炸裂,化作点点红色的碎屑,飘零在不尽的晦涩电光之中。
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我抓紧了青鸾,蓦地一跃而起。腥风呼啸,刹那间将我从头到尾罩了个遍,我足下猛力一蹬,竟然踩上了那烛阴的毒牙,上腭疾速覆盖了下来,像是另一片天,我借力退出数丈,大喝:“折戟沉沙!”
折戟沉沙
折戟沉沙铸狂魂
碧血铺竭轩辕门
一剑挽得华骨枯
湘竹桥头谢王孙
仙障磅礴由青鸾引出,有如万马奔腾,有如离弦箭雨。烛九阴嘶哑的咆哮了一阵,闭合了巨大的颚,我跃至残垣处,借岩石又一次直逼而上,由高处直扑向烛九阴的阴阳眼。青鸾划出模糊的流光,纵劈而下,带着开山裂石之势。四周盈起的滂沱仙障炙手可热,像是喷发的泉眼,几乎摒弃了先前所有的含蓄和悠然,锋芒毕露,甚至从中透出几分残暴的气息。
“折戟沉沙”原本是伏羲神兵辟天长剑的招式,其间蕴含了辟天的雄浑霸意,此番我用了全力,孤注一掷,青鸾重重的击在烛九阴的阴阳眼下,他剧烈扭动,蛇鳞滑腻,只一寸之差我就打在了他眼下的鳞片上。
火花四溅,这一下击的我手腕发麻,烛九阴的鳞片坚硬如铁,这一击只猛震了一会儿,居然毫发无伤,冰冷滑腻的鳞片在点点流光之下闪烁着阴璀的光泽,倒映出了我苍白的脸。
我僵硬了手臂,微一抬头,对上了那对妖冶硕大的阴阳眼。
纤细的眼心已经变宽变圆,膨胀成了眼状,这一看看的我背心发凉,脚一软就从烛九阴的头上跌了下去。
看来我这次是死定了,不光碰上阴兵,这会儿还对上了烛九阴的阴阳眼。
跌落在曲折坎坷的岩石之上,我全身筋骨几乎散了架,连滚了几个周天我才立定,深吸一口气又一次跃起,银光鼓舞,仙障鼎盛,竟映的天色一阵朝白。烛九阴的身躯搅扰起了猎猎狂风,蛇身飞舞如虹,迎面挡来。他长大了蛇嘴,上下颚开合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腥风从腔底腾起,我顶风斩下,却被生生逼退,又一次错击鳞上。蛇鳞如钵,巨大的力量倒是有六分弹了回来。
我驻箫跪地,呼吸不匀。这接连两下的全力劈斩让身体吃消不起,看来这老蛇有了这身鳞片就当真是刀枪不入了。还没怨念完,腋下被人一提,我就飞身上了山壁。“轰”一声巨响,方才那处被烛九阴硕大的脑袋击穿,露出下方一片深渊雾气,我大骇,就听一旁低声怒道:“还没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