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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

  •   三、

      晚上打游戏打晚了,结果第二天睡到快中午才醒,确实有够颓废的。
      刚一出房门白云就说胖子打来了电话,还絮絮叨叨问了不少。我气个半死,这厮到底什么意思,把我往这一丢就不知道去哪鬼混了这么久不回来。这乡下偶尔呆呆修身养性还行,日子久了非把我闷死不可。
      掏出手机准备逼他好好给我交代清楚,才发现手机已经接到欠费短信了,怪不得他没有找我。随便拾掇拾掇了自己洗漱换衣,我去小哥房间找他陪我去交话费。

      非常没有悬念的,他又在床上躺着。每次只要我去他房间找他他一定躺在床上,不是睡觉就是盯着天花板发呆。然后看我进来,就不冷不热地看我一眼,一言不发地下床准备跟着我出去。我也从来没见他盖过被子,每次都是和衣躺着。有时候我简直都要以为他什么都不干,在那躺着就是为了等我随时来找他。

      又是个阴天。白云说山上天气变化多端时阴时晴还常常有雾,怎么山下的天气反而一直这么阴沉沉的,看这架势冬天好像永远不会结束似的。
      交话费的地方有点远——有点远对于这个谈不上繁华冬天都称不上热闹的小镇而言,也只是离开了主干道而已。只不过这边没什么店面,我也就没往这走过。
      “再往前走就是河了。二道白河的名字就是这么来的。”我指方向给张起灵看,“要不要去看看?”
      他点点头。不过好像不管我说去哪他都会点点头。

      河面已经结冰了,河岸有厚厚的枯黄的芦苇。那河看起来不深,还能隐约看到河床是大块的石头铺成的。山里的水都极清,冲撞在石头上,夏天一定是很美。
      虽然那冰挺厚的,我也不敢贸贸然踩上去。到底是个140斤一米八的大男人,万一踩裂了掉下去可不是好玩的。
      有点失望地蹲下来随地捡了两块石子往冰面上砸,连个划磕的痕迹都没见。
      我拍了拍手站起身准备走人,眼睛无意一扫,居然发现冰下面好像有鱼。定眼一看还真是的,山里的环境就是好。

      以前听人说过,在冰很厚的河上挖一个洞,由于长期被冰封住了下面的河水缺少氧气,鱼都会游到这洞附近来呼吸。游过来的鱼多了挤来挤去,甚至会挤得自己不小心跳到冰面上来。
      我把这想法对小哥说了,他看起来似乎不怎么热衷,一脸不予置否的表情。不过我也没指望他,他要真积极那才有鬼了。我在岸边找了块石头便蹲下来砸冰面。石头太小了砸不动,太大了手又不好抓。好不容易找了块勉强合意的,我费了半天劲,那冰也只是被砸掉一小块。
      有点郁闷地把石头一抛,我休息了一下准备站起来走人,小哥却也在不远处蹲下了。
      一开始还没注意他在干嘛,等我走过去时,他居然已经在冰上弄开了一个口子,还是简直称得上是规整的圆圈。我靠,他是怎么做到的?
      我冲过去扒开他的手心一看,躺的只是一块很普通的挺小的石头。

      我有点不敢相信地看向他:“小哥,原来你是练家子的?真人不露相啊!”
      被我夸了他也只是淡淡地垂下眼睛,没有什么特别高兴的样子。这家伙,还挺会藏宝的!
      我也在他身边蹲下来,耐心地守着那个洞。只是守了半天鱼还是很少,偶尔出现两条也是直接游走了,完全没有传说中挤得要跳出来的场面。我彻底气馁了,看来不是冰不够厚就是鱼太少,总之是彻底失败。
      我有点遗憾:“本来还想抓几条鱼回去吃吃呢。”
      “你想要鱼?”张起灵偏过头看来我。
      “这不废话么,不然我要挖洞干什么。”
      张起灵没有再说话了,转回头很认真地盯着那个洞。就在我开始觉得无聊拍拍大腿准备站起来走了的时候,他突然出手了。

      只见他两根手指唰地伸出来向那冰水里探去,动作快得不可思议。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两根手指已经夹着一条鱼尾巴,将那条手指长的小鱼拎到了我的眼前。那小鱼奋力地扭着尾巴却怎么也挣脱不开,水都甩到了我的脸上。
      我有点愣地下意识就伸出了双手,那条鱼便落在了我的手心。尾巴还活蹦乱跳地拍来拍去,要不是我一把攥紧就要溜走了。

      我靠,他那一手,简直跟武侠小说里用筷子夹苍蝇的功夫快有一拼了!

      上次光顾着看他手上的烫伤了,这回才注意到他的手指。张起灵的食指和中指奇长,刚才夹着那鱼尾时手指稳稳的,任它怎么挣扎也看不见一丝颤动。这手上的功夫已经不是力气大能解释的了。
      电光火石间,我突然想起爷爷的笔记来。他以前提过一个叫发丘中郎将的人,那人与老九门之首的张大佛爷关系匪浅。发丘中郎将最大的特征,也就是这么一对手指。
      “小哥,你到底是干嘛的?”我想了想,试探地问道,“你该不会是个土夫子吧?”
      虽然这么猜测有点太鲁莽了,可一般跟这个圈子没关系的人,应该不会知道土夫子是什么意思。
      他沉默了半响,答道:“这重要么?”
      这就是默认了。

      那感觉像是找到革命党人两人却迟迟没有交换暗号打了半天哑谜般,着实无语:“你怎么不早说!我不少朋友都是干这个的。王胖子你听过没?”我本来想报三叔的名字的,可又觉得不保险,谁知道那老东西在外面到底得罪了多少人。“这下太好了。下次我介绍你们认识认识,以后你们一起进斗也顺便带我一个玩玩!”
      没想到张起灵皱了皱眉,一脸很不赞同的表情:“你不适合那个。别去。”顿了顿又道,“现在的生活不好吗?”
      我一下就焉了,怎么都这么说。别说一向古板的老爸不愿意我接触倒斗的事,就连三叔现在也跟变了个人似的,一听我想进斗见识见识就跟我急。就连我这次跟胖子出来,他和胖子还在电话里大吵一架,虽然我没太听懂他们在吵什么,不过好像并不是我的事我也就没管了。
      这下可好,连张起灵都这么肯定地直接把我否决掉。我无精打采地摆摆手:“我也就是说说,还是回去老老实实开我的小店铺好了。记得以后得了什么龙脊背货色让我开开眼就成。”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好像看到张起灵嘴角微勾轻轻笑了一下。我突然发现刚才他一下说了两句话,还有一句是问句,真是挺难得的。看来这家伙也是可以很有人情味的嘛!

      一阵风吹过,我缩了缩脖子,感觉自己攥着鱼的手都要结冰了。这一路拎着它回去我的手就废了,这么条小鱼还不够塞牙缝的。
      “便宜你了。”我郁闷地把它又扔回冰水里,转头向白费了功夫的张起灵道:“走,请你吃狗肉去!”
      他很听话地站起身,跟在了我的身后。

      知道了张起灵也是土夫子之后,我总感觉和他更加亲近了。
      结果一回去就忙着洗澡打游戏(打游戏时张起灵也常常在旁边看着,只是我每次让他试他的表现都惨不忍睹),第二天才想起来找胖子。打了好几通电话胖子才接,刚一接通我就有点儿兴奋地跟他说了张起灵的事儿。
      奇怪的是他似乎不怎么感兴趣,只是含糊地说过几天就回来找我,也不知道那头在忙什么。有点遗憾地挂了电话,我决心到时候一定要好好替他们俩引荐一下。

      白云不知从哪搞来了一大袋木耳、蘑菇、野菜之类的山货,硬是把我也拽过去让我陪她摘。反正我也没什么事儿,就搬了个小板凳坐在天台上,和她一边闲聊一边挑拣。这么多天一直没个好天气,放在外面晒也不知道能不能晒好。
      二道白河可以算是一个因为长白山旅游才发展起来的小镇子,因此常住人口不太多。尤其现在又是淡季的冬天,我们这栋房子又是挨着马路边,除了天台的一楼给我们做了旅馆几乎都没什么人,整个天台都是我们的。
      以前在杭州虽然也没少干活,晒山珍这类的事儿却还真没干过,还挺新鲜的。白云不知道今天怎么的心情看起来也很好,说话也温柔了许多,还跟我讲了不少她小时候诸如捉迷藏掉进粪坑之类糗事,笑得我肚子都疼。

      天快黑了。还剩一点的时候白云把剩下的工作都扔给了我,自己回屋里做饭去了。我摘了一会儿觉得无聊,伸了个懒腰正准备偷懒溜回屋里,就看到张起灵出来了。
      真是稀奇,这么些天第一次看他主动出门。我冲他招招手:“小哥,这边。”
      看他果然很乖地过来了,我很高兴地拍拍旁边空着的小凳子:“正好,过来帮忙。”

      这么使唤客人要是被白云看见我肯定又要挨骂了,不过小哥奇怪的性格让我很难把他当成一个普通客人看待。而且我本来就没什么当旅店老板的自觉,做不到像白云那样对客人的私事可以熟视无睹,热情又有距离。
      更何况不知道为什么,我看到张起灵就有种莫名的亲切感,就像当时和胖子一样。依我的性格,要是有人一天到晚这么冷着脸不理人,我脾气再好也不会总是凑上去自找难看的。但每次看到张起灵一个人呆着一言不发看着天花板,心里就有种莫名的不舒服,忍不住就想上去和他说话,随便说什么都行。而且我总是感觉,小哥的寡言只是因为习惯独处,并不是因为冷漠或者高傲看不起人,不然我也不会这么愿意和他亲近。

      张起灵显然对农活也不怎么在行,拣起一只蘑菇就看着我的手发呆。我见状很有成就感地现学现卖,教他哪些部分该掐掉不要。他倒是学得很快,看懂了之后默不作声就干活,手指极其利索,看起来比我都还要熟练好几倍,着实打击人。有他帮忙不一会儿都干完了。
      我这才想起刚才白云跟我讲的事来:“据说山上今天天晴了,视线特别好,挺难得的。你再不上山可就来不及了,运气不好的得去好几趟才能看到天池呢。”

      山中有四季,何况长白山的天气本就特别古怪。山顶大雾时散时笼,据说一次就能看到天池的人不超过三成。更何况现在是冬天,时不时刮个大风下个雪的,想看到天池更是不容易。
      张起灵却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好像对这事并不在意。

      我叹了口气,这家伙也真是的,既然是出来散心何必还想那么多,天天无心出门,窝在房间里能有什么用。尽管知道他不会听我的,我还是忍不住开口劝他:“天涯何处无芳草,好女孩到处都是,干嘛把自己搞那么憔悴?以后来杭州找我,我给你介绍大把大把的好姑娘。”
      呃,其实这个口夸得大了点,光是我迟迟没找到女朋友的事已经快把我妈给愁死了。不过这个不重要,现在不是安慰小哥么。大不了我催催胖子三叔他们赶紧结婚生个女儿。

      张起灵的表情有点迷惑,好像没听懂我在说什么,却抓住了另外的关键词:“以后?”
      我一拍大腿,这才醒悟过来。“对了,小哥,忘了跟你说了。其实我不是在这开旅馆的,这是朋友的店住住而已。我在杭州开了个小古董铺子,以后你下斗摸了什么明器想出手,尽管来找我!”
      他顿了顿,摇了摇头:“我以后不会再倒斗了。”
      “啊?”我有点没明白过来,好像也太突然了。不过想想这也是好事。
      “这样啊,本来还想跟你商量着要不要跟我合作呢。你倒斗我开店,交几个明器就算你入股让你当半个老板了。不过这样也好,你就应该改改行,多交点朋友。以后你要来杭州旅游一定要找我,就住我那,吃喝玩乐全包!”

      张起灵听了,淡淡地笑了笑,只是说:“没有时间了。”
      这次我确定我没有看错,虽然那笑容很浅,可他真的是在笑。
      只是那笑容不知道为什么又让人觉得有点悲伤。

      其实我真的想不通,张起灵年纪轻轻,长得不错,身手也好,理应没什么大烦恼,为什么一天到晚看起来总是那么忧郁。可能干盗墓这一行本身就让人压力比较大吧。我总觉得他心里有一个世界,那扇门一直关着,他自己出不来,别人也走不进去。

      “怎么会没有时间了?”我安慰他,“日子长着呢。什么时候没事做了就去杭州找我,至少我会陪你的。”
      “吴邪。”他突然开口,微微偏过头来看我,“你喜欢什么样的生活?”

      我突然感觉有点怪怪的,然后才发现这是他第一次叫我的名字。
      “盗墓那种生活可能真的不太适合我吧。我还是喜欢平淡简单一点。”我想了想答道。
      说来也惭愧,年轻人不都应该是很有激情喜欢冒险喜欢出去闯的么。我明明没经历过什么事情,却也跟个折腾够了的老人一样没什么探险的愿望,只想安安分分地过日子。之前说想跟他们去盗墓也不过是说说,真要叫我去我还不一定会答应。
      小哥突然问我这种问题,应该是真的想收手了吧。我鼓励他:“其实简单一点也挺好的不是么?天天在斗里进进出出,还是太危险了。人际关系也复杂,成天勾心斗角的,太累了。”说这话时我想到的是三叔他们。

      张起灵轻轻点了点头,说:“做你自己喜欢的事就好。人活着还是该做自己想做的事。”
      没想到得到他如此大力的肯定,我有点找到知音的兴奋,不禁就想把我对未来的计划说给他听。其实我本来就是个有点小矫情的人,整天爱琢磨些有的没的,用胖子的话说就跟个林黛玉似的。这些我要是说给胖子听不是被他笑话死就是被他气死,张起灵却是个很好的听众人选。

      “我想做的事啊……其实我早就想过了。我那小店开着虽然挣不了什么大钱,但是普通过生活应该是够了吧。再过几年就找个老婆,不用多漂亮,温柔贤惠就行。到时候我挣钱她持家,她做饭我刷碗。没事就关了店门出去旅游,找个像二道白河一样清静漂亮的小地方住上一阵子。再过几年生个儿子,天天扛在肩膀上走来走去,慢慢教他说话教他走路,看他一双小短腿扑腾扑腾地跑,前前后后围着我转叫爸爸。”

      “最好再能养只狗,周末一家三口一起出去散步遛狗逛西湖,去超市就把儿子装在小推车里面。这么过着过着就老了,然后把店铺卖了找个清静乡下养老。最后走不动了就躺在床上,最好还能和老婆手拉手一起死掉。这辈子就这样了,其实也挺好的。”

      他一直没出声,听得很认真。
      讲完我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没事把未来规划得这么详细,还尽是些鸡毛蒜皮的事,简直跟个娘们似的。我转过头对张起灵笑了笑,自嘲道:“哈哈,是不是太没出息了?不过我说小哥,你其实也应……”

      下面的话我再也没有机会说出口。
      张起灵突然倾过身来,吻住了我的唇。

      那一瞬间我的感觉就像是小说中描述烂了的那样,周围的一切嗖的一下都离我们远去了,全世界只剩下我和他。
      说来也奇怪,当时脑子里一片空白,根本反应不过来,只是傻傻地微张着嘴任他亲吻,连眼睛都忘了闭。可是后来回想起来,却发现我能清楚得记得所有的细节。
      我记得他湿润柔软而冰凉的嘴唇,记得他抓住我胳膊的手用力到几乎将我掐痛,记得他紧紧闭起的眼睛和微微颤抖的睫毛,记得他亲吻我时那小心翼翼的,又带了一丝绝望的表情。

      那是一种近乎虔诚的表情。

      最后也不知道我们是怎么分开的了。张起灵的手还抓着我的胳膊,那双湿润的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很近很近。那种黑简直像一个无底的深渊,里面藏着太多太多我看不懂的东西。当我弯下腰去凝视那个深渊时,那深渊也在凝视着我,蛊惑着我往下跳,几乎让我头晕目眩。
      我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再不快点移开视线,我可能会控制不住自己跳下去,在那个无底的深渊永无止境地坠落下去,永不超生。
      我又一次落荒而逃。

      跑进门里时我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张起灵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胳膊还悬在半空中僵硬地维持着抓着我的那个姿势,低下头看自己空无一物的手。
      天台上除了铺在报纸上的干货和空荡荡的晾衣铁架,只有永远吹不尽的荒凉的晚风。
      天空依旧是阴沉沉的鸽灰色。暮色降至。那样的天空,就像是冬天永远都不会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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