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兰传说》梵天Suzy

12、第 12 章

　　跟着他们的这位年轻皇帝，赏赐加两倍不止，危险也加两倍不止！
　　但，那是勇士的荣耀呀！
　　连平城都没机会好好去看一番的士兵们掩饰不住激越的心情。木兰也一样，但她立刻想到别的：天气热了，又是往南边走，一定会更热，所以要多弄些替换衣服，还有不少女孩子家的东西也得补充。
　　女子从军好麻烦！可，凭一己之力养家的骄傲感却是无法形容的好！世间的多数女子只能仰仗别人来生存，而她木兰，靠的是自己！
　　南下的行军速度相当快。但即使这样精干的骑兵队伍，又没有带备马，穿越山岭草场和田地的上千里路程，花费了二十日还多。皇帝不急，所以大家都不急，旗帜鲜亮、铁甲齐整、气派威武，还不往庄稼和人的脑袋上踩。
　　沿途的民众开始时全部躲起来，不久就禁不住好奇心，开始围观这些人和马都全副武装的铁甲骑士，发出阵阵带着恐惧的叹息。
　　皇帝还干了几回向青黄不接的老弱妇孺发放口粮的事，但接下来的事务就交给文官吏员们来处理。
　　这是显示强大威严，木兰可以从那些面孔上看见惊惶和迷惑。
　　有个孩子问他们是否要杀光村里的人，木兰忍不住微笑着答：“以后你们都是陛下的子民，陛下当然会保护你们。”
　　她是说给背后的成年人们听的。也许是自己笑着时的面孔与可怕二字相去甚远，那孩子呆呆看了她好一会儿才拿了东西走开。
　　结果排她这一班人所护卫的口粮的队伍特别长。
　　这张脸真是……挺好用的呢！她好笑地想着，然后赶紧找理由干别的差使去。
　　东拖西拉地“晃悠”到长安和洛阳时，木兰已经学会了对所有应该和不该的注目毫无知觉。不知是战争还是别的原因，这两座了不起的城市相当萧条，街道上没有平民走动，半数店铺招牌破损大门紧闭，少量已经毁坏，余下开张的明明挂了金玉字样、门口卖的却是馒头小菜。
　　城里的居民全是穿着普通甚至破旧，没有女人，连孩子都很少，个个都是警惕恐惧地看着他们这些士兵。皇帝没有多事地在这几处城市放粮施米之类。
　　士兵们也被严令不得对付没有武器的人，尤其要离女子远些，连娼妓都不能接触。木兰对这些禁令很是赞成，这地方毕竟比不得乡间，即使是传说中用金子砌成的伟大皇宫，虽然围墙高得惊人，但就看外墙的陈旧模样就知道里头也好不到哪里去。
　　皇帝本人甚至连宫殿都不去住，听说他只看了几眼便道不喜欢那调调，然后拂袖而去，让精心准备的官员们惊慌不已——很久以后，木兰才弄明白皇帝不住长安或洛阳的宫殿是何意味，但眼下，她只是单纯地庆幸皇帝与自己一样不喜欢有名的汉人大都市。

　　跟着皇帝巡游没有战功赏赐可以得，但还是有额外的好处，虽不多，也让这些数着一文两文钱过日子的士兵挺高兴。难怪京卫们没有抢着来呢！没有升官或是大好处，白白在热天里赶路、站岗、巡逻，仅仅在地痞闹腾时才有点显示本事的机会，可年纪一大把的妇人们送的“谢礼”不能收也不高兴收……果然不是什么好差事！

　　穿着铁甲热死了，士兵们衣服上的汗味熏得连皇帝都受不了，所以巡游的时间很快结束，回程时大家的速度比来时快了三倍都不止。
　　在初秋天气刚开始转凉的时分，木兰带着大包小包回了趟家。她几日后就要回营地，因为兴许冬季要出兵——打哪里还不清楚——算上路上花费，在家只能住两晚。
　　小家伙们又长高了，尽管她自己也长了一点个头，但他们可快得多，转眼各个都长过了腰带。
　　“阿二，有没有好好识字？最近练了哪样兵器？”她的前一项不如后一项，所以打算回家来找两本手抄带走；至于兵器功夫，她可是上等的师傅啊！
　　阿二开始用大孩子用的弓箭和真正的刀。木兰花了两个半天的宝贵时间来指点，然后把该留给家里的东西全部留下。
　　现在她的小弟和大妹都开始认字了。
　　而那个贺格彦已正式加入军旅……木兰想的是，那位孤身一个的贺格百夫长续娶个刚从田奴成为平民的寡妇，多半是因为能有几个现成的、颇为不错的儿子——可，这桩婚姻毕竟是对两方都大有好处的事，旁的人祝福就成。
　　“木兰，你今年也要成年了……”阿爹在饭桌上叹着。家里的日子不错，还有不少余钱可以应付贫乏，可这都是女儿流血拼命换来的啊！
　　“阿爹要多帮阿娘料理家务啊，还有，阿二射箭时，一有风就失了准头，这样要练段时间才成，阿爹要盯着教——阿二，听到没，天天在大小方向不同的风里练，先练一年再说！姐姐就是靠这本事活到现在，还救下好几个同袍。你学左手握兵器早了些，等右手刀练熟再说……刀和剑不一样，一个重砍、一个重刺，一个重、一个轻……你再长高些才能握马槊的，所以先别碰……”
　　木兰接过话题，就开始一个个叮嘱。明天自己又要出发，不趁现在说就没机会了。
　　所以，本来当父亲的想感慨关照几句，结果变成全家包括他在内、一律听长女安排，安排半晚；另半晚，木兰收拾行囊用物，接着叮嘱阿娘这个那般，尤其是钱财花销上头，她把从平城那里听来学来的法子都倒给母亲听。
　　“……阿娘，这钱不能全藏着；地里豆子种了两年，可以换别个了，现在有点钱的人家吃饭宴请时都爱放那些个辣果子，种些准没错，一时卖不完，就自己试试制成酱……还有牛，那可是全都能吃的，不一定只牵了拉犁……”
　　叮咛半晌，终于所有人都逃了。
　　当然也是到歇息时间了。
　　木兰躺上自己的床，今年睡在这床上的日子大概不超过三十晚，其他的什么地方都睡过，军营、行军帐篷、各种房屋、草地、石头、马肚底下……说不辛苦是骗人的，可要是每日做活持家，天天干同样的事、身边除了那些个长舌头也没什么人说话，恐怕她也撑不下去吧？！看来……真是当兵当习惯了。

　　第二天，日头出来了会儿，木兰才悠哉上路。
　　来回都是大包小包，但里头装的东西全不相同。
　　阿斤来送行，他还是镇卫，却被调去参与修长城，工程艰辛不说，时不时还得面对死伤事故。两人相互赞赏了对方一番，惜惜而别。一次误了应召，两人从此不同路，实在是唏嘘！
　　视连家里还有事，比她晚一日赶回营，不过会赶得很辛苦。
　　木兰只送了些阿娘做的吃食过去，他也回了些自家地里的出产。两人一个营房，没什么需要在家说的，可奇怪的是双方家人也没有邻居以外的交情。
　　“他们全家没一个能与我们家木兰比的。”阿爹呵呵笑着。
　　当女儿的懒得去体会。她只关心上回视连中暑有没有后遗症，后来见他完全没事，也就放心了。说实话，军中有熟人，一些虽小却麻烦的事会好办许多。两人的赏赐几乎一样，木兰也不去计较平日里战场上她杀伤的敌人更多之类的小事——是的，小事，真正的大事只一件，就是大家还好好地活着！

　　***

　　新大营中的训练更严，尤其重视进退阵法，却少有个人发挥所长的时间。
　　木兰有时就先原地站着，然后突然转身的同时拉弓、对着随意选的物件射去，尤其是扑棱的鸟儿是她最喜欢的靶子：这样的射箭不仔细瞄准而只凭感觉，十之八九是落空，但渐渐的，十箭里总有两支正中目标。
　　至于统一练的固定箭靶，她基本上都是十箭十中。
　　仅有天生体力上头，究竟男女有别，所以她顶多属中等，且好坏不定。因此，她花了更多力气在技巧上，若论单独挑战，本阵千人里头能轻易赢了她的不会超过十个，其他人再怎么样也能战平——可木兰很清楚，自己从军的目的是代替父亲养家，而非争取升官，所以她小心地不让自己成为千百人瞩目乃至侧目的对象。然后，她的机会活生生让给了别个一心上位的同袍，而且肯定都是男的。兴许这军中还有其他穿了男装的女孩子，只是自己没看到罢了。
　　“木兰，有人找。”视连过来招呼。“挺眼熟的，忘了是哪个了……”
　　找她的？同乡？木兰乐颠颠跑出去一看，果然熟人，一身骑兵便服的贺格彦，在来往的黝黑粗糙矮壮中间显得还算挺拔俊秀的，当然，比她的这份“俊秀”可是差了无数等。
　　“阿彦！”看他手上那个包裹的模样，乐开了：在便宜青蓝土布上镶嵌无数花布条的做法正是阿娘的手笔。“这个给我的吧！”
　　“是啊，你阿娘托我带的。”
　　“你在哪当差？”
　　“南营那里。”
　　“兼着文书？”
　　“……呃，是啊。”害得他武艺没有精进，文法书法倒是一日千里。没办法，百夫长家地位高但田地太少、当继室的又没有当家女主人的出身手腕和精干，所以如果想为母亲和妹妹们攒点私房钱，他就必须拼命努力让自己受到千夫长和将军们的赏识。就那么低下头、多转百十个弯，加上继父真心实意的庇护和扶持，他硬是挣到个有固定军饷的军队文职。
　　又扯了几句，贺格彦不知怎么想起一件来。“上次在赫连夏都城，听说有个镇卫士兵几箭就压住想行刺陛下的刺客，结果那士兵连重赏都没要就走得没影了。是不是你？”
　　重、赏？！木兰差点哭出来，重赏啊！“阿彦，你知道赏多少啊？”
　　“……真是你？”听上去就像木兰的作风，狠狠炫耀本事后就拍屁股走人，压根没想过别的。
　　“什么赏啊？现在还能领吗？”
　　贺格彦邪邪笑，“木兰，有个成语，叫事过境迁，意思是：过了那个时间那个地方，再没人相信你说的，那赏啊……当然不用想了！记得了？叫事过境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