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若得长相伴》公子如墨

4、第四章

　　“佛祖，我以为，只要我有了翅膀，就能与他在一起。”

　　“世人大多如此，做着自以为对的事，却忘了对方也是有思想的活物，这才生生错过了许多。”

　　“那么佛祖，我愿用我来生最珍贵的东西，换取与他的一世长安。”

　　“不后悔？”

　　“绝不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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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开始亮，朦朦胧胧，像是经久的黑暗里忽然绽放的一抹希望之光。

　　我抓住她的手，急急的问：“后来呢？”

　　君墨华放下拨火的细木棍，同样神情专注的望着她。

　　她优雅的捋了捋头上松散的发髻，嫣然一笑，对着袅袅青烟的目光却变得迷离起来：“后来，我跟着他去酒肆买醉。常常一跟就是一整天。他不会赶我走，却也不会离我太近。只有醉得神志不清时，才会拉着我一个劲的讲话，讲他跟玉如烟的点点滴滴，又哭又笑的，我当时就想啊，这么个痴情的男子，怎么就不是我的呢。”

　　说到这，她脸上露出些许复杂的神色，幽幽一叹，似是呓语：“想来，我最初爱上的便是他的痴情罢。”凄然一笑，顿了顿，又道：“他从没有主动找过我，唯有那一回。你知道我有多开心么，我站在杨柳青青的河边，看他分花拂柳般的朝我走过来，站在青石小桥上喊我的名字，唇角微微的翘起，连眉眼都是温情。他喊‘三娘’。呵呵，三娘，他喊我三娘啊。”

　　我情不自禁的扭头去看君墨华，他浓眉轻蹙，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见我看他，冲我温雅的一笑，我来不及移开眼，就那样怔怔的撞进他的笑里，久久回不过神。

　　“……阿爹病了，怕沈家的基业就此垮掉，于是给我安排了一门亲事，是仅次于沈家的陈家少公子。我死活不同意，从府里逃了出来，我没有去找百里俊，而是径直去了陈家。你们猜我说什么了？我说‘此生此世，我沈三娘非天下第一有情郎不嫁’。”

　　天下第一有情郎是谁？青州里外，谁人不识穷书生百里俊？

　　“后来，他还是负了你么？”话出口我方才惊觉，想收回已来不及，只得呐呐的低下头喃喃，“我没别的意思，我只是觉得，那样该有多难过，明知不可为还为之，奈何那人还不领情，明明是两个人的戏，却让自己一个人从头演到了尾，该需多大的勇气，才能尽善尽美。”

　　她侧头看我一眼，却笑了，说不出是凄凉还是难过，“我以前也像你这般，以为爱是两个人的事，于是千方百计的想得到他的回应。后来我才明白，其实爱不过是自己一个人的事罢了。你可以爱他，他却可以不爱你，就这样简单。”

　　君墨华亦抬眼看我，神情古怪，眼中似有什么东西一闪而逝，于风平浪静里掀起一丝涟漪。见我咬着下唇不吭声，他轻笑一声，从容道：“两情相悦虽说不是易事，但也不至于有多难。”

　　三娘掩着嘴笑得打趣，目光在我跟君墨华两人身上来来回回，我被她看得很是不自在，忙扯开话题问：“那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又怎会在这里？”

　　“后来……”她的笑蓦地僵了在脸上，像是没抹开的胭脂，红白交加，她痛苦的闭上眼，仿佛光是想想便是连发肤的疼，“他跟我说，他要取我为妻，问我可会嫌弃他一个一无所有的穷书生。我扑进他的怀里，开心得连话都讲不出来。我又怎会嫌弃。怎会嫌弃。”

　　她深吸一口气，眸子里突然涌上铺天盖地的恨意，那样多的恨，连我这个局外人都看得心惊。我不知所措的看向君墨华，他冲我摇摇头，示意我不要慌，然后扬了扬唇。杂乱的思绪瞬间便安定了下来，他的笑，总是能令我心安。

　　“婚事办得很仓促，阿爹怕我当真死心眼嫁过去吃苦，于是咬着不松口的不同意也变作了同意。成婚当天，他穿着红艳艳的喜服，骑着白色骏马，穿街走巷，把我堂堂正正的迎过了门。只要一想到，从此我便是他百里俊名正言顺的妻，我就恨不得就这样死去，那样就可以一辈子与他不分离。”

　　“我从来都知道他心里有个玉如烟，可我不在乎啊。只要他是真心实意的与我成亲，只要他全心全意的待我好，我什么都可以不计较的啊。为何偏偏要如此折磨我。”

　　“有多可笑，世上最可笑的事恐怕也莫过于此了吧。心心念念的以为自此便是他的妻，却不想，从头到尾便是一场阴谋。洞房花烛夜，他亲手将刀子送进了我的胸口，你体会得到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么，生不如死，偏偏他还无辜得很。你知道他怎么说么？他说‘三娘，对不起，今生今世我只爱如烟一个’。”

　　说着，她撕心裂肺的笑起来，笑得眼泪也跟着啪嗒啪嗒往下落，“你们说可笑不可笑，与我的洞房花烛夜，他却告诉我说，从头到尾他爱的都是另有其人。”

　　明明是一张梨花带雨的欢颜，却直让人想到肝肠寸断几个字。君墨华的话向来不多，更逞论这个时候。一时之间，我也不知该如何开口安慰。

　　林子里依旧很阴暗，带着点蚀骨的寒冷，所幸，她并未失控多久，不一会，便又抬起了那张苍白得几乎透明的脸，缓缓说道：“他说，有人要纳玉如烟为妾，他也实在是走投无路之下方才想到了与我成亲。他说他对不起我，他会好好孝敬我阿爹阿娘，玉如烟也会。他把我扔在了这片荒林，只留下了这个。”她低下头呢喃，我这才看到她手里不知何时拿出来的一颗珠子，不大，却流转着淡淡的莹光。

　　“这颗珠子……”君墨华抬眼看她，薄唇轻抿，似是明朗。

　　“这是生平他唯一送我的东西，我一直贴身放着。”她怔怔的望着手中的珠子，明眸微垂，倔强又不甘：“我是执念凝成的魅。早在他把我丢在这片荒林的那一晚我便已经死了。这颗珠子。能否请你们帮我捎句话。”

　　奋力生长的生命总是顽强，露珠泛着五彩的阳光，在远处凝成一弯梦幻的彩虹。我回头复杂的看了眼这片荒林，仿佛能看见那个红衣似火的女子，被一层一层剥去高傲，遍体鳞伤的悲哀着绝望。她爱上他的痴情，可到头来，他的痴情到底不是给她。

　　“走吧。”君墨华翻身上马，朝我微微一笑，阳光下他俊秀的面容如此近又如此远。

　　三娘的话蓦然回荡在脑海，挥之不去，她说，能否请你们捎句话，问问他，心里可曾有那么一刻真心想与三娘执手偕老过。我看着地上君墨华欣长的影子，心想，这句话兴许哪天就该轮到我问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