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网》路书遥

2、第 2 章

　　二

　　夜色笼罩着整个村庄。
　　破旧的泥瓦房。只有一盏若明若暗的油灯在努力驱赶那无尽的黑暗。
　　不时地从小屋里传出一女人阵阵撕心裂肺的叫喊声——这不是一间鬼屋，而是一个女人正在分娩。豆大的汗珠顺着她清秀而苍白的脸滚落下来，接生婆不断地给她换擦热毛巾，敷在她的额头上，嘴里不停念叨着：“用力，再用点力啊……”
　　“哇……哇……”当一声嘹亮的鸡鸣划过天际，黎明的第一缕曙光透进窗里时，一个女孩来到了这个世界上，虽然这不是她可以选择的事。
　　这时，走进来一个体态臃肿的老妇人，牵着一个约莫两三岁的小男孩。她把夹杂着些许白发的发髻利索地挽在后脑勺，步履蹒跚。微弱的灯光照在她布满皱纹的蜡黄的脸上，或深或浅，道道分明，越发显得沧桑。
　　小男孩兴冲冲地跑到女人身旁，用小手抚摩着女人的脸，奶声奶气地呢喃着：“阿妈，阿妈……。”
　　女人也吃力地伸出一只手，爱怜地摸摸着孩子的头，嘴角泛起一丝乏力的微笑：“昊昊又去哪儿玩啦，小手弄得这么脏？”
　　老妇人坐靠在床沿上，怀里抱着刚出生的女婴，端详着她那张小脸。这实在是不怎么好看的一张小脸，皮肤倒是雪白雪白的。女婴眯着眼睛，只顾哇哇地哭着。
　　她对女人说：“阿芝啊，真是辛苦你了。天翔他……”，老妇人面露愧色，“我已经叫人去找他回来了……你啊也别想太多了，好好休养几天。孩子呀，你就别操心了，由我带着呢。”
　　“阿妈……”女人只是盯着男孩看，像是对她婆婆说又像是自言自语道：“不用说了，我知道，他一定又去赌钱了。”说着，声音不觉地哽咽了，眼里顷刻溢满了泪水，一滴一滴地落下来，流进嘴里，苦的、涩的，“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他根本没把我当老婆看！”
　　老妇人叹口气说道：“你身子弱，别想太多了，他以后就会慢慢好起来的。我去给你弄点东西吃，马上就来。昊昊啊，来，跟阿婆下楼去。”边说边起身牵着男孩的手，慢慢地走下楼去，灯光吞噬了她的影子。
　　女人小声地呜咽着，浑身像散了架一样，仍在隐隐作痛，终于累得睡了过去。
　　大概到了中午，老妇人端着碗蛋汤上来了，放到床边的凳子上：“阿芝啊，起来吃点东西吧。”
　　女人朦朦胧胧睁开眼睛，老妇人帮她坐起身，女人的头扶靠在床头。老妇人喂她一口一口地喝蛋汤。
　　这时，突然“砰”地一声，门被重重地撞开了。走进来一个醉醺醺的男人，他一头栽倒在床上，大声嚷嚷：“刘二这个狗杂种算什么东西！把老子喝酒的钱都诈光了，真他妈的不是人！哼，老子就是偷也要喝……酒哩，快给我拿酒来……”
　　“你又死哪去混去了？啊？成天喝得醉醺醺的，没些正经事儿。你媳妇儿给你生了个闺女，叫人去找你也没找着，就知道在外面胡来，我怎么生了你这样的儿子！！”老妇人边说边要拽他起来。
　　可男人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了，口里还吐着泡沫，哪里拉得动，只嚷着：“酒，给我酒！酒……”
　　女人漠然地看着眼前的男人，眼泪不觉唰刷滚落下来，内心无比凄凉：“只怪我自己命不好，嫁了个这样窝囊的男人。”
　　到了大半夜，男人才迷迷糊糊醒来，头像要裂开来一样疼痛不已。他连连捶打自己的脑门，就像拍球一样，破口大骂道：“妈的，怎么这么疼！？”
　　一抬头看到女人面无表情地躺坐在床头一动不动，火气一下又窜上来了：“你他妈死人一样坐着干嘛？”
　　女人一声不吭，躺在旁边的女婴似乎被惊醒了，“哇”地大哭起来。
　　“谁家的孩子，大半夜的还在哭？”他一脸愠色。
　　“你闺女。”女人冷冰冰地回答。
　　他快速地瞟了那女婴一眼，嘟嚷道：“我闺女？你啥时生的？也没人告诉我。”
　　“你一天到晚在哪儿也不知道，怎么告诉你？”女人冷冷地说。
　　“少给老子念叨，老太婆似的。老子肚子饿死了，你赶紧去给老子弄点吃的来。”男人说。
　　女人并没回答，只是木然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像是看着一个陌生人。
　　“还楞着干吗？死啦？”男人被盯得很不自在，“还不快去！”
　　女人身体虚弱得根本无法动弹，她挣扎地想下床，一股强烈的阵痛立刻涌上来。
　　“你他妈别给老子装死！”男人很不耐烦地看着女人的身体像虫子一样扭来扭去，对准女人的脸就是狠命的一记耳光。
　　女人的脑袋里顿时像拨浪鼓一样嗡嗡作响，嘴角边渗出了血丝。她的眼泪立刻奔涌出来：“你这死人呐！只知道在外面鬼混，回来就拿我出气，你算什么男人！啊？你没有良心啊你！”在一边的女婴也跟着哭个不停。
　　老妇人听到哭声，赶忙披了件衣服扭着小脚小跑过来，只见女人蓬头垢面地斜趴在床上，整个人像气背过去一样。她知道男人又大打出手了，一阵心酸，双手只拍着膝盖，跟着大哭起来：“你这不孝子啊！你没有良心啊！你媳妇刚给你生了个娃你就这样对她，你还有没有良心啊！……”
　　屋子里充斥着女人们的哭喊声。
　　“呸！我他妈真倒霉！老子才懒得听你们鬼叫！真晦气！”男人边骂着边走下楼去，胡乱找点东西吃后又出去了。
　　黑夜依旧笼罩这个村庄，时不时传来声声犬吠，杂夹着女人的哭声，孩子的哭声，然而这里确实这不是鬼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