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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琴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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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的教训对朔夜来说绝对是永生难忘,精神反噬的后果比身体断成两截还严重些,他直到第三天才恢复了反抗的能力,而且在此期间,因为某人“好心”的治疗行为,他付出了比那两样加起来还要惨痛的代价。
当布森勋爵打算将他领走的时候,极其罕见地浪费了一秒钟时间担心面前这个脸色惨白摇摇欲坠的少年究竟能不能完成预定的训练。
也算是因祸得福,朔夜这一天的训练稍微轻松了一些,以技巧训练为主,晚上的实战对手则从不知道什么品种的魔兽换成了六号。这个整天刀不离手的阴沉少年可以直接去演恐怖电影中的连环杀手,但至少他还知道轻重,确保朔夜的伤绝对可以在一夜之内恢复。
接下来的几天也是如此,只是在朔夜习惯了六号的节奏后,实战对手就换成了其他人。六号则在第二天就不见了,根据朔夜在布森书房偷听到的只言片语判断,他是去探听什么消息——那个家伙明明比较像是刺客吧?
四号的身手一般,擅长使用各种药物,当然朔夜对此完全免疫,所以他只出场了一个晚上。
二号是个相当难缠的对手,远程和近战都相当犀利,朔夜很快就发现他的右臂受伤未愈——这大概是他还留在鹰巢城的原因。
虽然城堡里面仍然一潭死水,但外面的情势明显地紧张起来,送信的乌鸦和鹰隼几乎是以“群”来计算,布森勋爵书桌上的文件山也越来越巍峨雄伟,他手下凡是能派出去的人差不多都派出去了,包括还未完成训练的人员。吃早饭的时候,大厅里一天比一天空旷,最后只剩下一些孩子和伤员。
差不多过了一个星期,餐桌上终于出现了新面孔,一个高个子的金发少年——三号。朔夜感觉他是才从外面回来,至少三号房间夜里肯定没有人住。这家伙似乎正在努力向布森勋爵靠拢,但尚未成功,主要的成果是额头上好像挂着块“我是精英”的牌子。一看到朔夜,他立刻脸色一变,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还算英俊的脸像走马灯一样变幻着神色,从难以置信到不屑到愤怒。
朔夜一边往嘴里塞肥皂,一边琢磨着自己到底是哪里惹到这个家伙了,难道是因为他比较漂亮?
可惜二号已经吃完离开,五号又不在,他也没办法打听这是怎么回事。
接下来的武器训练已经进行到了弓弩和暗器,二号弯弓射箭的动作一扫之前的忧郁颓废,非常帅气——不过这也是朔夜对这项训练仅存的动力了。
和那些抱着自己兵刃睡觉的家伙比起来,武器绝对是朔夜的弱项,至少他从来没有感觉这么一件过时的毫无效率可言的冷兵器“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偶尔冒出的关于热兵器的记忆和刚刚接触到的魔法都热衷于提出N种更加有杀伤力的计划。
下午的毒物训练继续进行,朔夜趁机向态度莫名友好的四号打听起三号的事。
‘他的出身还可以,但家里出事了,就自愿加入了乌鸦。’四号的脸上混合着怨毒不屑和嘲讽的微妙表情,‘来这里后,他只用了一年就得到了号码。勋爵当然是很看好他,现在派他在炎流城保护某位王室成员。’提到最后那个词的时候,他难得地露出了尊敬的神色。
‘他非常不友好。’
‘当然。’四号垂下眼睛,想要掩饰掉眼中的敌意,‘我从来没有见过勋爵这么重视一个人。你知道我花了多长时间才能够学习到真正有用的东西吗?’
朔夜仔细的品味着水仙花的味道,对四号的愤愤然不予置评——又不是他想要被这么“重视”的,而且三号的态度似乎比被抢走布森宝贝这一头衔更加严重些。
毒物训练结束,已经是日落时分了,朔夜自动地朝训练场走去。既然他的对手换成了人,那么实战训练的地点也改在了主楼前的广场,方便监视,而且打完了就上楼去布森勋爵的书房,节约时间。
令他意外的是,今天训练场上空无一人。
刚才的太阳是从东边落下的?还是布森勋爵彻底被文件山淹死了?
这种浪费时间的事情可是第一次发生。
朔夜才不会去自动向布森勋爵报道呢。他找了个在楼上看不到的死角,尽量舒服坐在墙边,微微闭上眼睛,开始复习黑暗魔法,暗色的光雾在指尖跳动着,组成了一个又一个的字符。这种据说传承自神的古老而复杂的文字是魔法的基础,每一个文字就是一种能量结构,单独使用或组合起来,便是通常所谓的“魔法”。
虽然自己就是黑暗精灵,但朔夜最讨厌的就是黑色——任谁在黑暗中游荡了无数年都会完全不想再看到这种颜色的。可惜现在他能够依靠的也只有黑暗了。几天下来,他再次开始习惯独自待在黑暗中的感觉,而且觉得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糟,毕竟他同时还可以看到外面有一个彩色的世界。
这座城市也是黑色的,当他认同了自己的颜色后,那些石块似乎也不再死板无趣了,它们深沉地包容着他,属于黑暗的精灵……黑暗延伸出去,成为了他感官的一部分……
有人……闯入了属于他的黑暗……
上方!
朔夜一个翻身,堪堪地躲过了一把黑色的长剑,但那把剑好像活着的一样,巧妙地转了一个弯,朝他劈了过来。
朔夜再次轻巧的躲开,短剑已经握在手中,却因为没有把握能够完全消除声音而不敢去挡刀,只能凭着自己灵活的身手左躲右闪。
‘就这样?’三号一脸嘲讽的表情,做了个侮辱性的手势,用嘴型说着,‘太可笑了,就凭你这样的水平?’
朔夜微微挑了挑眉,这家伙的话里似乎有些别的意思。
三号一边恶狠狠地挥着长剑,一边无声地怒骂着:‘为什么?’‘就因为你的杂种血统?’‘你不配!’‘废物!’‘有本事还手啊!’
黑色的剑刃猛然爆发出了淡红色的气刃,延伸出去,正正地劈向了那个滑溜的黑色身影,三号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但他的对手并没有如他所料地倒下。气刃仿佛砍中了黑色的雾气,然后就消失了,夜色之下,少年原本仿佛散发着光芒的银色短发和白皙肌肤渐渐地变得虚无透明,彻底地融入了阴影之中。
他就是黑暗。
朔夜悄无声息地沿着阴影前行,“阴影行者”——原本是一个用于躲藏在阴影中的鸡肋魔法,但在他身上,却产生了奇妙的变化。阴影中是另一个世界,与现实世界重合,但又有所不同。
他就站在三号面前,但那个金发少年却似乎根本看不见他的存在,好像瞎子一样紧张地站在原地,时不时地突然挥舞一下长剑。
灼热的气刃突然擦过,带来了些许痛感,但很快就被黑暗消弭一空。
这小小的变化被三号察觉了,猛然间一个突刺,可是剑刃却只割开了空气,紧接着,他的脖子上一凉,一只纤细白皙的小手好像是凭空从黑暗中冒出来的一样,轻轻地搭在他的咽喉处,细微的刺痛感传来,他清晰地感觉到,那尖尖的指甲在他的颈动脉处游移着。
一张美丽到令人怀疑是不是真实的精致面孔慢慢地移到了他面前,妖异的绯红眼眸仿佛可以看透他的灵魂。
朔夜轻声命令着:“说!说出你知道的关于我的事。”
“……”三号紧紧地咬着牙,这是怎么回事?他几乎就要开口回答了。
“咔嚓!”沉闷的碎裂声响起,同时他的手臂传来一阵剧痛。
“说!”命令同时传来。
三号张了张嘴,恍惚地说:“你会成为……”
朔夜突兀地松开手,黑色的鞭子如同蛇一般甩到了他的肩上,他轻盈地退开,熟稔以不明显的动作卸去力量,但这还没有完,鞭子劈头盖脸地甩了下来——像打着一条不听话的狗——
黑色的鞭子第一次落空了,朔夜消失了,几秒钟后,他面无表情地出现在二十米外。
天哪!他就不能忍着吗?朔夜几乎可以想象接下来的事情,另一顿鞭打,然后七号成为替罪羊,被折断手臂什么的……
……
……一直到坐在自己的床上,朔夜还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气,布森勋爵居然放过他了,而且还取消了晚上的文化课,只是塞给他一摞加起来比他还高的《伊利亚贵族世系图谱》,警告他明天要考核。
看来监工先生真的快被文件山淹死了。
另外让他在意的是三号的态度,他的灵魂魔法还不熟练,但三号的意思好像是……他会有什么好事!?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不可能,一定是那个倒霉孩子误会了什么。
朔夜摇了摇头,翻开了厚厚的贵族家谱——这东西有什么用?真是浪费时间!
晚一些的时候,他听到走廊那边传过来了弗林顿的大笑声。自从他揍了那家伙一顿后——不知道是不是布森的特殊安排——他只是远远地见过弗林顿一两次,而从对方的反应来看,他敢发誓……不!他敢肯定,只要有机会,那个花花公子就会让他求死不能。
或许他应该在越狱前干掉那只公鸡?也算是帮了二号一个忙……
朔夜机械地翻过一页页泛黄的彩绘书页,把枯燥的公式化歌功颂德分解成基本的要素,填进虚拟的三维EXCEL表格中……
花了一个小时在意识空间里建立了一个基于姓名时间地点等的索引系统后,记忆贵族家谱便成为了一件简单而乏味的工作。
激昂的震撼灵魂的琴声准时响起,他不由自主地看向窗外,心底涌出了难以抑制的好奇心。
他已经知道了是瑟斯在唱歌,但是谁在弹琴?两个人配合的那么好,貌似有奸情的样子……两个人都被囚禁,近在咫尺却无法相见……真狗血!最好赶快去殉情吧。
朔夜有些不爽地把书扔下。
去看看吧,如果明天他越狱成功,就没机会知道弹琴的人是谁了。
当然,他不能就这么扔下作业溜走。
朔夜轻轻地敲了敲地上的黑色石块,淡淡的黑色雾气浮了上来——“黑暗迷雾”,最简单的黑暗魔法之一,释放出一片黑色的雾气让人找不着北,很容易破解。不过这是石块本身附带的魔法之一,当整个房间3514块石头同时释放出这个简单的魔法之后,浓重的黑雾笼罩了每一个角落,全鹰巢城能够走出这个房间的恐怕不超过五个人。
布森勋爵已经知道他懂得一些黑暗魔法,但显然,监工先生一直因为某个神秘的原因致力于提高他的实力,所以并不反对他练习一些魔法,哪怕是这些魔法让人根本看不到他。
深深吸了一口气,感觉着空气中浓密的黑暗元素,朔夜轻易地再次融入了阴影之中,仿佛没有重量一样地飘出了狭窄的窗子,沿着外墙朝琴声来处掠去。
夜枭们犀利的眼睛根本无法捕捉到在阴影之中掠过的阴影,而那些几乎是充数的见习守卫们更是什么都没有发觉。
一刻钟后,朔夜终于找到了他的目的地。
那是一座表面看起来很平常的塔楼,孤零零地矗立在城市的一隅。
对了!塔楼都是危险场所!看着四周360度全方位无死角的水元素防护壁,朔夜皱起了眉。
如果只是穿过护壁是没问题,但……他摸了摸脖子上的项圈,上面的徽章是一个类似身份卡的东西,可以让他在布森的书房自由走动,也可以在他走到什么不该去的地方时第一时间发出警告,眼前的塔楼很明显就是这么一个地方。
学习了魔法后,他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能够把项圈安静的拆下来,可是完全没有把握再戴回去……
难道就这样回去?开什么玩笑!
朔夜不甘心地围着防护壁打转,终于找到了一处稍微薄弱的地方,一群半人高的猫头鹰似乎在这个背风的角落住了几百代了,日积月累地将坚固的岩石变成了废墟。蓝色的光膜在这里变得浑浊不清,随着旋律变幻着色彩。
朔夜将手轻轻地放在项圈上,一丝丝纤细的墨色雾气慢慢地缠上黑色皮带,包裹的一丝不漏。
然后,他沿着岩石的阴影小心翼翼地走到防护壁前,激起了另一片黑色的迷雾。
猫头鹰不安地叫了几声,但没有发现什么。
一个回旋的高音令光膜剧烈地波动着,就在这时,一只裹着黑雾的小手轻易地顺着波动的纹理扯开了一个口子,然后,仿佛是这黑暗一部分的淡淡阴影无声地掠过。
波动的蓝色随即合拢,好像是真正的水面一样。
成功了!朔夜满意地一笑,来到塔楼脚下时,他撤去了缠绕在颈圈上的暗元素,紧张地等了几秒钟,发现没有任何异样,才松了口气。果然,只有当真正接触到防护壁的时候,它才会发出警告。当然,瑟斯可以通过控制中枢发现他的位置,但他现在正忙着唱歌呢。
没有走那不知道有多少机关的楼梯,朔夜直接顺着外墙爬了上去,越是向上,恢弘的乐声越是明显。
这琴声不像瑟斯的歌声那样带有灵魂魔法的魅惑,但它有着令人清醒,热血沸腾的魔力。仿佛火焰一样,灼烧掉了灵魂中的所有阴暗和渣滓。
当朔夜亲眼看到音乐家时,他已经不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只有单纯的好奇和向往。
那是一个背影,和高达三十米的华丽管风琴比起来,显得那么矮小,但那高贵而又充满激情的动作却又使得他如此伟岸。
朔夜踩着柔软的地毯,轻盈地走到他脚边,然后舒舒服服地坐下,静静地听着剩下的乐章。
琴声陡然挑高,然后戛然而止。
“我还以为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能够让我惊讶的,可是,一个黑暗精灵?我在做梦吗?”一个温厚而富有磁性的声音惊讶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