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上花开》陈贤远是傻蛋

45、死亡

　　“冷杉。”冷杉刚进入寝宫，顼琉早已经守在了宫门口，佯装出一副好巧的神情。
　　“恩。”
　　“你的……”
　　冷杉顺着顼琉的目光，摸上了破了的嘴唇，再自然不过地道：“破了。”
　　“怎地如此不上心？”一贯的笑容有了些破绽。
　　“恩。”
　　“摔的？”
　　“不是。”
　　“恩？”
　　“不是。”
　　“如何伤的？”
　　“咬的。”
　　“恩？”
　　“咬的。”
　　“谁？”顼琉笑眯眯地问道。
　　“沧海。”
　　“冷杉，隆冬将至，三宫六院柴源不足……”
　　“哦。”冷杉淡淡应着，没有丝毫不满。
　　“你去……”顼琉的笑容有些僵硬。
　　“哦。”冷杉毫不犹豫打断，领命走了。
　　夏末与隆冬的距离有多长……
　　宫人们随着冷杉的斧子起落而胆战心惊，对主子的行为琢磨不透，看着一地七零八落，切口整齐，却大小不一的柴火。
　　更让众人惊慌失措的是顼琉走了过来抢了冷杉的斧子砍起柴，冷杉呆滞一会儿，又问了煎熬的众人再要一把斧子……

　　昭熙沐浴着晨光，喂食着雀鸟。
　　“太后……”
　　“让他进来罢。哀家输了便是输了，依他俩的性子过了哀家这关也不长久。”许久昭熙这样说道，更像是安慰自己。

　　“太后与陛下串通冤枉于我，大家心里明白不用我说破。”
　　“沧海皇子为何当时不说，亦或是有意离去半月做些私事？”
　　“那太后还敢让沧海回来吗？”
　　昭熙放下饵食，拂了拂衣裳，在公公搬来的椅子上坐下：“你一个质子，且孤自在他国，该是哀家问一句：还敢送羊入虎口？”
　　沧海抖了抖包袱，笑道：“太后，沧海先行回紫薇宫了。”
　　沧海转身要走的时候，德子捡了掉在地上被叠得相当整齐的纸张递与昭熙。
　　“不管是出于何种目的，哀家并不上心，但有一言赠与：琉儿对谁都是一个性子，却没对多少人用过真情，沧海皇子能信则信。”
　　沧海讶然回过头来，露齿一笑却并未言语。
　　“德子，江山与美人将如何抉择？”
　　“奴才惶恐，断断不敢妄言。”
　　“说便是。”
　　“自古王侯将相众所欲也。”
　　“未尽然。”
　　“太后的意思是……陛下宁弃江山不负美人？这……北国皇子有此等邪魅？”
　　昭熙不答反问道：“大我与小我择取其一。”
　　“人皆是私利，老奴并非圣人或君子之才，必择小我。”
　　“琉儿是大我之人，亦是重情之人，大我与美人又将如何？”
　　“回太后，老奴不解，江山与大我有何不同？依首个选择，陛下会择美人。”
　　“错。依琉儿的性子，沧海定会被舍弃……介时不驱而散。”
　　“知子莫若母啊太后。”
　　昭熙叹了口气，站起身子，走到鸟笼一旁，只见里边的一只金丝雀仰卧其间，已死。
　　“你们怎么照看的！”
　　昭熙阻止了正欲发怒的德子：“德子，罢了，它只是在这牢笼之中忧郁而死，就如同宸妃。”
　　昭熙打开鸟笼，里面另一只金丝雀并不急着飞出，以嘴喙推攘着已死的金丝雀。昭熙将其抓出，待手张开，金丝雀振翅而飞，围着鸟笼盘旋。
　　“本是两只笼子里的鸟儿待到离别时，你们将会是如何？”
　　昭熙再次将手伸入鸟笼之中将已死的雀鸟托出：“德子，好生葬了，就埋在此处的牡丹花之下罢。”
　　“是。”德子弓着身子，诚惶诚恐地上前双手接过。
　　“纵然生能同衾，必不共死同穴。”

　　沧海回到紫薇宫，清风明月掉了一盘茶果，清风泪如泉涌，明月亦是泪眼婆娑。大家都认为那次的离别不会再有想见之日了。

　　“已是三更天，公子怎么还未入眠？”明月半夜推门而入，却见沧海，坐在窗边，月色衬得一双蓝眸晶亮。
　　已经习惯了，这已经是第几天了，即使入睡了也总在做一些漫无边际的梦。
　　“刺客！有刺客！”
　　回廊上亮起了火光，杂乱的脚步声与叫声让沧海与明月都诧异地观望回廊。
　　“怎么回事！刺客是什么！”沧海的声音有点惊慌。
　　“奴……奴婢也不清楚。大抵是有人擅闯禁宫被侍卫发现了。”
　　清风人撞着门慌慌张张跑了进来，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明月姐姐！公子！不好了！”
　　“清风，发生了什么事情！”沧海抓住冲进来的清风的肩膀，指节泛白。
　　“啊！”清风吃痛叫了出来。
　　明月将人拉开：“公子！公子！”
　　“对……对不起。”沧海立刻松了手，眼睛不依不挠地盯着不放。
　　清风面色都有些苍白，说道：“听说刚才陛下寝宫里传出了陛下遇刺的……”正说着看到明月皱眉摇头的表情立刻闭嘴，但是太晚了。
　　沧海两眼放光，衣裳也不穿便要出去。
　　明月当即横在门口拦住了他：“公子，那儿现在很危险。”
　　“走开！”沧海的眼神瞬间变得犀利不可违抗，凶狠透着冰刺。
　　明月不肯。清风迎了上来，附和道：“公子，听我说……现在并未传出陛下……”
　　这一次，沧海连话都不说，恨恨地一把推开两人。
　　清风明月双双倒在了地上，清风撞到到门上，明月倒在地上擦破了皮。
　　两人不约而同地颤抖了一下，他们从未见过沧海这样凶狠的样子。
　　明月看了一样流血的掌心，无暇顾及，急急问道：“清风，外边如今是何情况？”
　　清风吃痛揉着肩膀，听到渐渐没了力道，垂首道：“大批侍卫与所有御医都在赶往陛下寝宫，我从姐妹那听闻，陛下寝宫鲜血淋淋……恐怕……凶多吉少……”

　　沧海狂奔着，四周人来人往，每一下呼吸都异常沉重与困难，强迫自己不要乱想，可总是有可怕的念头闪过，一一下一下打击着心肝。
　　“呼！呼！”沧海发出沉重的呼吸声。这个寝宫来过那么多次，什么心情都有，但是没有一次是这样带着恐惧走进来过。即使曾今雪皇放过拔了毒牙的毒蛇吓唬他，被咬了以后，他并不知情以为自己真的要死了，可在那样的生死关头也没有感到现在这样的恐惧。
　　门被虚掩着，门前的宫人急促奔走，三三两两撞到一起，没人敢过多的停顿。
　　“加强守卫！你们在愣着干什么！给我动作利索点。”
　　“太后那边可派人去了？！”
　　“狗娘的！那头蠢驴将刺客的事情传这么快！想要整个离若城大乱！给我去封锁消息！怕死的全给老子杀了！”
　　……
　　人声鼎沸，却一句也没入沧海的耳朵，他只能听到自己越发贪婪急促的呼吸，快要窒息的感觉充盈着胸腔。
　　沧海伸手要去推门。
　　一个人拦住了他：“北国的皇子，此乃重地，请速速回宫，还是要属下‘护送’？”
　　“我只是看看。”沧海的语气很平淡，手上的力道却加重，并挣脱了桎梏推开了门。
　　那人一时愣神，不曾想这北国皇子竟会不顾阻拦，如此一来被抢了先机得门而入，正要追进去，却被一人拦了下来。
　　依旧的富贵繁华，桌上摆着顼琉常用的笔墨纸砚，以及一些诗文作画，顼琉更喜欢在自己寝宫作画。边上还有一些白天自己从御膳房端来的精美糕点。顼琉总是吃一半然后固执地留吃过的另一半给他，美名其曰：北国皇子是尊贵的客人，身娇体贵，如此为他试吃。倘若沧海不吃便会……忍不住笑起来，这些事情已经过去半月，久到他认为那些有些抗拒又很温馨的生活其实是南柯一梦。
　　沧海捡了半块，含在嘴里就化了，很甜。
　　外边吵闹一片，没有人再去在意大刺刺进来的沧海，沧海也没有去在意他们，他现在没有精力。
　　当那张全是血的床进入眼帘的时候，嘴里的糕点竟然变得有些苦涩了，被褥盖在上边，戳了一个大洞，血溅了大一片，肠子掉出了大半，现场相当惨烈。
　　沧海觉得肚子很痛，他捂着肚子缩倚在床边，全身在不停抽搐，愣是没有掉下一滴眼泪。
　　好恶心啊！那种血腥味，肚子很痛。
　　北国生活环境极寒且严苛，时常有刚出生的婴孩耐不过夭折。面对死亡，他们不会哭，在这里他们需要即使孤自一人也要活下去的坚强。
　　渐渐地，沧海伏在一旁沉沉睡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