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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不值的执念 ...

  •   于是,他再一次跛着脚,瘀青着脸,回到了那个破瓦残墙搭成的“家”。其实也只是个落脚的地方。然而,他穿过荒无人烟的破巷,打开家门的那一刹那,便感觉什么地方出了问题。眼前黑灯瞎火的,一丝光线也没有。他没钱买灯油,没钱开灶做饭,进屋后一向是摸黑的,这很正常。可是——大门,居然没有锁住,一推便开了。
      他这种举债度日的人,不怕遭小偷,只怕讨债上门的流氓。他自己的脾气是很烂的,却顶多只算一个小混混。在这个道儿上混出一番模样的,才够得上头衔,被人嗤之以鼻地叫做“流氓”。可见他的地位,是多么的卑微和遭人看扁。
      “谁?谁在里面?”他警觉地停伫在门口,再也不敢迈出脚步。
      屋子里静得连茅草被细风刮落的声音,都清晰可闻。最让他心慌的,还是那深不见底的黑暗,像是一张铺就的网,罩头盖脸要将人掳进去似的。
      “是谁,快出来!再不说话就不客气了……”他故意抬高了声音,却不经意泄露了颤抖的尾音。
      终于,细微的声响,伴随着清亮的嗓音,从幽黑的空气中传来:“客人已到,主人却迟了,是否该罚酒三杯?”
      他浑身一僵,脚步凌乱地后退了几步,差点跌倒,却在最后一刻,青筋凸露的手抓住了门框。脸色骤然煞白。“是——你?”他死死地盯着那个,从黑暗中款款步出的人影。
      “是我。这几个月,过得还愉快吗?”声音温柔细腻,不用罚酒,便可醉人。
      他紧扣住门框,就好像溺水的人抓住浮木,不至于让自己太过恐惧:“我、我输光了所有的钱,现在没脸见人。你、你请回吧。”
      “‘请回’?我的到来,让身为主人的你,这么不高兴吗?”人影又自门口踏出来一步,下半身已经暴露在阳光里,上半身却依旧笼罩着阴暗,看不清表情。“不、不。”他急忙摇头,极力辩解,“我、我欠的钱,一定会还的,一定会的!”握紧了拳头,额上沁出冷汗。
      “唉,干嘛提钱这么伤和气呢?二千八百两而已,不多。你的后半辈子慢慢还,我想我不会在乎。”人影说着,已经彻底走出了黑暗,露出了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姑娘,您大人有大量,别、别……”他的手脱离了门框,在她阴厉的眼神逼迫下,趔趄退后了一大步,全身瑟缩着,像只来不及避入壳中的乌龟。女子跨出门槛,弧形优美的唇角露出一丝冷笑,视线扫过他身体的每一处部位:“你跟我借钱的时候,是用什么做的抵押呢,让我想想……是你的脑袋?不,这么愚笨的脑袋,我可不想要;胳膊、腿?好像也不是,废物一样的四肢,站都站不稳……”目光掠过他的下身,逐渐变得玩味。
      他意识到了什么,突然两手交叠,捂着某个部位,几乎要泣泪了:“姑娘,求你了。那、那可是我的命根子!”
      “我有说什么吗?”女子的一张脸,看不出丝毫的表情,苍白得像是一张面具,唯有那眼神迷离闪烁,“你的命根子,比你的脑袋四肢更不值钱。既然你舍不得,我也不勉强你。但是你必须想好,今天你用什么东西跟我抵债。”那声音,外人听来娇稚和气,在他却比催命符还要令他惧怕。只因为,他见识过,她是怎样的心狠手辣。不,准确说来,是她身后那帮神秘人,怎样心狠手辣。他在这条道儿上混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结实这样的人,玩上这种危险的游戏。绝对的危险,绝对的刺激,却也绝对的致命,一辈子就这一次,他却不想葬送了性命。
      “我用人来抵给你。”他的声音早已干涩得沙哑。
      “人?”女子托肘而立,不屑地睨视他,“就你这具废物,我会要?”
      “我,我还有一个未婚妻,如果您看得上,我便送给您随便处置。”他声音愈渐低弱,不敢正视她。然而,久久没有得到回音,刚一侧头迎视她,却立刻遭来一道利剑般的目光。“不知好歹的东西。”低咒声后,她的袖中不知何时飞掠出一把小刀,“铮”的一声,直直飞射在他的腿关节上。“啊……”他痛得抽搐,胫骨一软,抱腿委顿在地。
      她阴沉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愤怒的光,低首硬声道:“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半个月之后,傍晚酉时三刻,‘豪聚赌庄’将会有一场大赌局。届时你加入其中,一局定输赢,你若赢了,欠我的一笔勾销,你若输了,不等你走出赌庄,就会有人要了你的狗命。最后问你一句,你赌,还是不赌?”
      地上躺倒的男人几乎残废,痛苦难当之时,头顶女子冷冰冰的话,只能让他欲哭无泪。赌,还是不赌,他还有得选择吗?刚开始他只是鬼迷心窍,输得倾家荡产不过是几十两欠债,可是这个恶毒的女人一出现,诱惑他利用他,将他一步步推向无底的深渊。
      只听她继续在头顶不疾不徐道:“你还在犹豫,你没有资格犹豫。你自己选择的不归路,要么死,要么赌,赌到你死为止。”她轻盈的脚步走过,纤尘不染的裙裾拂过他狼狈的脸,“屋里的桌子上,留有二千两银票;另外还有两百两,足够你半个月的锦衣玉食。届时你带着这二千两前去,自有人安排你参加这场赌局。你没得选择。”最后五个字,几乎是咬牙切齿。
      他歪倒在地,哀戚地听着,无语。闭上眼睛,鼻端萦绕着她裙裾上淡淡的香气,有一种蛊惑的眩晕。疼痛和悲哀一齐袭上,占据了他的心,不知不觉,他竟然昏了过去。

      “碧落,碧落……”洗衣房里,碧落伏身坐在矮凳上洗衣,突然就倒了下去。一个小丫鬟坐在她旁边,被吓了一跳,连忙放下堆积如山的工作,将倒下的碧落扶起,不停地呼唤,“碧落你不要吓我,快醒醒……”
      片刻之后,碧落被下人们抬到了卧房休息,大夫赶到,为她进行了诊治。让人稍微松了一口气的是,她只是因为太累,体力不支所以晕倒了。
      不一会儿,等李管家和碧莹来到她的床边,她已经醒了过来。李管家同她交待了一些保重身体的话,又意味深长地叹息了几声,无奈地离开了。碧莹看李管家不停地叹气,而碧落只是垂眸不语,一脸的苍白,心疼她的同时,却有些不明所以。
      “碧落,你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你看你这些天瘦了好多。”碧莹抽出手绢,替碧落擦掉头上的冷汗。碧落虚弱地笑笑,投以感激的目光:“谢谢你,碧莹。我们是一起进府的,可是更多的时候,是你在照顾我。”
      碧莹坐在床沿,握住她的手:“不要这么说。我们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本来就应该互相扶持的。可是,你却这么任性,一点都不听劝。”碧莹看着她瘦削的脸,那疲倦的眼底下青黑一圈,突然鼻子一酸,想到了什么,“可是碧落,你怎么会在洗衣房做事?”
      “是我自己向李管家要求的……你知道,将军府没有理由养我一个闲人。”碧落拉高被子,有些落寞地说,眼睛里掩饰着什么。“原来是这样。白小姐不在府中,你就到了洗衣房……洗衣服居然洗到晕倒。”最后一句话后,伴随着疑惑的打量,她察觉到碧落原本清澈的眸中,不知何时竟染上了惆怅,“可是我听说,你一个人包办了两个人的工作量……你能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吗?”
      碧落被碧莹一句话点破,面色有些异样。
      “那是因为洗衣房缺人,我多做一些也是应该的。大家都很辛苦,也不是我一个……”
      解释之后,更多的却是掩饰之色,碧莹深深地看着她,突然觉得眼前的女孩儿,坚强却悲哀。可是她仍旧要戳穿她的谎言,不想让她继续糟蹋自己,因为不值得,一点都不值得。
      “碧落,你老实告诉我。你辛苦地做事,领两份的月钱……是不是又是为了那个人?是不是他又跟你要钱了?我是你最好的朋友,你从来都不瞒我的,你告诉我,是不是?”碧莹急切地问她,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肯定,“你看你现在病恹恹的样子,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就算你为了他累死累活、断了手瘸了脚,他也不会将你看在眼里,心疼你半分!”
      碧落留下两行清泪:“碧莹……”无须多言,用沉默代替回答。她默认了。
      “你好傻。”碧莹见她流泪,突然也悲从中来。再也忍不住,俯下身紧紧地拥住眼前心连心的好姐妹,哽咽着喃喃,“为什么,你不是早跟我说过,已不抱任何希望了吗,为什么,又为了他作践自己……”
      碧落的眼泪,早已成了串:“因为,因为他是我在这世上,最后的亲人了……爹娘临终前,他答应过娶我的,只要我熬到二十岁……没有别的选择。碧莹你不懂的,我放不下他……”
      碧莹将目光移向她涨红的双眼,一时间有些怔忪。
      “他再坏、再怎么不好,他也是我活下去唯一的盼头啊……”碧莹发现她的眼里,竟全是绝望。自从白小姐离开以后,她连强装的微笑都不再有了。她应该早些发现的,她应该帮助她,戒掉这些可笑又可怜的执念。
      执念。是啊,若没有执念,什么都可以放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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