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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和杰拉尔德的谈话 ...

  •   杰拉尔德骑着那匹大马跑到篱笆边,马弯着前腿纵身一跃,便像只鸟儿般毫不费力地飞了过去,它的骑手也高兴地叫喊着,将鞭子在空中抽得噼啪响,长长的白发在脑后飞扬。杰拉尔德并没有看见在树木黑影中的女儿,他在大路上勒住缰绳,赞赏地轻拍着马的颈项。

      接着他赶快理了理头发,把揉皱的衬衫和扭到耳背后的领结也整理好。思嘉知道这些修整工夫是为了让自己像个讲究的上等人模样去见母亲,假装是拜访邻居以后安安稳稳骑马回来的。她知道自己的机会到了,她可以开始同他谈话而且稳稳占据上风了。

      在塔拉这片广大的农场上,从白人到黑人,从大田里的劳工到满地乱跑的黑小子都明白一件事,那就是爱伦才是这个农场真正的主人。这倒不是说杰拉尔德这个农场主有什么不好。只是虽然他向来喜欢大喊大叫,觉得这能够显示自己的权威,但在他那副粗矮的外表下有一颗善良的心。不过他很害怕别人发现他的这个弱点。他还不知道人家遇到他不过五分钟就明白他是好心肠的人了。

      爱伦这个罗毕拉德家的女孩儿却是个典型的南方女人,就是说,她总是那么和善、文雅,善于体谅别人。她是全县最受尊敬的一位邻居。她是个节俭而温厚的主妇,一个贤妻良母。温柔的人往往有种神秘的力量,让那些最粗暴的人也情不自禁地乖乖听从他们的吩咐。就思嘉所见过的人而言,爱伦和媚兰是她所仅见的两个最温柔的人了。

      所以,尽管杰拉尔德乐意展示自己的权威,但在他也不知道的心里,他其实也暗暗敬畏着他那个温柔的妻子。如果让爱伦知道他又不听从她的劝告骑马跳过篱笆,爱伦必然会伤心,而这是杰拉尔德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在傍晚的微光中思嘉望着父亲,觉得心里非常熨帖。他的生气勃勃的活力让他更接近那些年轻人而不是和他年龄相近的农场主们。他是那么快乐和单纯,以至于他那精明的脸上还没有一丝皱纹,两只蓝眼睛也焕发着青年人无忧无虑的神采。

      于是思嘉大声笑起来,同时从树木的阴影中走出来。

      不出所料,杰拉尔德听见笑声大吃一惊,但随即便认出了她,红润的脸上堆满了边讨好边挑战的神情。他艰难地跳下马来,因为双膝已经麻木了;然后把缰绳搭在胳臂上、蹒跚地向她走来。

      “啊哈,小姐,原来是你呀。怎么,这一次是什么让你又来拿住你的老父亲的把柄来要挟呢?”杰拉尔德在思嘉面前站定,他略带点急促的呼吸让思嘉闻到了一股威士忌的酒味,而薄醉的声音有些恼怒,有点讨好。

      思嘉闻着杰拉尔德身上咀嚼烟草和擦过油的皮革以及马汗的气味,欣赏的皱了皱鼻子。这种味道让她不自觉地安下心来,她总是把它同父亲这一形象联系起来,后来还和瑞德联系起来。这两个男人都是她最爱的,而奇异的是他们的一些习惯也如此相似。

      “爸,你得相信你的女儿不会在同一个门槛上跌倒两次。”思嘉仔细想了又想,才想起她似乎在很久以前和父亲有过那么一场谈话,他严厉的告诫她不要对艾希礼心存妄想。那是她第一次听到杰拉尔德明确的反对她要干的事情,所以她感到非常沮丧和愤怒。

      “那都是从前的事情了,你不会以为我还爱着艾希礼吧?”思嘉半是开玩笑半是认真地说。

      杰拉尔德烦恼的挥挥手,“谁知道你们女人是怎么想的呢。不过我想你现在应该不会了吧。”他用锐利的眼光看着思嘉,“要是在你已经是个寡妇的时候还想着另一个男人,我不得不说那就太糟糕了,也许我会忍不住给你一顿鞭子呢。”

      “爸爸!”思嘉生气的摇晃着杰拉尔德的手臂,为了从他话里感到的怀疑而充满不满的大叫起来。“哦,我当然不再爱着艾希礼了!你的话真是让人伤心,如果妈妈听到了会怎么样呢?”

      杰拉尔德举手表示投降,他明白要是他的这番话被思嘉传到爱伦的耳朵里,爱伦会是多么伤心,因为做为杰拉尔德的第一个孩子,思嘉向来享受着比她的妹妹们更多的来自杰拉尔德和爱伦的宠爱。要是爱伦听到杰拉尔德居然敢这么说她心爱的女儿,她保准会昏过去的--思嘉在她面前一向是个最温婉不过的淑女。

      思嘉也明白这一点,于是她充满胜利意味的笑了。为了安抚她好面子的老父亲,她伸手帮他整了整领子和衬衫,让它们更加平整。

      “好啦,现在不论是嬷嬷还是妈妈都看不出来你是跳篱笆进来的啦,除非你今天晚上又喝多了大声嚷嚷。不过我觉得,你去年已经摔坏了膝盖,现在又跳这同一道篱笆--”

      “唔,如果我还得靠自己的女儿来告诉我什么地方该跳或不该跳,那可太糟糕了,"他叫嚷着,又在她脸颊上拧了一把。

      “我可不会再被你蒙混过去了。爸爸,摔断脖子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儿。我可不想有一天有人告诉我说,奥哈拉先生跳篱笆的时候把脖子摔断了……”她说着,为了这种可能性而深深痛苦起来。她心里明白这是很可能发生的,但杰拉尔德又是像一头公牛那样固执,在这件事上,他连爱伦的话都不听呢。

      “颈脖子是我自己的,就是这样,何况我跳了这么多年篱笆也只摔断过一次膝盖而已。姑娘,你站在这里不是为了告诫我以后不要跳篱笆的吧。我可不相信在你被韦德缠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会为了这点小事来特意等着我。”杰拉尔德不耐烦的用他熟悉的手法把他不喜欢的话题岔出去,他还不习惯被自己的大女儿这样长篇大论的教训呢。

      思嘉知道杰拉尔德不愿意再接着谈论这个问题,于是她顺从的转移了谈话的方向。“时间还长着呢,我总要让爸爸把这个坏毛病改过来。”她想。

      她挽着杰拉尔德的手臂,显得非常亲热,“我当然不是因为这个,我可不是苏伦那个爱告密的家伙。”

      “但是你已经学会怎么来威胁你的老父亲啦,这不是比告密更可恶吗?”

      “啊,我当然不是故意要那么说的。爸爸,你见过有另一个父亲像你这样挖苦自己的女儿的吗?”

      “这倒是没有,”杰拉尔德坦率的承认,他转过身来凝视着思嘉,“但他们也没有一个像你一样的女儿啊。别兜圈子啦,思嘉奥哈拉,只要你还是奥哈拉家的人,你就永远也学不会别人绕圈子的那一套。”

      思嘉感到脸上一阵发烧,她确实不擅长那种说话时的技巧,因为从思嘉身上找不出一根随机应变的筋来;同时杰拉尔德也与她十分相似,没有哪一次不识奇她的诡计,犹如猜透了他的一样。何况他这样做时是很少拐弯抹角的。

      “啊!”她烦恼的叫起来,为了杰拉尔德打乱了她的计划,她向来喜欢把什么都掌握在自己的手心里,否则她是决不能安心的。

      “别为了这个就不高兴,”杰拉尔德心平气和地说,“我可是在夸奖你。你得明白这是多么大的一个美德,人们都喜欢和实话实说的人打交道,而这正是爱尔兰人擅长的。你身上流着爱尔兰人的血,就永远摆脱不了爱尔兰人的天性。现在,姑娘,我想我们可以好好谈谈啦。那么,到底是什么让你这么急急忙忙要和我说的呢?”

      思嘉不甘地咬了咬嘴唇,感觉这场谈话被她的父亲主导了。她从来不知道杰拉尔德还有这么精明又不近人情的一面呢,他可是一直是个纵容她的好父亲,除了艾希礼的那件事之外。

      事实上,在杰拉尔德成为现在这个乐呵呵的农场主之前,他可是个精明又善于经营的人。他无情地、一心一意地追求一个目标,就是要拥有自己的住宅,自己的农场,自己的马匹,自己的奴隶。思嘉正是遗传了他这一点。杰拉尔德最喜欢她的原因也正是因为他发现在他所有的孩子中思嘉最像他,他们都是永远不会被生活打败的人。如果思嘉是个男孩,那么她简直就会成为杰拉尔德最满意的继承人。但不幸的是,在这个对妇女的普遍要求是文静和文雅的社会里,思嘉越是像杰拉尔德就会受到越大的阻力。

      这就是爱伦和嬷嬷为什么对思嘉感到忧心忡忡的原因,她太像杰拉尔德了,以至于简直就是他的翻版。她们花了大力气想要把思嘉身上属于杰拉尔德的特质抹平,但是她们的努力显然变成了泡影。或者说,在一定时期内她们或许取得了初步的成果,但到了战后,什么也没法阻拦思嘉身上爱尔兰人的血脉了。

      思嘉决定开门见山的和父亲谈谈,他们是那么相似,她有把握杰拉尔德能被她说服,毕竟,不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并不代表背叛南联盟。

      “是这样的,”思嘉斟酌着自己的语句,慢慢的说:“咱们家还有多少钱?”

      “你问这个干什么?”杰拉尔德敏捷地反问自己的大女儿,他在钱的问题上向来不是个糊涂人。

      “我想,能不能拿出一些来换成金子。”

      “你怎么会有这个念头?”杰拉尔德疑惑地问,他现在有点搞不清楚思嘉想干什么了。“咱们家并不缺金子--”

      “马上就会缺了。”思嘉截住了杰拉尔德的话,简洁地说。

      “战争开始了,物资马上就会紧缺。北方佬要是想让我们多吃苦头,就一定会封锁住我们的补给。到时候所有的东西都会越来越贵,只有金子是永远不会贬值的。”

      杰拉尔德用发现新大陆的眼光瞧着思嘉,当然他并不知道谁是哥伦布,但这并不妨碍他惊奇的心情。他就那么看着思嘉,好像他从来不认识自己的女儿一样。

      “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对战争这么有研究了,”杰拉尔德粗声粗气的说,“但是你想得太多了,只要一场战争,北方佬就得回老家。”

      “爸爸!你怎么还不明白呢,这次的战争和以前不一样--”

      “是吗,我可没看出来。”杰拉尔德冷冰冰的说,“姑娘,战争是男人的事。女人家就该好好在家里待着,看看你妈妈。”

      “爸爸,”思嘉冷静下来,和杰拉尔德吵起来并不是个好选择,“我不是说我们会输。我当然相信我们能把北方佬赶走。但是这已经不是一场战役就能解决的问题了。我的丈夫--查尔斯,他甚至还没有上战场就死去了。我当然,当然……”

      泪水从她的脸上滑下来,她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杰拉尔德看看她低下的头,很不自在地把两只脚反复挪动着。

      “我并不是故意那么说的,”他笨拙的摸摸思嘉的头,讪讪的向她道歉,“好女孩儿,一切都会过去的。”

      “不!永远也不会过去!”思嘉突然仰起脸来,她的一对绿眼睛因为噙着泪水而显得越发动人,“我忘不了我的丈夫是怎么死的,我也忘不了他给我的信里是怎么写的--如果这场战争有一个胜利者,那一定不会是我们。爸爸,我知道你对这个不屑一顾,但是这是查尔斯的想法,我当然要支持他。我要为韦德考虑,他是我仅剩的希望了。”

      杰拉尔德被女儿的泪水弄得心烦意乱,他想不出什么话来反驳她--她的每句话都没有破绽。“好啦,好啦,我的好姑娘,你哭得我头都开始疼了。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吧。”

      “那么我要1000块钱,爸爸。”

      杰拉尔德被吓了一跳,“我的好姑娘,你要这么多钱干什么?”

      “换成金子。爸爸,我不是要拿去乱花的,我也没有需要花钱的地方了。我只是觉得这样比较安全。”思嘉看着她的父亲,杰拉尔德简直拿她没办法了。

      他宠爱地叹了口气,想起他的大女儿有多么不幸,终于点头应允。

      “但是,我要和你妈妈商量商量。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他警告思嘉。

      思嘉早就因为他答应而欣喜若狂了,并不在意杰拉尔德说了什么。她挽着杰拉尔德的胳臂,高高兴兴的一起进屋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和杰拉尔德的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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