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青春》逍遥鲜

2、最初的生命记忆

　　我生在农村，一个很普通的小村庄，叫小李庄。村里有河，有桥，有树林，还有生活了几个世代的朴实的农民。关于最早的生命记忆，我自己也说不清是什么，反正家里的那张我八个月时的照片，以及和爸妈一起照的那张我很不情愿而且走光的照片，对我来说都是陌生的。在这方面我能记起的，就是有了妹妹之后，我们一家人去照相，依然记得相馆里摆了很多照片，有一个可以让小孩坐在上面照相的，很简单的绿色椅子。妹妹坐在那张椅子上，我站在她的旁边，手里拿着还未吃完的糖葫芦，我们惊讶的对着照相机照了一张，妹妹的手却在摸我手里的糖葫芦。后来很多年里，每次看这张照片，爸妈都会提起这个细节，急得我和妹妹努力回忆当时的情景，却想不起连贯的情节。生命就是这样奇妙，总是有先来的，有后到的，这样便有了一个顺序，有了长幼之分。
　　不过这不是我生命最初的记忆，我还记得更早的一件事。那是邻居家的大娘来看望妈妈。当时妈妈还在坐月子，只记得她坐在床上，旁边躺着熟睡的妹妹。大娘问我把妹妹抱走怎么样，我却不知道怎么回答，也许我在想她根本不会抱走吧！
　　再往后就该提到奶奶了，当时爷爷在村大队里看房子，晚上不在家住，小姑也尚未出嫁。有一段时间我和奶奶一起住，一天夜里，奶奶抱我起来撒尿，当时我很小，奶奶让我对着地面撒，这时睡在另一张床上的小姑紧张地坐起来说千万别撒在她的自行车上。那是一辆新买的自行车，就在床的旁边放着，它是少量的小姑的陪嫁品之一。
　　我是家里的长孙，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缘故，奶奶特别的疼我。奶奶是在我六岁时去世的，对于她的相貌我到现在也不能完整的在脑海里拼贴出来。即使看着她的照片，也找不到一点迹象能和心里的影子对上号。大人们都说奶奶特别慈祥，而且奶奶是个共产党员。这些都是我后来知道的，所以觉得特别神秘，但在记忆中奶奶只不过是一个非常疼我的人。她是得病去世的，在炎热的夏天。当时我对死亡还没有什么概念，只记得奶奶躺在院子里的一张竹席上，我坐在旁边大哭，问周围的人奶奶怎么了，而且还用蒲扇给她打苍蝇。就因为这，村子里的人都说我是奶奶的好孙子。有很长一段时间，村子里的人见了我都不停地称赞我。但在我自己，只觉得这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因为奶奶疼我。当时的我肯定很明白这一点。
　　能想起来的与奶奶有关的记忆并不多。睡午觉时我从床上摔了下来，瞌到了脑袋。按照当时的说法，要喝百家水吃百家面才好，奶奶就领着我和我的堂姐弟们挨家挨户的要面要水。最后的情景我已记不清了，但对当时的我来说，这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夏天的时候，树上会生一种虫子，它裹在一个壳里，用蜘蛛丝样的东西从树枝上吊在空中。我们都称它为“吊死鬼”，好像鸡特别爱吃这种虫子。奶奶就召集孩子们一起把吊死鬼从树上取下来，然后围坐在树荫下把它们从壳里取出来，然后拿去给鸡吃。我长大后，再也没见过这种虫子，它就像往事一样，在时间的长河里消失了，只留下了点点的记忆，温暖纯真的记忆。
　　小姑相亲的时候我也记得，那时我已经上学了，奶奶也去世了，爷爷已经搬回家来住。每天晚上我都在爷爷吃饭的桌子上点着煤油灯认真的写作业。一天晚上，未来的小姑父来找小姑，应该是他们热恋的时候吧！小姑父点了一颗烟，大家就聊起了吸烟的话题，后来小姑父竟主动让小姑吸几口尝尝滋味，小姑却很羞涩的拒绝了。
　　当时我和爷爷一起住，一天夜里下起了大雨，应该是暴雨，天上还不停地打雷。已经是半夜了，妈妈却跑了来，要把我领回家里。当时的我一点都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只记得回家的路上已经积满了雨水，妈妈的大手拉着我的小手，我们一起顶着天上的雷在漆黑的夜里往前走，不时打几个闪，为我们照亮了前面的路。后来我才知道，妈妈是担心雨太大了可能引发洪水。爷爷家的后面有一条小河，雨大的时候，河水就会涨，严重的时候河水会涨过河面，流到河边的树林里。但爷爷家在树林的外边，而且要高出很多，根本不会有什么危险，现在想来是妈妈过于担心了。
　　爷爷弟兄五个，每个爷爷都有自己的儿女子孙，所以我们算是一个大家族。特别是在爷爷们都健在的时候，我们那些孙子辈的孩子的年龄都还小，就经常在一起玩。现在爷爷奶奶们都去世了，孩子们也都长大了，渐渐的有了自己的家庭。
　　爷爷有两个儿子，爸爸是老二，有四个女儿，其中大女儿，也就是我的大姑，是领养的。大姑二姑都早早的结了婚，嫁到了别的村子。三姑比爸爸小，但我能记事的时候她也已经有孩子了。只有小姑结婚的情景，我还有一点记忆。小姑嫁到了邻村，离我们非常近，所以结婚之后她经常回来。所有的姑姑中，我和小姑最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她看我的时间也最长，经常领着我玩。
　　结婚不久，小姑就有了第一个孩子，是个女儿，当时计划生育特别严，就没有敢要第二个。我对这些还不太懂，但后来我知道小姑非常想生一个儿子。小姑父的家人不是那种不讲情理的人，只是小姑自己觉得生不出儿子就抬不起头。数年后小姑又有了第二胎，还是个女儿。孩子出生没多久，妈妈就领着我和妹妹去看望小姑。在一旁玩耍的时候，我隐约听到了小姑的感伤与无奈。再后来，小姑和姑父一家人都到很远的外地谋生去了，毕竟在外面比在我们那封闭的村庄出路更多一些。就这样，我快十年没见过小姑了。前一段时间妹妹见到了小姑，打电话告诉我小姑老了很多。依稀记得当年小姑留着烫卷的头发，用一根白色的头绳简单的一束就显得非常漂亮，不知道在这么多年里，时光在她的脸上留下了怎样的印记。我们渐渐的由孩子变成了青春勃发的青年人，她们却都渐渐老了。
　　在所有的姑姑里，三姑是最有文化的。到现在大人们还在说三姑当年学习成绩很好，只因为是个女儿身，家里经济条件也不允许，才没有继续深造。感觉三姑平时话不多，但每次说出口的话都很有道理。三姑还是个很勤快的人，每次来奶奶家都尽量多做一些家务，从来没有怨言。
　　二姑是长得最像奶奶的，个子也很高。二姑有三个孩子，前两个都比我大。对于二姑最早的印象就是她带着孩子来奶奶家，晚上没走住在了我们家。当时我们一起看电视，我第一次体会到家里有很多孩子的感觉，真的很热闹。
　　大姑是平时见面次数最少的，因为她嫁的比较远，而且是在山里，从小到大我只去过她家一次。她每次来回都很麻烦，以前都是爸爸骑着自行车把她送很远，然后她再走一段山路。现在路修得很好了，也通车了，只要把她送到车站就行了。大姑的年龄已经很大了，最近来我们家时，她已经步履蹒跚了。看到她走路的样子，我就在脑海里想象当年奶奶的样子。奶奶早已不在了，而如今她的女儿也老态尽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