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歌浅唱，年华未央》莫小迟

1、楔子

　　她的手指细长且白，弯曲成自然的弧度，一下没一下的敲击着桌面。外面刚下过一场秋雨，屋顶的雨水一滴一滴的滴落下来，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声音传入寂静的小店内，显得尤为清晰。
　　店里的光线有些昏暗，她走出柜台抬手打开了店内的灯，小店骤然变亮，周遭的环境瞬间清晰。
　　店内挂着各种出售的衣服，大抵是三个颜色，黑、白、墨蓝，线条随意，有种与大自然融合的巧妙。这里的衣服，每一件都不同，全世界也仅有一件。店叫“墨意”，在这个城市很出名，经常会有年轻漂亮的女孩子慕名前来求衣。
　　小店的门前，挂着一个白色的简易风铃，只要有人开门，便会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回头，看到阿莫拎着行李包走了进来。阿莫今天穿了一件宽松的黑色毛衣，他肤色本就偏白，如墨的黑色，反倒让他的面容显得有些憔悴。
　　阿莫是这家店的店长，店内的衣服都是由他精心设计，然后亲自选料制作而成的，而且每种款式，只做一件。他的设计理念和手法与传统的设计师截然不同，因此受到过很多非议，可是他似乎从来不在乎这些。做自己喜欢做的事，设计自己喜欢的衣服，躲在城市的角落里开这么一家小店，这就是他想要的生活。
　　“微笑，好像有客人。”阿莫看向她，眼睛里笼着一层朦胧，声音很轻。
　　微笑走回到柜台，点头道，“你刚从上海回来，赶紧去楼上休息吧。”
　　阿莫的话并不多，拎着行李箱去了楼上。他这次去上海，是为了给新设计的几款衣服精选布料。微笑总觉得，他在衣服的用料上，太过讲究了。
　　后面进来的顾客微笑并不陌生，因为她经常来店里买衣服。就包括此刻她身上的着装，也全是在店里买的。微笑一直觉得，她的身材极好，能把阿莫设计的衣服穿出别样的风情。
　　她叫苏挽，有时候来店里是看衣服，有的时候，只是为了来看看阿莫。来的多了，与微笑也自然熟络了。
　　她的身后还跟了个大学生模样的女生，微笑看着眼生，应该是第一次来店里。
　　“刚才是阿莫回来了吗？”苏挽的家世很好，在微笑的眼里，她就是一个有钱人家的大小姐，是有着很好前途的。只是，却偏偏对阿莫有着偏执的爱恋。
　　微笑的脸上始终挂着浅浅的笑意，她微微点头道，“刚回来，去楼上休息了。”
　　苏挽是个很有修养的人，虽然很想上楼去，但还是忍住了，她把话题一转，巧笑问道，“今天是带表妹来这里看衣服的，有新款吗？”
　　微笑点头，“店里挂着的，几乎都是秋季的新款。”
　　就在微笑与苏挽讲话的时候，苏挽的表妹从苏挽的身后走了出来，她看着微笑，脸上似乎带着一丝惊讶和疑惑。思忖了好一会儿，她才不确定的说道，“你长的跟我一个高中时的校友好像。”
　　微笑诧异，但仍旧笑着，笑得不漏一丝痕迹，她说，“我想你应该认错人了，小时候家里穷，我还没有机会度高中就错学了。”
　　听微笑这么说，苏挽的表妹显得有些尴尬，她刚歉意的点了点头，就被苏挽拉着试衣服去了。她又回头看了微笑几眼，嘀咕道，“真的是自己认错人了吗？可是确实很像啊。”如此想着，心中更加疑惑了。

　　天色似乎有转晴的迹象，微笑透过玻璃门向外望去，只觉得店外的空气异常清新，植被被雨水冲洗后，色泽亮到饱满。她如往常一样笑着，只是笑容中却爬上了一丝僵硬。
　　而在小店深处，苏挽与表妹似乎在谈论着什么，声音很小，只有些许片段传入她的耳中。
　　“你那位高中同学长的跟微笑很相像吗？”
　　“很像，可是又觉得不太可能是她，因为我那个高中同学家境特别好。”
　　“就说你认错了，别想了。”
　　“她长的那么漂亮，任是谁看上一眼都不会忘记，我怎么会认错呢。”
　　一个漂亮的女子最经不起的，就是别人在她面前夸赞另外一个女子。苏挽也不例外，她打趣的笑道，“你不是说表姐才是你心目中最漂亮的人吗？”
　　苏挽的表妹似乎并没有玩笑的意思，脸上的表情严肃认真，她说，“表姐，她真的跟我们不一样，她的出身并不比表姐差，而且，无论长相，为人，还是成绩，都完美的不像是人类。”说到此处，她的面上再次泛起困惑，“只是，后来她就莫名其妙的消失了。有人说她转学了，也有人说她出国了。”
　　苏挽看表妹说的认真，也收起了玩笑的话语，她取下一条围脖在镜子前试了试颜色，回头问道，“她叫什么名字？”
　　“沈清歌。”

　　沈清歌。听到这个名字，微笑的心莫名的揪了一下，她的手指不自觉的卷起，碰触到手边的水笔，滚到了柜台下面。只是，她并没有收回视线，甚至，连脸上的笑容，都依旧那么洽淡。
　　她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看似单纯，却似乎又隐藏了许多的故事。
　　是的，她想起来了，想起苏挽的表妹是谁了。
　　五年前的微笑，是一个拥有一切美好的娇娇女，在学校老师的眼中，她更是建校以来最大的奇迹，各科满分的成绩始终为她带来着种种的荣誉。微笑记得，那次她是去找学校领导领东西，领导不在，只有一个高一的女生在办公室内抽泣。她没有想到，一包纸巾，一个随口的求情，竟让那个女生记忆到如今。

　　苏挽只帮表妹挑选了一个墨蓝色的围脖，阿莫设计的东西，她还是不太舍得送别人，即使是亲人。她找微笑结账的时候，眼睛不时的瞥向楼梯的位置。微笑知道，她其实是想看阿莫一眼的。
　　苏挽的表妹似乎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猛然开口，“不只是她不见了，就连她最好的朋友蓝诺，也在她消失后，莫名其妙的退学了。”
　　也许真的是离的太近了，微笑只觉得，这句话带着十足的力道，冲撞进她的耳朵里，撞得耳内一阵生痛。她用力的甩了甩头，但那句话，还是不断的在耳畔重复。
　　“蓝诺竟然退学了。”
　　早已被她埋葬的记忆就如决了堤般，涌现在脑中，歉疚在瞬间繁衍，爬满心头，她终是疼痛难忍，眼睛湿润了起来。她不知何时走进的试衣间，只是看着镜中那个留了一头短发的美丽女子，努力让自己决绝的说，“你不是沈清歌，更不是许小拾，不是，你是微笑，是没有回忆的微笑。”
　　她的眼里落满了时光的灰烬，声音被思维掩盖。空空的看着镜子，却再也找不到焦点。

　　试衣间的门被打开，阿莫的眉头深深的皱着，有愤怒，有不忍。他暗自咒骂了一句，之后还是走进去，从身后抱住了她。
　　恍惚间，微笑只觉得，阿莫身上的毛衣，软软的，就像当初那个人的怀抱一样，莫名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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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墨意”的对面停靠着一辆黑色轿车，车窗紧闭，车内充满了浓重的香烟气息。
　　男人有着精致的面容，名贵的西服更是衬托着他高贵的气质。由于长期抽烟的关系，他的食指和中指上留下了淡淡的暗黄色。
　　他重重的吐出口中的烟圈，把手中的烟头在烟灰缸内拧灭。整整一天了，他的视线都未曾从“墨意”上移开过。
　　透过小小的玻璃门，她无聊时的叹息，她忙碌时滑落的刘海，她招呼客人时的微笑，一一落在他的眼里，定格成局，无法忘怀。
　　她剪了短发，似乎也比以前成熟了，她终究还是长大了。他不知道该喜还是该忧。他有过冲动，冲进店内把她带走，不顾她的反抗。但是他不敢，一向自信的他，却在害怕，害怕她会逃得更远，远到他再也找不到她。
　　他找了她五年，每天都编织着找到她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告诉她，他已经不再受任何人的管制了，还是告诉她许未然已经出狱了，告诉她蓝诺已经原谅了她不再恨她，还是告诉她，华尚已经苏醒了。
　　可是这些却都不是他想说的，他只想说，“清歌，我好想你，没日没夜，几乎窒息。”
　　他伸手扶上车门，想要开门下去，但脑海中的一句话猛然闪现，挫败了他所有的勇气。
　　“沈寂年，今生今世，永不相见。”

　　今生今世，永不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