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似锦入焰池》锦瑟如故

8、卷一 (八)

　　景逸二十年，正月二十八，黄道吉日，宜嫁娶。太子大婚，举国同庆。

　　由于谢贤的面子够大，谢焰池也在受邀之列。不过这天大的殊荣，他却不领情，假托偶感风寒，并没有参加慕容繁的婚礼。独立寒窗，举头看夜幕稀稀疏疏冷冷清清的寒星。突然间忆起那日他和慕容繁两人在屋顶观星的情景，星夜如昨。这亘古不变的星空啊，似乎什么都没有改变，改变的只有星空下的人世而已。此刻那人应该温香软玉入怀，芙蓉帐暖，好不风流快活了吧。

　　也不知道谢焰池就这样站了多久，终于禁不住寒风凛冽，没来由地叹了口气，关上了窗户，钻进了温暖的被窝。然而，谢焰池却难得地失眠了，心思纷杂，辗转反侧。

　　另一边，慕容繁喝得酩酊大醉，几乎是被内侍架着进入洞房的。

　　“谁说我喝醉了，我还要喝，你们谁都别拦着我喝酒。”慕容繁一边胡乱挥舞着手臂，一边语无伦次地说着醉话。

　　“太子殿下，您真的喝醉了，太子妃还在洞房里等着呢。”被太子殿下醉后打得鼻青脸肿的内侍苦着脸劝说。

　　“太子妃？本殿下不要什么太子妃，叫她滚。”说着，慕容繁一脚踹开扶着他的内侍，摇摇晃晃地走到桌子前，自顾自倒酒喝。

　　内侍们一个个你看看我我瞧瞧你，经过视线的交流达成共识，表示拿主子毫无办法，只好轻轻地带上门，溜之大吉了，随太子跟太子妃自己闹腾去吧，主子的事，下人们可没胆子瞎掺和。

　　慕容繁一杯接着一杯地灌酒，他漂亮的眸子被醉意浸染，渐渐地蒙上了一层迷离，但视线却坚定不移地投向窗外，似乎想要透过窗望向窗外的某个人，而完全无视了洞房里还坐着一个等着他揭盖头的新婚妻子。

　　洛锦瑟此刻只觉得又气愤又委屈，纤纤十指死死攥住裙摆。她从七岁那年第一次见到慕容繁就喜欢上了他，这份喜欢一直保留到今天从未变过，她从小到大的愿望就是有朝一日可以嫁给他。虽然长大后二人不常见面，但是每回两人相处，太子哥哥总是对他笑，笑得那么温柔，搅得她一颗少女的心荡漾不已。

　　她一直以为太子哥哥对她也是有好感的，可是再一次街头偶遇，她跟太子哥哥之间竟然多出了一个少年。太子哥哥望向少年的眼神，满含情意。他的眼中，仿佛少年是他的整个世界，而旁人，都是背景。他永远都忘不了那种眼神，那种刻入灵魂的温柔，为什么太子哥哥对着她笑时，却总是显得淡漠疏离呢？

　　她终于有了危机感，原来太子哥哥对他的温柔，从来不是爱，而那个少年，却轻而易举地夺走了太子哥哥所有的温柔，留给她的，只有冰冷与嫌恶。不过，值得庆幸的是，就算那个少年再得太子哥哥的欢心，也终归不过是个男人，而能够陪伴他一生的，只能是他的妻子，一个贤惠美丽的女人。她此刻已经成了他明媒正娶的太子妃，她有足够的信心可以让太子哥哥慢慢爱上她，而那个少年，总有一天会被太子哥哥给忘得一干二净。

　　她满怀期待地坐在那儿等太子哥哥揭开她的盖头，她的一颗心如小鹿乱撞，嘴角不经意地微微上翘，心里在不断地憧憬着二人美好的婚姻生活。可是慕容繁的一句“不要太子妃，叫她滚”瞬间将她从天堂打入十八层地狱，脸色霎时惨白如纸，只觉得浑身冰冷。他怎么可以，用如此恶毒的言语，践踏她的一颗爱慕之心呢？

　　洛锦瑟一把掀开自己的红盖头，含着泪道：“慕容繁，你就真的那么讨厌我？”

　　慕容繁冷冷地将洛锦瑟扫视一遍，什么都没说，又满上一杯，一饮而尽。

　　洛锦瑟扑到慕容繁的身边，以极其卑微的姿势跪坐在慕容繁的脚边，仰起她梨花带雨的美丽脸庞，痴痴道：“太子哥哥，你看看我，难道我不美么？我比不上谢焰池么？”话音未落，只闻得“砰”的一声，慕容繁手中的酒杯被他用内力震碎，有部分碎片割伤了他的手，鲜血直流。洛锦瑟一边惊呼道：“殿下，你的手”，一边急忙起身去寻找药箱。待她翻箱倒柜找到药箱，一回头，已经不见了慕容繁。

　　谢焰池很苦恼，失眠的滋味实在是太难受了。他都已经用爹爹教他的自我催眠术数过了第三千零一只羊，还是半点睡意也无，于是干脆睁着眼睛，盯着窗户发呆。忽地，一抹艳丽的红色映入了他的眼帘，惊得他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起来。要不是他从小就听大姐讲鬼故事练就的胆量，他一定会以为厉鬼索命而给吓晕过去。

　　他定了定神，凝眸看清破窗而入的物体原来是一个穿着红衣的人，而且那人跟他还挺熟，谢焰池怒目而视道：“慕容繁，你能不能不要每次都从窗户进来啊。还有，我记得今天不是你的洞房花烛夜么，你不抱着你的锦瑟妹妹，怎么有闲工夫跑我房里吓人啊。还有你这一身红衣，半夜三更从窗口飘进来，实在是太诡异了。。。。。。”

　　谢焰池还在连珠炮似的控诉慕容繁半夜装鬼吓人行为，怎料，那抹红色如幻影般逼近，两片带着酒气的薄唇便贴上了他的唇瓣。谢焰池惊得美目瞪得大大的，双手抓住慕容繁的前襟，努力往外推却纹丝不动。慕容繁双手紧紧箍着谢焰池，闭着眼睛，十分享受地品味着口中那甘甜的滋味，辗转吮吸了一会儿，舌尖便灵活地撬开谢焰池禁闭的皓齿，在他口中如灵蛇一般自由舞动。

　　谢焰池从来都没有被人如此强吻过，顿觉一股电流窜遍了他全身，身子僵硬，脑子一片空白，想要开口怒斥，但是被慕容繁吻住，只能发出呜呜呜的声音，急的他眼泪都快掉下来。也不知道慕容繁吻了多久，久到谢焰池都快要因为缺氧窒息过去，慕容繁才附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彦之，我爱你。”说完这句话，身子一歪，便直挺挺倒在了谢焰池的床上，不一会儿，发出了轻微的鼾声。他竟然就这么睡着啦？

　　得到解脱的谢焰池呆呆地望着歪在他的床上睡的正香的某人，胸口剧烈地起伏，俊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彦之，我爱你。”这句话被放大了无数倍，在他的耳畔萦绕不去。他的心又开始砰砰乱跳了。

　　他下意识地抚上自己被那人亲吻过的唇，感觉自己当时似乎并不厌恶，反而，有那么一点点，喜欢？再回想起二人相遇相识相熟相处的点点滴滴，以前想不通的事突然间都豁然开朗了。原来他对慕容繁也并非全无感觉。原来那日听闻太子大婚的消息而失态摔了茶杯是因为悲伤，原来想到今夜慕容繁抱着另外一个女人睡觉而辗转难眠是因为嫉妒。

　　谢焰池抚着慕容繁如孩子般恬静的睡颜，只觉得世界上再也没有比他更好看的男子了。一旦喜欢上一个人，从前不曾在意过的片段，便一个个清晰起来，慕容繁所有的好，都历历在目，想到他那次奋不顾身地替他挡那惊马，当时只道是寻常，现在想来，只觉得心悸不已。

　　他侧身躺在慕容繁的身侧，与他十指相扣，对着睡着的慕容繁呢喃道： “傻瓜，要是你替我死了，叫我怎么办？”渐渐地，睡意袭来，便沉沉睡去。睡梦中，嘴角上扬出一个美丽的弧度。
　　夜，静静的，更漏里的流沙在细细地流淌着。黑暗中，某醉酒之人，突然张开了双眼，眸中的一道光华闪过，那人囔囔道：“你才是傻瓜呢，我喜欢了你那么久，你才发现。”说完，用；另外一只手，将身侧的少年揽入怀中。

　　次日，谢焰池醒来，阳光刺得他睁不开眼，待适应了强光，视线清楚，便见到上方一张特写的俊脸，那人单手支着脑袋，侧着身子，正对着自己笑得一副傻样。

　　“慕容繁，你怎么还在这？宫里恐怕找你要闹翻天了吧？”

　　“彦之睡着的时候都舍不得放开我的手，我都舍不得走了。”说着，慕容繁带着谢焰池的手，在二人眼前晃了晃，一副炫耀的样子。

　　谢焰池囧了，忙缩回自己的手道：“明明是你自己昨晚喝醉了，拉着我的手不放，还赖在我身上。”彻底贯彻死不承认政策，反正喝醉酒的人什么都记不清了。

　　“哦，这样啊，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原来彦之心里一点都没我。”慕容繁装作一副很受伤的样子，喜剧效果可见一斑，明明长着一张阳刚气十足的俊脸还要学受了委屈的小媳妇。

　　谢焰池佯怒道：“你还敢装委屈，还记得你昨晚喝醉后都对我做了什么吗？你实在是太过分了，竟然，竟然。。。。。。”谢焰池实在是说不出口，只好装一回结巴。想到昨晚那个情意绵绵的深吻，他的后耳根又开始发烫了。

　　“那彦之告诉我，我昨晚对你做了什么，我真的是，一点儿也记不清了。”恶劣的慕容繁继续装失忆，眸中的喜悦却快要溢出来。

　　谢焰池发现自己引起这个话题是个绝对的错误，于是赶紧转换话题道：“你昨晚就那么从洞房里跑出来，你那娇滴滴的锦瑟妹妹怎么办？”

　　慕容繁原本戏谑的语气一下子严肃起来，握着谢焰池的肩膀道：“彦之，相信我，娶她并非我本意，我发誓绝对不会碰他。我这辈子唯一想碰的人，就在眼前啊。”

　　听着慕容繁信誓旦旦的承诺，谢焰池的内心陷入了痛苦与挣扎。他是喜欢慕容繁没错，可是
　　他们之间，已经多了个洛锦瑟，以后还会有更多被塞进来的女子。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诺言，又该以何维系呢？

　　谢焰池不得不痛恨自己的清醒，为什么在爱上一个人的时候，不能够天真一些呢？但是与其日后痛苦，还不如将什么话都挑明了说。谢焰池正色道：“慕容繁，我们可以试着在一起看看，但是我不喜欢做你的附庸，也绝对不会是你的男宠，如果哪一天我发现我们不合适，我还是会义无反顾地离开，这样的我，你确定你还要喜欢么？”

　　“世间再也不会有第二个谢焰池，我又怎会把如此独一无二的你视为附庸或男宠之流？你不相信我的真心可以长久，那么，我会让时间证明给你看。”

　　虽然比同龄的少年要成熟冷静很多，但谢焰池怎么说都还只是个刚刚十七岁未经世事的少年，在心仪之人如此深情款款的注视下，只觉得心头甜得跟吃了蜜糖一般，整个人有些幸福的飘飘然。

　　“彦之，我得走了，不知道洛锦瑟会闹出什么事来，我必须马上回去处理。等我。”说着，在谢焰池额头上印上了一个羽毛般轻柔的吻后，便又从窗户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