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鱼花火》宇文解忧

3、翻天覆地

　　当新年第一束曙光从窗子射进拘留室的时候，Tom终于找到了一个保释我们的律师。我站在警局门前，对着满天满地的阳光深呼吸，郁闷地想，去年和条子听歌剧，今年和狼狗蹲监狱，我这个新年，过得还真不是一般的有意义啊。

　　不要问我是怎么摆脱Tom的，只要记住说“给我打电话”时，我的确是发自内心，虽然我忘了给他新号码。。。。。。算了，过去就过去吧，让往事随风，东南西北一张红中。。。。。。

　　说实话我不记得怎么就放过了金元宝和花鱼，潜意识里我本来是要将他们千刀万剐然后挫骨扬灰，再把西服衬衫牛仔裤拿去建个衣冠冢，立一个高大结实的墓碑，碑上狂草四个遒劲有力的大字――衣、冠、禽、兽！！！

　　至于最后怎么变成了冷静坚忍仪态万方地说出“滚！我再也不想见到你！还有你！”这种话，我想一定是因为前一晚没休息好所以中了木马程序。

　　我知道自己有许多广为人知的优点，其中最具代表性的一个就是以德报怨，宽容大度，当然也有人说这叫记吃不记打，撂爪就忘，可鄙人认为――咳咳――从精神层面上，这两种说法之间还是存在相当差距的，虽然表象上有一定程度的类似。。。。。

　　反正我满怀怒气地回了家，然后。。。。。。洗洗睡了。。。。。。

　　而且气得还忘了失眠。。。。。。

　　我很哀怨地在敲门声中醒来，心里小小计算一下，确认没有待付帐单不必躲债，猜想也许是Maria忘了拿钥匙，这才懒洋洋地跳下了床，裹上睡袍，三步晃七步摇地去开门。

　　我从没发现自家房门是一道异时空网关，否则我决不会不收门票白白浪费，但是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一开门就有无数个牛头马面涌出来，还有咔嚓咔嚓的光线不断闪过像是六月的雷雨天？

　　饶我身经百战阅尽千帆，也还是有一刹那的失神，要知道对于一个高手来说，这一刹那足够砍死武林盟主并且接住他晕倒的娇妻。。。。。。

　　好吧，我们先不谈江湖和娇妻，因为就在这刹那，无数飞刀已经嗖嗖破空而来――

　　――惑水小姐，金元宝和花鱼为什么大打出手？是不是你脚踩两条船？

　　――请问你们是什么关系？这种关系法律承认吗？

　　――Ada Ada！听说你和金元宝去年已经在永无岛秘密结婚？

　　――花鱼是你第几任前夫，惑水小姐？

　　――据知情人士透露，那喀索斯是你的私生子？

　　――惑水小姐，看这里看这里～～

　　――惑水小姐，笑一笑笑一笑～～

　　等我清醒过来，我发现已经有人扒着房门向屋内张望，显然我鬓发散乱袒胸露臂的睡袍造型已经让他们有了捉奸在床胜券在握的希望～～作为一个高质素有涵养的女性，我当然不会对着镜头尖叫和骂人，于是我只狠狠踹了离门最近的那只一脚，然后大力甩上了房门。

　　TNND的我脚踩两条船？我还脚踏两只风火轮呢！花鱼是我前夫？我刚出生时品味也没那么坏！那喀索斯是我儿子？有没有搞错！虽然我们的自恋一脉相承，可他比我还大三岁呢，再说我比他美多了～～如今这些狗仔，一点都不professional，比我当年差远了！

　　别误会，我可没“亲口”说自己当过狗仔～～造谣前辈属惑水，谁爆我料我抽谁！

　　可今天，到底是谁爆了料呢。。。。。。

　　我不无郁闷地猜测着，花鱼？不可能，这世上他最爱的是名誉，然后才是他自己；金元宝？没道理啊，想演出不爱江山爱美人？可他本来也没江山可爱啊；其他的。。。Tom？他女上司？他们是人类不搭界的，要不早被我灭口了～～难道是我自己说梦话又忘了关语音聊天？再不然某只潜伏我家多年的小强上演了一回无间道?

　　我徒劳地想了半晌，还是一无所获，不过就算找出幕后黑爪也为时已晚，既然大批狗仔蜂拥而至，昨晚的糗事估计天上水里早传了个遍，我都想象得出今天各大媒体的头条――

　　――著名美女惑水锒铛入狱，两名男性专员身陷囹圄！！！醋海生波还是别有隐情？年度绯闻事件隆重巨献！

　　鉴于当事人的特殊岗位，说不定还会无中生有地扯出“预算门”啦“税务门”啦“情报门”啦权色交易信任危机什么的，整个一“今年过节不收礼，收就收串大丑闻”。这下玩大发了，就算我本着浮生苦短的信念原谅了自己，委员会为了名声和投票率也会kill one policeman hundred（注释：杀一儆（警）百，借用港剧）。。。。。。不知道老鲨主席会不会一怒之下关我禁闭，再罚俸三年？罚俸三年――不行！就算我不爱惜自己的名誉，我也要爱惜自己的待遇！！！我要想办法，我一定想得出办法！！！

　　最明智的当然是矢口否认，可我自认和那两个笨蛋没有默契，这样单方面翻供是很危险的；要不就当众作秀痛哭认错？或者制造一场枪击案博取同情？不过我毕竟只是个小公务员又不是政客；要不然潜逃吧，此生南北又西东，名利终是一场空。。。。。。可潜逃照样没薪水拿啊，再说我也舍不得我的豪华复式宿舍。。。。。。

　　我就这样给自己洗脑洗了好久，最后终于有了一个重大发现：如果我能够完美圆满地平息这次风波，那我必将树起职业生涯中的一块里程碑，而N年之后，我的墓志铭上就会写着――此人，因无敌，寂寞而终――请严格注意逗号。

　　我还专注于墓志铭的写法，却听得吱呀一声，房门打开了。

　　我惊得跳起来，刚想随手摸一件凶器，却听得砰的一声门又重重合上，一个足以穿越时空的大嗓门响起来，“惑水！”

　　“Maria！”我感动得热泪盈眶，“你，你怎么来了，不是，我是问你怎么进来的？外面那么多狗仔？”

　　“我跟他们说――”Maria坐下，慢条斯理地解头巾，“――进去的是我，出来的是第一手火辣消息，他们就立刻用光速闪开了一条斑马线，”说着从篮子里拿出果汁吐司递给我，“喏。”

　　我一夜无食正是饥肠辘辘，当下狼吞虎咽起来，一面口齿不清地拍M屁，“Maria你真是我的天使，没有你世界简直一片黑暗，我愿作一只羔羊依偎在你身旁，只要你天天喂我鹅肝和鱼子酱～～”

　　“还鱼子酱呢，”Maria瞪我一眼，“这回天使他妈也帮不了你了，闹得这样，你打算怎么收场？”

　　“。。。。。。”我停止咀嚼，装死。

　　“你！”她恨铁不成钢，抽出份杂志丢给我，我抓起定睛一看――

　　――高级男专员一怒为红颜，惑水还是祸水？H姓女职员泪洒英雄地，为他还是为他？

　　上面还配了H姓女职员――也就是本姑娘的全身正面免冠无墨镜照一张。喵喵的，连个马赛克也不打，还敢选这张长痘痘的，哪家杂志这么无知无畏，我非告死你不可！

　　我不满地嘟囔着，手翻到封面却不禁瞪大了眼睛――《委员会内参》？怎么会登在内参上？怎么会如此之快、如此夸张地登在内参上？我虽然理解“内参”就相当于委员会的天涯网站，也明白象我这种美女很难逃过媒体的魔爪，不过被这样触目惊心地登在头条――主编老大，不用这么绝吧，那谁谁离婚又娶二八小妞你咋不登，虽然他年不轻貌也不美好歹也是个副主席，你干吗选择性弱视对他置之不理？出来混总是要还的，一大早就用我去刺激大佬们的眼球，一旦哪个心脏病发有个三长两短，你负得起责任吗？

　　等等，好像有点不对头。。。。。“Maria，你怎么有这本杂志?！”内参内参，顾名思义，可是给大佬们的特别福利，连我都得跟老鲨借阅，Maria她。。。。。。

　　Maria对我的后知后觉简直欲哭无泪，叹口气，“鲨主席叫你半小时内到他办公室报道，迟到后果自负。”

　　老鲨找我？我心里一紧，旋即又一松，这老家伙狡猾得紧，他要是犯难定会躲着我，这次却主动接见，难道是有了好办法？我眼前一亮，几乎就要破门而出，然而想到门外的狗仔队不禁泄了气，怏怏地转向Maria，“天使大婶，把您那两只年久失修的翅膀借我用用。”

　　Maria啐我一口，丢过来一套女仆装，“没翅膀，穿上这个，跳后窗。”

　　也是，有翅膀的不一定是天使，还可能是鸟人，那么天使也不一定就有翅膀，还可以有竹蜻蜓，比如机器猫。。。。。。我胡思乱想着，麻利套好伪装正要冲向后窗，却被Maria抓住，把篮子递给我，“拿着这个。”

　　“干吗？”我是去投案又不是去野餐！

　　“包装要成套，再说一旦遇到狗仔，你还可以用来挡脸。”

　　“不要！”我扭头不理，“又不是纯天然的，而且和人家也不配！”

　　“大小姐，”Maria受不了我的嚼情，“都水深火热了，你还挑三拣四！等失了业下了岗，看你还挑不挑！”

　　这句话正戳到我的痛处，我缓缓抬起脸，泫然欲泣而又大义凛然地开口，“请不要――这样――和一个无助的女人说话。”

　　“。。。。。。”

　　“滚！”这是我飞出后窗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在进入老鲨办公室前，我还是刻意修饰了一下的。

　　主要目标就是：极力向被冤枉的贞节烈女形象靠拢。是，我承认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李嘉诚也不是生下来就有钱，虽然我百变神龙潜力非凡，但妖女装烈女还是需要时间。。。。。。不过退而求其次，至少看上去无辜无奈兼无助，比如揉红眼睛，巧妙地在颊上涂两滴口水，拨散一缕秀发，及时运用凄美的神情。。。。。。总之就是先下手为强，在别人折磨你之前先把自己折磨得很惨，或者装得很惨，如此这般便会激发对方的同情心，他就不忍再对你落井下石，即使落井下石也会遭到内心强烈的谴责，谴责多了他就会内伤吐血――这样你在阴间就有伴了――

　　――上联：两败俱伤虽逝犹荣，下联：音容宛在长存妖风，横批：还是死了。

　　经验一次又一次告诉我，这么做是非常有效的。我站到老鲨面前时，他明显震动了一下，然后生生闭上了嘴，硬梆梆的面部轮廓也有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柔化。

　　我并没有开口，在这种百口莫辩的情况下，沉默是最好的先机――我是说美女的沉默。

　　“惑水――”老鲨的声音有点不自然。

　　我登时五雷轰顶，当你的老领导不再叫你“小惑”“小水”“小惑水”，而是正儿八经神色凝重地直呼你的全名并拖长尾音，那就意味着――你要大祸临头了。

　　“刚才委员会召开紧急会议，”老鲨看着窗外碧蓝碧蓝的海水，“一致决定撤去你异空间信息专家的职务。”

　　“什么！！！”

　　我想我的表情一定非常骇鬼神惊天地，要不然老鲨不会慌张地抓过了钢笔。。。。。。

　　镇定，要镇定，世界多么美好，我却多么暴躁，这样不好，不好。。。。。。我深呼吸了几次，尽量使自己的语调听起来轻快自然，“我是说――什么原因？”

　　如果说老鲨刚才的状态还是惊恐，现在已经完全转换成了――抽搐。

　　鲨毕竟是老的辣，他很快恢复了平静，转而用怜悯的眼神看着我，“小惑同志――”那意思很明确――这把你装傻也没用了。。。。。。。

　　我听到称呼由惑水变成小惑，不由眼前一亮，紧紧抓住这根稻草，做声泪俱下状，“老鲨！鲨主席！鲨青天！小女我真的冤枉啊！那个――真的与我无关啊！”看看老鲨的眼神变成怀疑，连忙转折，“当然，事后我还是深刻地自我反省了一下，觉得自己也是负有一定责任的，例如不该在错误的时间出现在错误的地点，不该和有嫌疑有前科的不良匪徒距离小于一米，不该身家清白却给人捕风捉影的机会，等等等等～～可人家上岸，是想给您抢一个周董用过的手机啊～～”

　　“动感地带？！”老鲨闻言双目一亮。

　　“是！是！”我点头不迭，赶紧摸出手机，恭敬地双手送上――Tnnd我的全新智能蓝牙红外线芙蓉屏保梨花体的手机啊，为了伪造签名我可连机壳都画花了，舍不着手机逮不着老鲨，我一个弱女子我生活在这乱世容易吗～～

　　老鲨的鱼翅兴冲冲地伸过来，忽地空中静止，又缩了回去，扭过头努力不看手机，声音里许多不甘，“这是委员会的决定。”

　　“委员会顶个P――”我及时地改口，“――PS2啊，”谄媚地笑，“他们唯您鲨首是瞻，您要是定夜宴，他们还敢去看黄金甲？”

　　“是――”老鲨的目光飘过来，不舍地摩挲手机，“――水天总委员会。”

　　总委员会！水天总委员会！我彻底地崩塌了。。。。。。

　　如果说水底联盟委员会顶个P，那水天总委员会真是个。。。。。。惊天动地的P了。这么说吧，它就是通过一种绝对民主的形式达到了绝对专制的效果，只要十八位委员一致作出决定，无论是天上水下，任何机构，任何个体，都不可抗辩不能质疑不能违背。违者就――别问我，我不知道，从我来到这个世上，还没听说谁敢不鸟总委员会――即使有，估计也被就地扑杀了。。。。。。

　　动用总委员会来制裁我这小小刁民，我是该感到万分荣幸还是无比凄惨呢？我瘪着嘴说不出话，忽地发现老鲨离手机越来越近，立刻跳起来牢牢抓在掌心，“为什么！”

　　老鲨被我吓得一耸，摸摸脑袋，“这个――是有理由的。”

　　“老鲨你少给我打官腔！”我一把拍上桌子，不防手机一震，呜哇唱起：“我确定我就是那一只披着羊皮的狼～～”

　　还挺应景！我怒气冲天，啪地按死手机，“说！是哪个兔崽子陷害老娘！”

　　“唉～～惑水，你这个样子，不好。真的，很，不好。”老鲨恢复了镇定，“虽说是有个兔委员，可人家的ID叫lovedidi不叫兔崽子，再说表决的时候，他正专心研究兔窝的装修图呢，哪有空陷害你～～”

　　“那是who！是who！”我挥舞着手臂继续叫嚣，其实是who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找准一个靶子，然后发射导弹核弹原子弹，炸死他个王八蛋――

　　――既然委员会里有姓兔的，配套起见，也少不了姓王八的吧。。。。。

　　“知道又如何？”老鲨扫我一眼，慢腾腾准备功夫茶，“只怪你早不赶晚不赶，偏偏赶上这一轮扫黄打非，俗话说杀鸡给猴看，你就是――”同情地瞄瞄我，低下头摆弄小茶盅，“――那只鸡。”

　　“你才是――”我下意识回嘴，幸好悬崖勒马。失了业不能再失身价，丢了人不能再丢人缘，何况我又没被liena咬过还没病入膏肓丧心病狂。于是用围裙给自己扇扇风，空出脑子想了想，又不甘心，“那为啥只炒我一个？花鱼呢？金元宝呢？”

　　茶炉上的水烧开了，吱吱地响着，老鲨在水汽中抬起头来，看了我，很认真地开口，一字一句，“他、们、是――猴。”

　　。。。。。。

　　是谁告诉我世界大同男女平等和谐社会鸡猴一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