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英与女流氓》盛小妹

4、004挥斥方遒

　　从大教室的后座偷偷溜进去，夏天惊奇地发现人竟然出奇的多，她在心中迅速地惭愧了三秒钟，然后又果断地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法学院的同学上课出席率竟然如此的高，这让堕落阶级的她当即自惭形秽。
　　还好没有人发现她的动静，此刻她的形象的确很糟糕，无异于刚刚越狱而出的逃犯。
　　刚刚坐定，夏天就思索着离下课大约还有25分钟，她可以睡15分钟，然后花10分钟从这个两百人大教室准确地找到顾臣东的影子，这样她便能在下课后第一时间截住他。
　　“举证责任是法律假定的一种后果，就是承担举证责任的当事人应当举出证据证明自己的主张，否则将承担败诉的后果......”
　　不用找了，那人正在灯火阑珊处，她连蓦然回首都不需要，抬头就能看见。
　　幻灯片的页面很整洁，上面只有几个关键词，低沉平稳的声音很有感染力，夏天一时间忘记了自己原先想先睡15分钟的盘算，讲台前的那道身影正是顾臣东，无法解释原因，反正她就是第一时间很确定地肯定了自己这一认知。
　　夏天开始有些明白今天这个教室会爆满的原因了，顾臣东的案例分析很有魅力，不说别的，他深邃的面容和比之何向辰都有过之而无不及的英挺就够吸引教室两百多号人的注意力了，大家都是视觉动物。
　　“在本案中，虽然在复议期间公安局补充了证据，但该补充的证据已经违背了‘先取证、后裁决’的规则，复议机关不应采信。在这里有个问题，被告的举证时间是否应当限制？”
　　漆黑的眼睛折射出冷静的光泽，无框的镜片泛着冷光，未衬得他整个人儒雅一些，反倒让他看起来更加凌厉和疏离冷漠。
　　修长有力的手指执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了几个关键词，他的声线依旧走得平稳深沉，这份案例分析的水准很高，就是夏天这么一个外行人竟然也能听得进去，即使顾臣东每一个细小的动作都具备着说服力，夏天忽然想到了两次词，指点江山，挥斥方遒。
　　夏小天忽然感觉今天的阳光格外的灿烂，冬日里的暖阳洒在那件白衬衫上，竟然有人可以将白衬上穿得这么好看，一夜未睡的眼睛酸涩得几乎让她睁不开了，青春的焦点在几百号人之中锁定了那件白衬衫和镜片上折射的冷光，不说话时，他薄薄的嘴唇还是标志性地抿成了一条线，冷静的眼睛震慑住了夏天，夏天的脑袋突然开始蒸腾呈现雾一样的空白，好像镜头的特写让画面不得不静止在了这里。
　　年轻的悸动落地无声，蔓延滋长于阳光灿烂的少时轻狂，涟漪绽开在一瞬，画中的人浑然不知。
　　“以上就是全部内容，谢谢。”
　　嘎吱一声，卡住的胶卷恢复了转动，时间从静止恢复常态。
　　顾臣东结束了今天的展示，幻灯片关掉了，掌声异常热烈，下课铃响了起来，真是分毫不差，夏天这才突然回过神来，脑袋里的齿轮重新开始运作。
　　她原本想要下课后第一时间冲上去潇洒地把她一夜未睡的劳动成果甩在他面前，然后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出去，不过眼下看来这个设想似乎也要泡汤了，没错，顾臣东被师弟师妹围住了，他的专业能力很强。
　　夏天忽然想起了小学时候自己也曾经这样第一时间拖住老师问问题，这样的行为表示自己很好学，大家争先恐后地通过这种途径来成为老师眼里的好学生。再长大一些，大家却开始把勤奋和愚钝画上了约等号，就算已经全力以赴了还是会对同学说“我这周末都在玩，这回肯定考砸了”，追着老师问问题好像被看作是一件傻逼的事。看着讲台上的那般情形，夏天不得不感慨这样的画面在大学的课堂里是越来越少见了，真是稀奇。
　　她边想着边耐住性子等着，一边无法克制地打了好几个呵欠，一边郁闷地看着顾臣东被众星捧月的模样。
　　昨天不是挺嚣张的吗？今天倒是挺有风度的，虽然算不上有亲和力，但他认真的神情却出奇的温和，难不成他发脾气也分对象的？
　　打铃了，顾臣东收拾了一下准备走出去，夏天猛地打了个激灵，手忙脚乱地拎起包也追了上去，没见他步子迈多大，但夏天竟然紧赶慢赶气喘吁吁地才拦截住了他。
　　果不其然，见到夏天，顾臣东毫无意外地皱起了眉头，但此时的他已经不会再露出昨晚那样凶巴巴的失态模样，语气很平静，只是态度上一点也未试图掩饰对夏天并无好感：“有事？”
　　夏天脸一红，到底是觉得自己理亏，半点没有平时那副混世魔王的样子：“昨天是我不对，我夏天虽不是什么英雄好汉，但也敢做敢当，这个给你，如果还是给你造成了损失，我赔偿给你就是了。”
　　东西往顾臣东手里一塞，夏天也顾不得去看他什么反应了，那件白衬衫太晃眼了，晃得她压根睁不开眼睛。
　　气势萎靡地回到寝室，在仨丫头的注目礼之下，夏天悲壮地往床上一倒就再也没起来过了，昏天昏地地睡了两个白天加一个晚上，中途浑浑噩噩地起来塞了点食物垫胃，这就是刷夜的代价。
　　这件事就像生活中的小插曲，夏天很快就抛到脑后了，没有人关注那个诡异的发奋之夜，因为群众的关注总会停留在更劲爆的事件之上。
　　平时话并不多的周周平地一声惊雷炸出了一段恋情，就在夏天恢复精力的那一天傍晚，周周被一个身穿经院院服的男孩送回了宿舍楼下，如果我军情报没有出差错的话，中途两人是牵着手的。
　　那个男孩夏天她们见过，只是不大记得名字，去年新生杯篮球赛的时候吹夏天他们院那场比赛的裁判，金融系的，个头不大高，圆寸头，眼睛小小的，颧骨有点突出，身材是瘦条型的，一说话就容易脸红，看上去就特老实的一个人。
　　夏天她们之所以对他有印象是因为无论什么时候见到他，他总是穿着那一身红白相间的经院院服。
　　其实每个院都会有院服，大一点的院，每个系还会穿不一样的系服，一年也就穿那么一两次，很少有人上了大学还会如此热衷于这样一模一样的批量包装，就是有常穿一些的，也都是化学系那些需要做实验的同学，穿上院服，放心大胆地去蹭桌子吧。
　　“怎么回事啊？”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最纵容不得地下分子了，赶紧招了啊！”
　　周周刚一推门进来，夏天就和老白毛毛三个人一字排开，开堂问审了。
　　周周倒是很淡定，她笑了笑，干净利落地交待了，说话时带着南方姑娘特有的温声细语，但夏天却觉得周周绝对是个女英雄，否则她怎么可以这么平静这么潇洒地说出“就是凑巧爱情来了”这八个字？
　　“哇塞！周周，你是我们213第一个脱光的！”毛毛尖叫了出来。
　　周周只是笑，毛毛却已经激动得差点哭了，像是嫁女儿一样。
　　“周叔叔和周阿姨他们知道你的事吗？”老白却一反常态并没有跟着一起起哄，万事通的老白不免有些担忧：“周周，你想清楚点，是认真的？”
　　说起来周周的名字很有意思，姓周名周，因为周周的爸爸姓周，妈妈也姓周，干脆就给女儿起了名叫周周。
　　“暂时先不要告诉他们，爸爸妈妈应该不会喜欢林杨的，不过我相信总有一天他们会知道我为什么会选择林杨。”周周笑了笑，眉眼间竟然是一种比她们都还要成熟的温柔，还有一点固执，这就是周周。
　　夏天看不明白了：“为什么会不喜欢啊？这都什么年代了，还管这个。”
　　周周只是笑，没说什么，老白没好气地白了眼夏天：“那林杨，就是送周周回来的那个，听说是他们村里唯一一个考上大学的金凤凰，家里条件不大好，上学前是全村开大会捐的钱才凑出了四百多块火车票。”
　　“那不是未来的凤凰男？哇塞，在那么艰苦的条件下，要比我们付出更多的努力才能有这样的成果，全村就出了一个大学生，那得多风光啊。”毛毛神经粗，还没意识到老白话里的意思，周周家在南方那座城市算数一数二的条件了，爸妈都是公家分配的单位，就周周一根独苗，以林杨那条件，放现在谈谈对象倒还好，就怕周周这人死脑筋，认准了一理就往死里钻，周周他们家肯定看不上林杨这条件，要是毕业后这两人真打算在一块，阻力大着呢。
　　“怎么着啊，这年代还讲什么门当户对啊？”夏天更不明白了。
　　老白恨铁不成钢地揍了夏天一记拳头，就夏天二百五的脑袋，绝对是琼瑶式的爱情至上，一切都处于绝对幻想阶段，哪里知道什么是现实：“还别说，就是放这年代，照样得讲门当户对。哎，我也不是对人林杨有偏见，毕竟不同环境出来的孩子，现在相处还看不出什么，往后，我先不说叔叔阿姨那关过不过得了吧，真要过日子，观念上细节上的差异就出来了，有差异就有矛盾啊，你懂不懂啊！”
　　夏天很诚恳地点了点头：“豆瓣上倒是有很多类似遭遇的帖子，我看过。”
　　见夏天这么配合，老白总算没揍下第二拳：“再说了，往后工作了怎么办，周周铁定去叔叔阿姨给安排的单位啊，这年代确实有很多事不能用公平不公平来说，有的人很努力，未必会得到同等的收获，你说林杨就算再努力，单位肯定也比不上周周父母给人周周安排的啊，就算周周愿意迁就人林杨，人家心里怎么想的？大老爷们心里能不憋屈着吗，问题就是这么憋出来的。其实我也没别的意思，夏小天，任何时候都不要被感情冲昏了头脑。”
　　“爱情的力量可以战胜一切妖魔鬼怪......”夏天弱弱地说。
　　“合着我那点儿吐沫星子全打了水漂儿了！”老白彻底炸了毛，夏小天这哪里是二百五的脑袋啊，简直是花岗岩脑袋！
　　“我去洗澡了。”周周笑了，老白和夏天在那讨论得就差摩拳擦掌了，反而是她这个当事人很不紧不慢地起来收拾衣服。
　　“周周，我跟你一起洗。”毛毛看了老半天也不知道话题怎么从原来的开堂问审变成了夏天和老白的辩论赛了，只好灰溜溜地收拾衣服决定跟着周周撤离战火蔓延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