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谢》乔段

2、绣画衣衫绝

　　•绣画衣衫绝•

　　句容有女，名为婉竹。

　　江苏句容县，曾有佳丽，家住葛村镇，此镇建于宋朝，乃是个千年古镇。

　　在这种江南小调，凄风苦雨的地方，从来不缺故事。才俊佳丽，红衣花嫁，抑或是贫贱夫妻，柴米油盐，段段都是曲，篇篇都是诗。

　　辛婉竹此生有幸做了次这些百转千回，愁肠滋生故事中的一个主角。

　　但不管故事再怎么样，从古至今，也不过是徒添笑耳罢了。

　　辛家原是这葛村镇中的一家大户，三辈前尤为殷实，甚至前几辈还有人在朝中做了大官。到了辛婉竹这一代，虽然衰败不少，但好歹是百足之虫，在这个镇子上，仍旧是有头有脸的豪门望族。

　　辛家不但财多，还多美人。不论是少爷还是小姐，一个赛一个摸样俊俏，辛婉竹更是将这优点发挥得淋漓尽致。

　　那时候，连南京城的人都知道句容辛家之女婉竹的名头，还未到及笄之龄，提亲的人都快将门槛踩烂了。

　　辛婉竹艳名远播，并不止于她的美貌，还因着这丫头乃是个才女，三岁颂诗，五岁通音律，七岁画技入臻，十二岁之时整个人就已玲珑剔透，琴棋书画，长袖善舞，端的是比男子还强。

　　偏偏是个女儿身。

　　但这乱世，女子再有才再有貌又能如何呢？乱世佳人要么做只金丝雀独善其身，要么就变成红颜祸水，薄命短福。

　　辛婉竹想活命，也想家人活命，所以她敛去周身的锋芒，浑浑噩噩却又清清醒醒地做起金丝雀。

　　一个女人，就算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又能如何呢？最终不过是多加了一块能讨得男人欢心的筹码。试想，一个空有其表的花瓶受宠时间长，还是一只有内涵有神秘感的花瓶受宠时间长？

　　就因着辛婉竹时不时说话能带上两句典故，适时吟上两句诗词，或者在孙延乏困无聊之际，弹两支曲，下两手妙棋。辛婉竹就当得孙延长达一年多的宠爱，并不见衰势。

　　这样的女人带出去能长面子，更况，这姓辛的女人，还能说上几句洋话，那更是在上海这等地方，等于脸上贴金的事。

　　孙延觉得这简直是他上辈子修来的福气，能得到辛婉竹这样的女人。

　　可孙博文不这么认为。

　　孙家的小公子孙博文前天才留洋归来，他尤其看不惯哥哥新纳的小姨太。

　　“幺弟，喝酒啊，这可是我专门让人从法国运回来的红酒，给你接风洗尘够面子吧。”孙延大笑，他是个大老粗，虽然上过几天私塾，但他志在□□，没那么多闲心来咬文嚼字，但他确实是喜欢读书人的，那骨子书卷墨香的气质，更是令他痴醉，所以这个从小热衷于习文的幺弟，最得他宠爱。

　　孙博文抿着嘴笑了笑，看着辛婉竹微微弯身给他的高脚酒杯斟上香醇的珍品红酒。那旗袍竖起的圆领包不住她修长莹白的玉颈，像青笋雨后冒出的柔嫩新芽，娇艳得令人挪不开目光。

　　“小叔请用。”辛婉竹嘴角的笑意只有那么一瞬，恰好能让人看见，却来不及捕捉，适当的礼貌，带着距离的应酬，做得一丝不漏，恰到好处。

　　孙延最喜欢这样的辛婉竹，揽过她的腰，在她颈边奖赏似的轻啄了一口。顺便下意识的朝在场的男人们看去，带着他作为男人的骄傲和虚荣心，简称为炫耀。

　　辛婉竹低眉顺目的靠在他怀里，不喜不悲，但也不会像个不懂风情的木头，她只是眨了几下眼，揪了几下手帕便又释然的放开，就让她更令人觉得娇怜无比，恨不得立马搂在怀里好好疼惜。

　　“孙先生真是对不起，来迟了，您不会怪罪吧。”熟悉的声音敲在辛婉竹的耳膜，迫得她不得不抬头。来者是现今名气风骚满上海的张玉嬿小姐。

　　“孙先生，晚辈无礼，来迟了，您请罚。”

　　“哈哈，说的什么话，简军官、张小姐请坐，请坐。”孙延放开怀中的辛婉竹，亲自起身相迎，与二人寒暄。辛婉竹识相的没有走过去，她知道，今晚这场宴会，跟在孙延身边的应当是孙博文。

　　他要介绍这个留学国外七八年的弟弟给大上海各类人物认识，好让他以后官途顺畅，顺便物色物色弟媳妇。

　　辛婉竹端起酒杯，喝着不喜欢的红酒，苦涩的味道在舌尖绽放，苦到她的心里。

　　不多时，场中骚动起来，辛婉竹不用看都知道，肯定是傅家那朵幽兰——傅聆月。

　　上海有双姝若兰，一为孙家蕙兰辛婉竹，一为傅家幽兰傅聆月。

　　辛婉竹已嫁人，就算再好已成不了话题，但傅聆月还待字闺中，无人采撷，更难得的是容貌才气都不输辛婉竹。可偏偏这样的女子是个瞎子，好在傅家财大气粗，势利滔天，即便是个瞎子，那也是万人追捧的香饽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