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洋年华》萧寒露

1、那些女孩子

　　你注意过你身边的那些女孩子吗？她们都生活在这个没落的城市里，父亲是工人，母亲也是，或者是个体户，小学老师，公务员等等，家里没有什么钱，但日子多少还过得去。她们小学都是就近上的，没有择校，交钱这么一说，一个班里的同学下了课就是邻居，小脸有些发黄，尖尖的下巴，有点干黄的头发扎成细细的小辫，总是一副“刺头”样的表情看着你，说一口稚嫩却已初见端倪的天津方言。“我们孩子不怕人呢。”她们的妈妈看着自己的女儿装出“小大人”的样子做游戏时调侃地说。
　　她们初中往往会进一般校，或者花钱去个二流的重点。长大了也知道美了，学校不让留长发，她们一般会剪那种日式的学生头，纤细的头发柔柔地垂过耳尖，在阳光下反射褐色的光泽。她们很在意每天的护肤霜，上体育课时会比赛谁的皮肤最白，虽的脸蛋最光滑。那些青春期中的蠢蠢欲动她们都经历过，总会有自以为成熟的小男生给她们递纸条，或者作出一副酷酷的样子叼着半支烟斜倚在走廊那里等她们。
　　她们的家长不会对她们有太高的期望，像我们一样，平平安安地过一辈子就行了，所以对她们不太拿得出手的成绩也并不在意。周六周日还是会有补课班的，不过往往她们只报最便宜的，几个好朋友和几个熟的男生一起报，然后逃课，去滑旱冰或者打大型游戏。她们常常两个女生一起，坐在公交车上大声评价和嘲笑老师同学，然后随便找一站下车，一份八卦杂志和一筒冰激淋，消磨掉整个下午的时间。
　　她们很少有人能上高中，大部分都进了中专，和那些对她们说过“我爱你”的男生一样，不同的是那时的感情就像柳絮一样刹那间不见。她们学会了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用那些两元一份的廉价化妆品涂抹自己青春的容颜，把头发染成流行的黄褐色，穿价值两位数的衣服，吃三位数的饭，她们身边的男生，或者说男孩不再是同学，大多数时间是一些社会上游荡的少年，抽着劣质卷烟，破旧的牛仔裤，金黄的头发，太阳镜找出刺目的光彩。
　　她们会稀里糊涂地谈好几场恋爱，樱桃一样甜美的嘴唇会经过许多人的吮吸，眼里的神采慢慢被都市的霓虹灯遮掩。她们有一张几乎没用的毕业证书。她们还年轻，可以凭美貌到任意一家酒吧迪厅里厮混，找一个几星期或几月的情人。她们不会为爱情死去活来，拿她们话说她们是在和人“混”，反正将来嫁的不会是这些男人。
　　有的会认识一个有妇之夫，然后过一段比较舒适却很不自由的生活，更多的会不知不觉失去了童贞，她们床上的男人几乎没有处男，她们被那些人夺走了最宝贵的东西，自己却并不在意。
　　她们并不是天生丽质，时尚的五官总打上这个城市的烙印。她们有一模一样高挑的眉毛，浓艳的眼影，厚厚的粉底，蜷曲的干枯长发和血色红唇。这样包装出来的女孩子也许没有那种灵透的感觉，但是并不难看。
　　她们穿着人造的皮衣，高高的靴子，对身边走过那些戴着眼镜行色匆匆的女学生不屑一顾。
　　但是她们总要结束这样的日子。她们没有什么可以挑剔的资本，只能趁着年轻，赶快找一个老实本分的人嫁了，在小区里找一份工作养活自己。她们二十出头就结婚，很快就会有孩子，会把头发烫成爆炸式，每天早晨为了吃两毛钱的油条还是三毛钱的豆浆斤斤计较，到菜市场去捡比较便宜的菜。没有人会试图脱离这种将来的生活，谁都清楚她们现在的情人不可能长久。
　　有的女孩子，噢不，结婚之后就是女人了，还坚持着打扮自己，常常试着和从前一样追赶时尚，但是她们躲不开老公的抱怨，还有邻里讥笑的眼光。即使这些她们都不在意，她们也发现自己长出操劳的皱纹了，就像捧心的东施，令人同情，而且——可怜。
　　就像一朵朵俗艳的花，开放在城市的每个角落然后迅速枯萎。
　　她们的青春很短，从青春期到婚期，只有不到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