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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   从前有一个捕老虎的女人。那是在东北的雪山里。
      每年冬天,深山里的积雪显得尤为扎实,就像是从地下长出来生了根似的,一脚下去,半个人没进去,下半截就不见了,看上去那人就像是从雪里长出来似的。
      一般来说捕老虎的女人不多见。在白小鹿还是孩子的时候,就听说过这个捕老虎的女人。他总是会断断续续听到那个女人的消息,而且关于她的传说越来越离谱。人们传说她越境在俄罗斯的雪山里被俄罗斯的军队抓走,嫁给了一个俄罗斯上校。
      到了深秋时节,那些林海雪原里的偷猎者,在老虎经常出没的地方布下钢丝套子,夹子,他们还会带上冲击力极强的长柄猎枪,这样设下陷进,装备整齐。
      他们想要活的老虎。
      他们在被荒弃的看林人的小木屋里住下,外面急速的寒风呼啸而过。他们往往要在烟熏缭绕的木屋里住上一到四个月的时间。食物要充足。因为你很难确切的把握时间。
      有一次,一直幼虎被套住了,他们在看邻人的小屋里听到老虎被夹住后那痛苦的喊叫。他们能够从老虎哀嚎声里辨出老虎的大小。这也算是一种专业技能。他们和大多数偷猎者不一样的地方就在这里。他们留在深山雪海里,捕捉活的老虎。
      他们从木屋里冲入呼啸的风雪中,怀里抱着长柄猎枪,循着老虎的哀嚎声跑过又深又厚的积雪。他们在一片白茫茫中艰难的跋涉。那几天呼啸的风一直没有停止过,摇撼着粗壮的林木,扫落树上的积雪砸在他们的脸上。跑了大约半个小时,快要接近的时候,老虎的哀嚎突然停止,耳畔只有粗暴的风暴着扑向他们臃肿的身体。山林里一片白茫茫,白得几无声息,白得让人发狂。
      他们停在一个小山头上,伏在雪里望向一片开阔地带,一辆直升机停在那里,有两名士兵正在试图将那头被套子逮住的幼虎装进一个笼子里,旁边另有一个军官模样的人。
      那头老虎看上去仿佛已经僵死,其实是中了麻醉枪。每年深秋,驻守山林的部队都会驾驶飞机巡山。眼前这些人很像是巡山的部队。但是一般来说,部队不会找到他们。因为他们在部队内部有线人,如果部队出动巡山,线人就会通过卫星电话通知他们。但那天他们没有收到线人的任何消息。事情变得有些诡异。
      “操他妈的。”
      “那是什么?”
      咋了?”“有点不不对劲。”
      “我听到了。是飞机。而且不可能是巡逻的飞机。”
      “俄国人的!”
      “小米,你没放信号是吧?”
      “没有。”小米说。
      “这些愚蠢的俄国人!这下怎么办?”
      小米负责给俄国人放信号,接到信号之后,他们会驾着飞机来把老虎运走。他们和俄国军队里的人做生意已经有些年头。
      “先瞧瞧再说。”
      “这些杂种一定会开火。那三个部队的人,不是巡逻队。巡逻队出动至少有五架以上的飞机。”
      那三个中国士兵也发现了俄国人的飞机。那名军官对他们大声喊叫着。他们将那头老虎装进网里,正在往直升机上抬过去。确实就像他们当初的判断,那是一头幼崽,如果不是积雪太深,他们几乎可以抬着那头幼虎跑起来。
      俄国人的飞机俯冲下来,在空中滑出一道漂亮的耐克标志——似乎是为了弄清楚眼前的情形,再次升空到林梢,立即又回过头来,回到这片林中开阔地带的上空,当他们盘旋在空中的距离足够他们看清楚那三名中国士兵,一阵火力凶猛的扫射炸响在他们耳畔。

      姑妈小米的故事,不久前,他又听到别人向他提起过。那是在一个名叫云南小酒馆的地方。
      他每个礼拜都要去一趟云南小酒馆。他就是在那里认识河马,老景,黑皮。现在,不得不把时针往前拨。
      那是在大一,他正在考虑退学的事情。有一天晚上从学校的后门出来,走上一条林荫大道,两旁尽是围墙,走到头,再拐一个弯,就在那个弯道上,一楼是卖水果的,二楼正是他要去的云南小酒馆。老板,一个叫河马的东北人,可以说好几个地方的方言,会说他的家乡话。这些小酒馆里的老板一眼就能看出来,你惹上了多大的麻烦。但是和其他小酒馆的老板不一样的地方是,河马从来不会点破,同时他会给你必要的帮助。他沉默寡言,你看到他的时候,要么是在给客人拿酒,要么是在擦拭高脚玻璃杯。河马喜欢扮演一个不在场的隐形人,尽量不让别人把注意力放到他的身上,尽量不让人对他产生兴趣。
      那天晚上,喝完两瓶科罗娜,河马在昏暗的吧台后说道,“白小鹿,你明晚十二点来找我。”
      “什么?”
      河马放下手上的玻璃杯,从后面的酒柜上拿来一瓶绿色的酒给他斟了一杯。
      河马说,“喝下去。”
      他扬起脖子,一团火穿过他的喉咙,直捣胸口,他情不自禁骂了一声,“这他妈是什么酒!火烧火燎的。”
      那是河马第一次请他喝酒,也是河马第一次给他介绍活儿。
      十二点,他准时到达云南小酒馆。吧台后没人,酒吧里只剩下两桌人;其中有一桌坐了四个附近公司里的上班族。
      一会儿,河马从储藏室里出来,对他说道,“过去跟他打个招呼。”他用下巴指了指靠内墙坐的一个大个子。
      那家伙大脸庞,头发茂盛得就像一头乱草,脸上的肉很明显是被太阳灼伤过,坑坑洼洼的。他咧开叼着香烟的嘴巴冲白小鹿笑了笑——一口黄牙,印象深刻。
      “一百张票,两百块一张,市场价三百。时间是五月底。”那人说。
      他从黄皮子外套里拿出一沓周杰伦演唱会的票放到他面前。
      白小鹿嗫嚅着嘴巴想说点什么,完了,咽下一口唾液,问道,“我能赚到多少钱?”
      那笔倒票的生意,他几乎没有赚到钱。但他入了行,这之后的事情就变得顺水推舟起来。

      这之后他干得最多的是到图塔岛上接货。图塔岛又被称为走私者的天堂。他负责把上岸的货品调配,送到个销售点。这是个中间环节,风险不大。后来就是赌球。他不仅输光了钱,还从张景天张老板那里借了十万块钱。那已经是大四。
      河马对他十分信任。这种信任到底是来自哪里,他自己也说不清楚。欠下那笔钱之后,他问河马他需要担心张老板?
      河马以他惯常的睡眼惺忪的表情,看了看他,安静有力的端起桌上的玻璃茶壶,先给他的杯子续上铁观音,接着再给自己续上,握着茶壶的右手在空中停顿了半秒,就像一个老练的茶楼服务生那样,整套斟茶的动作简直就是颇具艺术性的表演。茶壶在他手上悬空仿佛是茶壶自动浮起桌面,那只手不见了,然后又自动飘落桌面。河马就是有这种能力,尽量隐退自己的存在,给你一种幻觉,那只茶壶是自己浮起给你斟满茶水。
      也许这一切都是他的幻觉,已经是凌晨三点,云南小酒馆打烊了,只有河马和他坐在一张桌旁喝茶。外面的街上只剩下车轮滚滚。
      河马收回了手臂,平放在桌上,说,“你什么时候能还上钱?”
      “也许要一年,也许要两年。我不知道。这得碰运气吧。这年头,大家只要活着好像都在碰运气。”
      河马突然说,“你根本就不会有运气。”
      “为什么?”
      “你说你退出了。”
      “是的,我不想再和黑皮一起走货。这本来就是一个过渡期。我不适合这一行。”
      河马望着他,仿佛在思考他说的话。于是他又补充了一句,“我并不是在埋怨你把我带上了这一行。”
      “那你现在就可以走。”河马说,“你随时可以走开,没人知道你欠老景钱,他没有欠条。也没人知道你是谁,不知道你从什么地方来,不知道你要去哪里,不知道你有什么亲人、朋友。我不知道。老景也不知道。你看,你是自由的。”
      “你没必要讽刺我。”他说。
      河马泯了口茶。
      白小鹿继续说,“我找到一份工作,攒上一年,一年不行就两年吧。然后我把钱给张老板,我不想再干了。”
      河马看了他一眼,说,“那就去做啊。”
      “可我需要你帮我。”
      河马继续喝茶,头也不抬,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你能不能和张老板说一声,给我两年的时间。当然也许用不上两年的时间,就像我刚才说的那样,运气好的话,一年,半年,我就可以把钱还回来。”
      “这个忙,我帮不上你。”河马想都不想,立即说。他已经猜到他会这么说。
      “那好,我自己去找他。”白小鹿说,站起身准备离开小酒馆。身后的椅子,在寂静的房间里弄出刺耳的声响。他站在原地,那声刺耳的声响就显得格外悠长。
      “你要是不干了,你就自己去跟老景说。我已经帮过你不少。这种事情你得自己去面对,可别总是指望别人替你擦屁股。”河马说。
      这话听着真让人难受。
      白小鹿说,“那好。你走不走?”
      “我等一下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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