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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章一 思过 ...

  •   离了江都,往西北去便是甘泉村。本以为难得顺遂且事事小心,却仍遭逢变故。紧急之时只见天降剑影寒光,齐齐斩断了那些尾随而出的藤蔓。屠苏认得那剑法,想来也应是前些日子芙蕖提及的奉命前来寻他回去的师兄。
      下山时陵越正在山下历练,算来两人也有数月未见,屠苏又怎没有话想与他说,然皆开不了口,只化作一句师兄。陵越看他两眼,终是说道之后与你分说,便先行去处理甘泉村之事,倒也不怕屠苏趁机逃跑。他立在一边,早已沉淀于心底的愧疚与委屈心思又被激起,浮在心中上上下下,竟是没个去处。

      屠苏几乎在初至昆仑的前两年就将思过崖的每一处景物都印在了脑海里。
      说来也是奇怪。他于天墉城上处事已比幼时谨慎稳重得多,各类规章也小心履行,每日勤于修行,哪怕是师尊特别加之于他的不可下山之令他都未尝有何怨言,可总有些倒霉事找上门来。虽有陵越和那新入门的小师妹芙蕖信他未做那些错事、定是有人从中捣乱,可门中弟子上下,却也只有他们两人为屠苏抱不平。
      屠苏本是倔强性子,心下自认非己之过定然不服,但碍于戒律长老威严且诸多事情事实难辨,只得领罚。每次都冷板着那张尚还稚气却全然是孤冷气息的脸穿过指手画脚的同辈,径自去山崖上苦坐。一次两次尚可,次数多了起来身形便愈见消瘦;可他行立之间却愈发笔挺,像是那崖上枯瘦的雪松般,直而孤绝。
      陵越虽不好出言为他求情,但也不忍见他如此,曾去送件夹衣予他作御寒之用,可屠苏不接,只道不需要。
      谁也不知道陵越到底是怎么想的,竟伸手敲了屠苏一记爆栗。屠苏吃痛捂住了头,只听得师兄厉声道:你这般不爱惜身体又有何用?到头来不是还要让师尊和师妹担心?!
      此语一出,强忍委屈故作冷定的屠苏蓦地哭了出来,本无的愧疚也一同涌了出来,心下深知自己错在何处,啜着声道歉。陵越见他开窍,面色也缓和了下来,蹲下身轻轻拥他入怀,轻拍着背安抚他,师妹与我、还有师尊,都是信你的,以后莫要再一人担着了。

      师兄,你现下可还信我?
      看着那一如既往秉公办事的师兄,屠苏百感交集,却也不说出来,只闭了闭眼,忖度各种轻重后毅然道,师兄见谅,屠苏如今身负要事,不能回山。
      那眉目里全是稳重的沉然和毫无回转之地的决绝,让陵越竟有了一丝丝的陌生,又让他觉得有那么一丝丝的熟悉……他未料及屠苏会下了死心不肯回去,便皱了皱眉,问他,仍是心有不满?语气不免有些严厉,却又有些急切。
      屠苏已非当年不通人情的孩子,亦不是会不顾他人心思便乱下决定之人,可毕竟是初次下山,尚不知世事难料,叫陵越怎么放心的下。再者,师尊也有严令不许他下山,如今师尊闭关,他又身负不清不楚的罪名,如此跑下山来,实为不妥。
      更何况,还有一事让他忧心。

      屠苏入门将满两年时陵越方学会了御剑之术。他念及屠苏常年被禁足山中,他又有心要在师弟面前显露身手,便提出要偷偷带屠苏御剑下山一日。
      初时屠苏碍于师尊命令不肯答应,可到底还是孩子,难免对陵越所说有所动容。最后陵越说待到晚课结束后便下山,日出之前返回便不会被师尊发现,屠苏这才应了约。
      两人趁夜色在山门前隐蔽之处会合,自传送阵到昆仑山腰,又行了一段,去到山脚才御剑飞起。
      这是屠苏第二次被人带着御剑,可黑夜不比白日,那腰畔的白云并不显然,描成一线的下弦月也不知敛在了何处,身周更象是毫无凭依,屠苏便下意识抱紧了陵越腰间。陵越亦将他环抱在自己身畔,叫他莫慌。可这么一抱,他却发现陵越的身形亦是有些许微颤,再转头去看陵越脸色,虽在深暗之中甚不分明,倒也能看出紧张来。
      屠苏心下微微诧异,却不说出来,努力稳住自己脚下,不让陵越太过分神。
      两人一路向东。只见远方层云之下月色微露,天际翻起朦胧的冷光,层层晕透这苍海流云--原来月在此时刚刚升起。那与昆仑山上的阔然月色大有不同,看得屠苏都呆了眼。陵越心中虽亦有惊叹,仍是稳重几分,聚精会神看向前方--一片粼粼幽碧之色已是能以目及,依昨日他所看地图,应是青龙镇地界。
      他不由紧了紧横环在屠苏身边的手臂,身体略向下前方倾,便在海边降落下来。屠苏落地之时一个不稳,差点摔了个跟头;陵越忙伸手去扶却也被拉倒在地。
      两人脸相差不过分毫,对方吐息皆可感知,竟是一时怔在当地没能反应过来。
      待得陵越回神,便慌忙站起,尴尬地伸出手去拉起屠苏,拍了拍身上各处的沙子。他将自己衣服整好后,正欲帮屠苏拍去身上浮土,回首却见屠苏看着他偷偷笑了起来。
      师弟你笑甚么。他不由又看了看身上——并无怪异之处。可屠苏的笑意仍是未敛,看得陵越一连莫名其妙,方才边笑边道:师兄,你头发里也掺了沙子。说罢便踮了脚伸出手去拨弄陵越已有微乱的长发。
      是时初升浅淡月色透过云隙照在屠苏脸庞,孩子难得的开朗笑容让他看恍了神,直到屠苏唤了他几声,方回过神来。
      师兄弟两人在还未全然闭户的镇上逛了逛,忽而听得港岸一阵嘹亮的吆喝,走近一看,是夜中归船。那船看起来与平常大船无异,却听得人赞叹不愧是向家船厂的船,可夜间于海上平安归返。船长豪快一笑,道,那是当然。
      此间人群渐散,陵越打算去镇子另一边看看,又被屠苏拉住。他低头询问,屠苏只无措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那船。他这才想起师弟出身南疆,没有见过江海,心中便是了然,向船长迈出两步,略作一揖。冒昧打扰,我与师弟初来镇上,对这夜间行船颇有兴趣,不知可否借一小舟,到近海一游?
      船家似是正在兴头,快然答应,叫了两名船工带他们乘特制的小舟,竟是只字未提租款之事。
      船行至海中时,云遮蔽了残月,四下黑彻,只余潮声。陵越边与船工搭话,边握紧了抓上自己衣袖的屠苏的手。少年到底还是孩子,黑夜中难免有些畏难情绪——陵越只这么想了,丝毫未能察觉屠苏亮如清潭的眸子已是藏了些隐忍之色,连脚都抖得厉害。
      那是朔月前夜。

      那次屠苏因脱离清气抑制,时节又近朔月,煞气发作剧烈异常,痛苦不堪。陵越所学心法于此无用,仓皇留下一些银两作为答谢便御剑急返昆仑,竟是连先前凌空时的紧张都被抛到了脑后。待得回了山,也不顾守夜弟子侧目,横抱着屠苏跑去求见师尊,这才堪堪挽回,不致大错。
      事后师尊与他言明,他这师弟固有顽疾,尤是朔月前后,若无山上清气与其故乡之剑在旁相助,必要出事,再多详细却是不再说了。陵越也不多问,只暗自记下了,在思过五日的惩罚上自行追加了三日,之后再也不提带师弟下山的念头。
      现下来看,屠苏下山数月虽瘦了些但并无虚弱,度过朔月应是无碍,可他又怎不知屠苏于山下朔月时的痛苦,如此几月,恐怕是屠苏硬撑下来的,实在是太不爱惜自己身体。这么一想,便不由对屠苏的淡然态度有些气结,语气又厉然了几分。

      正在两相僵持之时,屠苏身侧的蓝衣女子悦声开了口:好凶……苏苏不是说了吗?把事情办完就回去,也不差这些时候吧?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章一 思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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