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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池作匣·刘遥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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颠仆剑。
九葩在定亲宴上见到刘遥见。他用剑指着古岸水:“新郎倌儿,这次轮到你了。”
古岸水提了剑,拦在她前面,笑也不笑:“我等你许久。毕竟找这样机会也不容易。”拔出空空剑,韶光无限。那颠仆剑,也惊异夜空。迥异于中原的剑法,酣畅淋漓。九葩看到他的眼,斜长凉薄,是罕有的青色。
刘遥见横空出世挑战各个新出名剑手,掀起江湖风风雨雨无数。
他吹了声口哨,很是不庄重地:“美人呢。”他说。青色的眼睛淡淡瞄了眼,已足够她看清那眼眸中滚烫的隐秘的愤恨。脚下踩着古岸水的剑,啐了一口,“古岸水,你真让我失望了。凭你也配这空空剑?”
古岸水咬咬唇,一气不吭,只是定定地看着他。这个少负盛名的少年,一向最为艰苦练习,今日却被蛮夷之子占了上风,怎会好受。
但是,身为剑客,挫折乃至羞辱都是必须的。九葩看着这异域的青年,端想他往日的苦难。一定也有那天翻地覆,痛不欲生。
五年之后当古岸水胜得关城上,也只是有些遗憾地说:“可惜颠仆剑再不现世。你我苦战,也难再见到当初异域剑法的精妙之处了。”
九葩自此关注起这个独自从异域走来的邪异青年。看他如何单剑应付关城上、张百般、李花白。看他如何惜败天山玉,如何大闹九宫场、七城会。江湖人提起刘遥见三个字,又羡又恨。
一时间颠仆剑横扫,山高水远无遮处。百般曾说,这是个口无遮拦的赤子。但向来愈刚益折,毕竟不是真正剑法的正宗走势。
那日风花阁见了他,正拎着酒在饮,晶亮的酒水顺着喉间淌下,他伸手抹开了去。单耳佩的银饰闪着明媚耀眼的光,浑身散发着炽烈的热气。青色的眼眸却转向人群稠密的地方,有一点点缠绵一点点孤寂。九葩一同看过去……记得自己曾经对那人说:“……你比我幸运。”果然……应验了。
那人影一点点移动,在另一个人面前停下,隐约听到说了句:“……当日支持城上胜,对不住你了。……”
青年的眼闭了闭,青色的仿佛无情。九葩久久不能动。
满地黄花的时候百般和刘遥见讨论剑法,说来百般只算半个江湖人,又爱剑法成痴,对他那异域的剑和法,都感兴趣得紧。刘遥见常臭婆娘臭婆娘的唤,却还是一遍一遍演练给她看,什么是大漠孤烟直,什么是长河落日圆。一面骂她拐脚婆子一面给她雪莲花阵痛。有时也会嘲笑她:“你眼神怎么这么不济?都几遍了?你看人家九葩美人,眼珠子那么大,果然比你的好使!”只此提及九葩。
九葩到城外见岸水,他们一起看着远山重重。岸水突然说:“当初为什么要练剑……”那么困苦,那么痴狂。
那时刘遥见没有再败给过任何人。喜欢在亭子里打盹儿,然后每每是九葩提醒百般给他披件衣服。约好了除夕都到地王庙进香。百般下马同意外遇上的李花白聊天儿,李花白说他要赴封山与关城上比剑。百般笑:“城上有霸气,你工剑法,倒很难说呢。”
回来的路上刘遥见问她希望谁获胜,百般想了想:“城上若败方会精心创新剑法,而李花白若胜了才会有自信沿他自己的路走下去,所以还是他胜了好些。”
刘遥见摇头笑笑,说:“你啊你。”眼波流转处,却不肯多说。
刘遥见与天山玉约战霜天塔。他问百般:“我会不会胜?”
百般笑:“你这样问,可不象你呢,你若问了,便难全胜了。”
他倒不以为意,也笑:“我以前只是一心想胜,现在除了想胜,还怕死,自然比不得往日了。”
“那你还比么?”百般挑挑眉,“哦,是了,身为剑客,没有不想比试手中剑到底快到什么程度的。”
刘遥见看着她笑了笑。说:“只有在握剑的一刻自己才活着,其余时候虽然安全慵懒,但永远得不到最大的快乐。握剑的人,终是贪心人。”
九葩忘不了那一刻他目光悠远,代表或者她永远不能够理解的地方。那唇角隐藏的笑意,隐忍着一种终于成为了秘密的甜蜜。
临走时,刘遥见把耳饰摘下给百般收着,他说他们那里有种说法,穿耳的东西是通灵的,她手里握着自己的三分魂魄,自己便一定可以回来。
九葩却有一种疯狂的预感。这种预感让她战栗。她记得初见他时他妖冶也清澈的青色眼眸,是中原绝对没有的纯粹。饱含着他永远也不会告诉给别人的苦难与珍惜收藏的欢欣。那么脆弱,那么动情。
当九葩在霜天塔见到百般时,是这一年的第一场雪。她怀中的尸体却柔软修长,仿佛永生。长长的眼睫,落着碎雪。青色的眼眸,终于不见。
她问百般,你喜不喜欢他。
百般说,我不知道。一切都来不及。
从此九葩不能原谅百般。
很久以后她听天山玉说他们那里,耳饰是自己的半条命,给了人,是生死不变的承诺。是把自己的身家性命交付那人。
九葩那天哭得很畅快。她终于知道他没有死,他还有半条命在这世上。如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永恒不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