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婆汤》军火异

3、03

　　李柏翘很累，他已巡了一天的街。当值的时候又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盗窃案，毛贼被顺利抓住，但是他却被前辈结结实实的训斥了一顿。

　　他知道这次全都是自己不好，当值的时候，却分心分得厉害。也许这漫不经心的分心，也许就是那么一个稍微的差池，很有可能，就会要了他的命。

　　不管前世今生，恶永远也不会被消灭，善也永远不会完全胜利。只有取其平衡，才是人间之道。而他，无论是四大名捕追命还是警察李柏翘，都是守护这平衡的一颗卒子。不论前世，前世……

　　“砰！”用力的砸了一下自己的置物柜，他无奈的笑了，沧桑的，笑了。

　　这笑有追命少年老成的味道，但更多的，是对自己命运无奈的悲哀。也许只要自己一天没有喝那口孟婆汤，自己就会一直记得自己是追命，一直记得钟立文就该死的是冷血！！

　　紧紧的抓着柜门直到指节发白，李柏翘完全沉浸在白天抓贼时那一幕的剧痛中，没有注意到，同事已经几乎全部下班的警署里悄悄的潜进来一个陌生的黑影，没有注意到，静寂的休息室大门被无声推开。

　　“咔哒。”寂静中突兀的响起，陈柏翘没有开灯一直伫立在黑暗中，这个时候会是谁？如果是员警，为何又不开灯？一股警觉从他心中升起，几乎千年的直觉告诉他，来者不善。

　　当李柏翘看到那个危险预感的时候，如被一盆冰水兜头浇下，三伏天闷热的傍晚，他身如冰天动地。

　　明明已经下班，一向闪得最快的钟立文不知道还在磨蹭什么，他低着头似乎在翻找着什么档案，全神贯注的，没有发现来自身后的危险，黑洞洞的枪口早已瞄上他多时。

　　“砰——！！”

　　“当心——！”枪声响起的同时，一个人影从黑暗中飞身跃出，挡在钟立文和子弹中间，然后，坠落。

　　李柏翘看到那个前来报复的歹徒的时候，就见到那个人已经扣下扳机的动作。他完全没有时间去想，人就已经飞身跃了出去，所幸，来得及，庆幸，倒下的，是自己。

　　那一枪……，到底打在了哪里？为什么，他一点也不觉得痛，为什么，他只觉得自己浑身像火烧似的热？钟立文在对自己喊些什么……，他喊什么……

　　“小、小冷……”痛苦的声音夹杂着几丝血沫一起涌出来。他的小冷……从来没有这么失控过，他的小冷……，从来都很少对自己笑……。

　　自己，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就算小冷从来没有对自己笑过，就算小冷整天冷冰冰的动不动就把那把玄铁剑架在自己的脖子上，但是，今生的钟立文，每一天都会对自己笑，今生的钟立文，和自己说，我们是兄弟，永远是……兄弟。

　　就在钟立文还抱着倒下的李柏翘大喊大叫的时候，他没有注意到，怀中的人已经缓缓的闭上了眼睛，怀中的人嘴角带着一个淡淡的微笑。他只听到李柏翘叫自己“小冷”，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名字，然后，他的大喊大叫变成了失声痛哭，然后记忆如排山倒海般涌上——

　　冷血再次追上追命的时候，是在一座山谷里。山谷清幽野花满眼，一个美丽的山谷，但是他的心情，却并不美丽。
　　自从上次在溪边打伤追命之后，他就后悔，非常后悔。只要一想到那天，他的三师兄因为自己的剑倒在溪水中，落魄的衣衫，明显已经是多日未曾打理散乱的头发和憔悴的脸，他的心就不断的揪痛。他越痛，就越恨，出的剑也越狠，直到追命疲累的身体再也躲不开自己凌厉的剑势，直到追命的右肩被自己砍出一道深深的伤口，血流不止。

　　然后呢，然后？

　　然后他就带了追命到一处偏僻农舍疗伤。可是他们才在那里住了三天，第三天早晨醒来的时候，追命就已经逃走，他又开始逃命。在他们共同生活的那三天里，追命没有看自己一眼，没有对自己说一个字，而自己也是个寡言的人。他们不说，不代表不懂，他们又不是少不经事也不是傻子。追命虽然猜不透冷血为什么没有立即杀死自己，大概是世叔终于让这匹狼懂得了人性，懂得了身为捕快必须依法办事，要将自己捉拿归案而不是就地正法吧？

　　追命是这样想的，所以在第三天他能动了之后，又立即逃走了，用他那已经明显不如以前灵光的轻功。不是因为他功力退步了，也不是因为他右肩的伤——轻功仰仗的是一双腿，他又没有伤在腿上。是因为心，心伤，神觞，所以他的气息乱了，心也乱了。

　　人心终究是隔肚皮的。追命以为自己懂了冷血，其实，他却是那个最不懂的。因为爱让人盲目，因为爱让人不冷静。而冷血又是那么一个和狼一样的男人，总是独孤，寡言，独自承受着许多他能承受和不能承受的东西。所以，因为冷血并没有和追命多说过什么，追命就这样又一次天涯海角没有前方的逃走了，成为他总是最不齿的那个逃命。

　　其实冷血在那三天里，特别想说一句话，三个字。

　　对

　　不

　　起

　　这三个字，是他已经在心中咀嚼了千百万次，但是始终没有对追命说出口的。对不起，又能怎样？对不起自己不能爱他，对不起自己必须娶凌小刀，对不起他们不能相爱？

　　其实冷血明白追命的情，明白追命的爱，也明白自己心里几乎发狂的想去保护追命亲吻追命拥抱追命的冲动。但是，他必须忍耐，他也一直知道他的三师兄在压抑着，忍耐着。他明白三师兄有多爱自己，就有多恨。但是他不能回应，不单只有三师兄不能再次伤害的游冬，还有那个为自己付出太多的可怜女子小刀。谁说冷血是冷血的？其实他并不冷血，还多情。但他的多情不是滥情，而是懂得怜惜。如果要他去伤害两个无辜的女孩子，甚至让自己和追命陷入万夫所指的不伦情欲中，那么他宁愿就这样一辈子忍着，压抑着。他知道追命和自己一样能忍，所以他想，就算他们这辈子不能在一起，甚至不能让对方知道自己的深爱，只要能做兄弟，就够了。做能在一起出生入死，将自己的生命交托给对方的兄弟。然后等到他们都死了，就不要喝孟婆汤的过那段奈何桥，他们要记得今生不能在一起的痛和遗憾，然后到了下辈子，下下辈子，去寻找彼此，等待彼此，不管花上多少辈子多少年，都再也不离不弃永不相忘。

　　但是让冷血始料不及的是，太沉重太深刻的爱，竟让追命在那天，世叔的五十大寿上，做出了令自己和他都后悔一生的事。

　　那天，四海升平的乐曲，太过上头的烈酒，他们都穿着簇新的衣服，他看着追命早已痴了。就在他痴痴的凝视着追命的时候，追命似乎感受到了他的视线，就这样在烈酒的催动下，扑上来，献上自己的爱和自己的唇。

　　当冷血的理智恢复的时候，大厅里已经乱成了一团。他赶紧一把推开抱着自己的追命，他看到追命被自己吻得已经水光滟潋的双唇，看到追命眼中的深爱，还有世叔已经气的没了话语的脸，铁手推着无情离去的背影，小刀游冬满脸的泪痕，还有一大群一脸厌恶的人群……

　　所以从那一刻起，冷血就决定，不能给这份感情任何的机会。哪怕他知道追命和自己的心都要因此碎成千片万片，但是他要记得自己的誓言：孟婆汤！

　　等过一段日子，就好了。大家就会忘记这件事，辛苦的办案也会让大家忙碌得忘记了去谈论和孤立追命……而他自己，从来就是一个人。谁知道自己等来的，是为了堵住那些流言蜚语，世叔决定让自己和凌小刀立即成亲的决定；等来的，是凌小刀的死亡和背负上杀人罪名，追命秋后处决的晴天霹雳。

　　其实冷血一直都相信，他从来也没有怀疑过，追命就是自杀或杀了他冷凌弃，也不会对那么一个无辜的女孩子下毒手。但是，他又有什么办法呢？追命的案件很快就被和神捕司敌对的朝中势力干涉，四大神捕犯案特别受重视，说不能徇私枉法一定要以身作则，所以，追命的案件立即就成了连翻案机会都没有的死案。

　　那天当他得知追命已经越狱的消息，惊喜交加。但是他很快就又得知，朝廷竟已经决定派御林军追捕追命！这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双腿难敌千军，所以他就立即请命十日内必定追回追命，追命是自己的杀妻仇人，请大家相信他作为神捕的职责和对追命的仇恨！并且，若是十日内不能将逃犯追命逮捕，自己就代替他上刑场，断头！

　　所以，冷血不得不一次次逼迫追命，逼他朝更远更北方的大草原逃去。他知道只要出了昆仑关，追命就安全了！到时候追究的也只是自己一个人，而追命为他受伤心伤至此，他冷凌弃还有什么颜面嘴脸去说要保护追命去爱追命！？就让他为追命赴死，来偿还他欠追命的爱。他会在阴司里等着，不喝孟婆汤不过奈何桥，直到等到追命。他要告诉追命自己其实有多爱他，有多想将他揉进自己的生命里。

　　从神捕司出发的第一天，他就发现身后有人跟着，监视。所以他才在小溪边重创追命，在确认监视的人暂时离开后，就带了追命到一处山中的农舍疗伤。可是追命……，也许是真的恨了自己，真的失望绝望了吧？所以在两个人无言相对的第三天早晨，逃走了。

　　朝廷还随时盯着他们的动向，他必须护送着追命，亲眼看到他逃出大宋的边境。所以，冷血一路追着，撵着，他看着追命在前方每流一滴血，自己的心，就像被刀狠狠的剜一下。

　　追命几下起落后终于内息不续，他停下来休息，才注意到，自己竟来到一处山青水碧的山谷里，野花芬芳。其实他并不是没有注意到身后那只野兽的视线，他炽热，充满杀气，就算自己想忽略也难。

　　扶着受伤的肩膀靠着一块大青石才稍稍喘了口气，就感觉到一阵透骨的寒意贴在自己的脖子上，剑，一把锋利的剑，一把杀人无数出鞘必定杀人的剑，冷血的剑。

　　两个人就维持着这样的姿势，一动不动。山风吹过来扬起追命单薄残破的衣摆，他忽然就打了个寒碜，冷。该来的总是要来，该解决的总是要解决。他追命一向乐天知命，既然逃不了，索性就去面对。

　　“小冷……”

　　“你没资格叫我，凶手！”冷血的剑没有动，但是他的心却颤动了一下，心痛……

　　他的三师兄竟然这样的，瘦了……。连日奔波，没有得到好好照顾的伤口一直断断续续的流着血，风餐露宿，夜里大多数他也在逃命，日里就算好好休息他也找不到什么吃的。冷血看着追命已经明显单薄瘦弱许多的背影，心都要碎了。

　　这些日子他也不好过，时刻怕跟丢了“逃命”技术一流的追命，也是吃不能吃睡不能睡，原本皮肤黝黑的脸色更黑。但是这些都比不过他焦急的心，他们只有十天！今天已经是第六天，他们还有三分之一的路程才能到达大宋的边境！朝廷的兵马随时在身后虎视眈眈，他们已经没有时间，连停下来休息一刻的时间都没有了！

　　然，追命却并不了解冷血的痛冷血的爱和冷血时刻都在滴血的心，因为他自己的心，也时刻的在滴着血。

　　他的心，早已千疮百孔，他的人，已近支离破碎。他恨冷血，也爱冷血，他恨冷血恨到失去自我，他爱冷血也早已爱得无可奈何。追命发誓，他要是死了，一定要向阎王爷讨个十碗八碗孟婆汤的，喝了。他要忘记这段注定悲伤的爱，他要忘记那个比无情更无情冷血的野兽！